分卷(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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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下了雪,月白聽得見自己身上的葉子被風吹得嘩啦的聲音,幾片枯葉在自己面前,像歲月一樣,被風卷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知淵的年歲越來越長了,長身玉立站在窗前,已然有了清俊內斂的清姿。只一副落落寡和的樣子,帶著一股沉郁,落在雪里,和這天地一樣蒼白。 雪里,連高墻金瓦都失了鮮明的顏色。陳知淵又將視線著落在月白身上,呢喃道:我好似能看見你是一個人,只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后了。都道草木無心,卻沒想到,卻是你立在這里陪我這些年,雖然聽不著,聞不見??晌疫€是該跟你道一聲謝。 王忌憚我,我不日就會離開這里,去哪里都好,說不定是去做一位教書先生,像先生生前教導我那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這天地浩渺,我能看卻不能救,能做的就只有盡人事,知天命,而已。 月白想說好呀好呀,你所經歷的,我聽得見也看得見,每次為你心疼,只可惜卻無濟于事。這一切都只是記憶,你早已經經歷了這一切,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其他什么。 陳知淵將它連根挖走了一棵,一起帶走的還有他腳下那已經化成了白骨的尸體。 月白的視線一度只能落在陳知淵的背上,眼看著他推開朱紅的大門出去,離開了紅磚金瓦,離開了那巍峨肅穆的紫禁城,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卻又格外堅定,眼看著他走得越來越遠,要和它們永遠訣別。 這一走就是整個冬天。隆冬過去,月白感覺自己身上又長出新芽的時候,陳知淵在一處地方停了下來。他真的做了一個教書先生,建了一個小小的院子,將自己栽在了院子里,眼看著一堆學生日日嬉鬧在院子里,熙熙攘攘。 陳知淵的心情似乎比在深宮里好了很多,半大的孩子們相比一板一眼的學究,更喜歡和藹可親的先生。 陳知淵雖然做不到和藹可親,可他教書之的時候有耐心,再是調皮搗蛋的孩子也從不惱怒,因此這書院雖然簡陋,辦的倒也如火如荼。 只是院子里人多手雜,半大的孩子不懂事,總喜歡將月白的葉子捋掉,拽出一根竹竿來打鬧。 陳知淵每每看到只能皺起眉頭,一片又一遍地跟學生們講:萬物皆有靈,竹也有生命,且不可隨意擅動。 然后在學生們盡皆離開之后,站在月白面前,誠摯地跟月白道歉。 那深沉認真的眉眼讓月白看著想笑又覺得可愛。這個時候的陳知淵單純又認真,一板一眼的努力地做好自己的一切,真的在盡力的好好活著。 陳知淵的學生們都知道了,種在院子里的那叢青竹是先生的心頭好。課業(yè)背不出來,會讓先生皺眉,亂動先生院子里的竹子,是會被先生責罵的。 有一次學生里一個小霸王調皮,因為不好好做功課,捱了陳知淵的說教一時氣不過,將月白從頭到尾捋了個精光。 月白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被辣手摧葉時候的窒息感,雖然知道無傷大雅,不然也不會活到被陳知淵化靈,卻也還是在心里期盼著陳知淵這個時候能夠早點發(fā)現,趕緊出來制止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孩子。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沒過一會兒陳知淵便出來了,斂著眉背著手,朝月白望著,一臉的心疼。 陳知淵課后罰那位小霸王站在墻角思過。自己卻親自動手將月白殘損的葉子掃在一起,一邊說著對不起,邊將他們埋在他的腳下。打理完了才輕輕撫摸著光禿禿的青色竹竿,連呼吸都急促清淺了幾分。 本就不茍言笑的臉上沒有了一絲和煦,就那么站在月白身旁良久,嚇得那位做錯了事的小霸王撇撇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罰你并不是目的。陳知淵這才嘆了口氣,走到那孩子身旁,似有猶豫一般輕撫著他的頭,頹聲道:這叢青竹是陪先生最久的東西了,無論經歷多少時光,先生都能看見他一直在我的身邊。雖然無心無識,卻多少是一分慰藉。我知你聽不懂先生的話,但你卻要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別人會傷心的。陳知淵靜靜望著那孩子跑出院子,回了家去,只輕輕嘆了口氣。只那稍顯欣慰的神色突然一凝,驚愕和悲痛在臉上慢慢漾開,陳知淵連站都站不穩(wěn),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扶住墻。然后緩緩地蹲了下去,倚在墻角,哭得泣不成聲。 月白不知道陳知淵看到了什么,卻知道他很悲傷。再到天色暗淡了下去,陳知淵突然慌不擇路地跑出了院外,給月白留下了一個極為蕭瑟窘迫的背影。 再見到陳知淵的時候是第二日,他從院外回來,眼下一片青黑色,連身上的粗布青衫都變得又臟又亂。只他卻沒有空回去梳洗一番,而是站在月白面前,灼灼地望著他,頗有些絕望悲愴道:我看到了一片火海,他們,無論孩童還是老人,盡皆倒在了地上,鮮血洇透了他們的衣衫,一個個無辜的臉上全是驚恐絕望。這天下已經亂成這樣了嗎?為何連無辜百姓都要如此慘死?他們做錯了什么嗎?他們只想活著啊。 可我不能回去,那座城里,烽煙四起的時候,天下百姓遍地哀嚎。那凄愴的聲音時時刻刻都在響,我連掩住耳朵都蓋不住它們。為什么,我明明不想看到的。陳知淵崩潰道,用手執(zhí)拗地將他的根挖了出來,抱著他直往外奔。 偏僻的村莊在清晨破曉的陽光下顯得寧靜又祥和。陳知淵帶著他落荒而逃,只聽到他在嘴里念叨著:趕緊走,趕緊走。只要我看不到,他們就不會成真。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十分鐘,悲傷?;ㄟ@么多篇幅寫記憶是有目的的,估計還得幾章。 第76章 孤寂 凄清的夜里,遠方一片血紅。陳知淵終于肯頓下腳步回頭看。沖天的火光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點亮極的紅,殘忍又冷酷。 我該回去嗎?陳知淵喃喃道。我救不了他們,可還有更多的人,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 月白只能看到他因為激動一直抖動著的后背,像是驚弓之鳥一般,再有一點聲響,便要崩潰了。 月白只能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似是回響在渾茫荒寂的夜空里,不斷重復回旋,訴說著主人的無可奈何。 陳知淵回到了那個僻靜的村莊,原本平安寧靜的村落,化成了濃煙滾滾的煉獄,不少人仰躺著被利器穿胸而過,連掙扎都沒有就送了命。 那里無人生還,陳知淵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尸體,親手為他們挖了個尸坑。 再見紫禁城的時候,陳知淵是懷揣著目的回來的,他麻木地穿過這厚重的宮門,對繁花似錦的一切冷眼旁觀,沒有任何反應,只冷靜又明晰地做著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月白看到他親手將自己種在了一個明雅的院里。月白聽到過不少人經過時候的竊竊私語,見到過衣著華麗的達官貴人。有人白日鮮花著錦,款款而來,卻在夜晚,迸發(fā)出旁人連看都沒看到過的憤恨瘋狂匆匆而過。有人明明是笑著進去,卻在出來的一瞬間,臉上便再也抑制不住地變了顏色。 唯有陳知淵,從來都是一樣的神色,一樣的樣子。仿佛世間萬物都不在他心中,所有的結果,都于他無關。 都說人生百相,月白從這里看到的,不過是陷在紛雜世事里,所有人都掙脫不得的欲望的泥淖。 都說太子殿下沒有喜好,從來不偏不倚,皎皎如明月,讓人只能仰望,望塵莫及。那個人從進來的第一眼就望向了月白,臉上明明帶著和煦,笑得溫雅,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刀鋒,銳利非常。只人間富貴牡丹,怎就獨獨喜歡上一叢平平無奇的青竹?殿下這青竹種的不好,破壞了您院子里的一團瑞氣。不若 與你何干?陳知淵已經成了重權在握的太子殿下,從一個后宮棄子,在流浪于宮外后,又憑借著自己的手腕,一步步地快速登峰造極。在這一方頹落的王朝里,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重臣,成了所有人攀爬權力高峰時,再也繞不開的人物。 這樣的人,早就學會了收斂自己的脾氣,向來不顯山不露水,從來不會在外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能說出與你何干四個字,已經是極大的反常了。 月白望著院子里對峙的兩個人,只覺得這一方天地突然逼仄又肅蕭。像是連空氣都能凝固的寒意,緩緩在這院里無聲蔓延。在這森冷的氣氛里,任何的花言巧語虛與委蛇都沒有用,劍拔弩張的這兩人是天生的宿敵。 不過是關心太子殿下罷了,殿下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戒備?是臣哪里做的不對嗎?那個連姓名都沒有的人緩緩走近,面上雖然笑靨如花,可眼眸里是和陳知淵一樣的疏冷淡漠,他走到月白的身邊停下,輕抬起手,想要摘一片葉子下來。不過是讓殿下這些年頗為波折了一些,為達到原有的目的,多殺了幾個人罷了??缮谶@亂世里,誰又能無辜?能夠成為殿下上位時候的墊腳石,他們死得其所。 你的出現,就是最大的不對。陳知淵連望都沒有望他一眼,面上像對待所有人那樣一般,不帶任何情緒,可月白卻知道,那潛藏在袖子里,緊握著的雙手,代表的是他的憤恨。 眼前的人,讓陳知淵恨之入骨,卻偏偏又不能奈何于他。 讓殿下如此不虞,是臣的過錯,還請原諒則個兒,畢竟,殿下一日做不得主,臣便會像螞蚱一樣在你眼前蹦達一日。不要說什么秋不秋后,想要處置臣,那也得看您的本事。 月白察覺到這人狠狠地將自己的一片葉子揪了下來,順勢用指尖將它揉碎,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回眸間那人一絲狠厲從眼里滑過,再看向陳知淵時卻又變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富貴公子,淡定地朝陳知淵笑著。說來也是奇怪,咱們交了那么多次的手。什么是非黑白的事情沒做過?而今人都殺了,事也做了,怎偏偏到了謀權篡位的時候,殿下卻遲遲不動手?您顧及的是那一點點殘存著的孝心嗎?可你有孝心?臣怎么覺得您連心都沒有呢? 世人覺得您這個時候已經萬事皆備,只差一步登天。覺得臣一朝折戟,和您對了那么久,日后總有個死字。可殿下,臣等著為您祝賀呢。 陳知淵靜靜地看著這人漫步離開,一雙眼睛如淵似海,雖然仍淡漠卻透著隱隱的不耐。 天邊的云黑黑沉沉,沒過多久就淅淅瀝瀝地掉著雨滴。月白眼望著陳知淵將手伸進雨里,手掌反轉間,雨滴洇濕了他長長的袖子,他卻渾然未覺。 他們在逼我出手,茍延殘喘夠了的,再不想和王一起荒唐了的在逼我。像他一樣滿懷野心的,也等著我攪起腥風血雨。 可即便能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世間的人命幾何,這天下的興替融入,皆不會改變。哪怕我知道,它會在我手中覆滅,我也得往前走嗎? 動手吧,雖然我救不了他們,我卻也曾經努力過。天意早已有了定數,再是什么樣的慘淡結局,我也得承受。這些年,我的手上染了無數鮮血,有的是不得已而為之,有的卻是故意而為??傊?,人,我也殺夠了??蛇@些,皆是命不是嗎? 當月白被移入這紫禁城里最富麗堂皇,享人三拜九叩大禮的院子里的時候,月白才知道陳知淵當日在雨里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個國家已經受不住先王的幾經摧殘了,于是陳知淵篡了位,親自從他那毫無親情的父親手里,將這個破敗的王朝搶了過來。 烽煙四起里,陳知淵再一次淌過血海,帶著滿身的血腥爬了出來,用刀槍斧鉞,傷了人的性命,亦救了人的性命。 他已經被歲月雕刻成了最為堅毅的樣子,削瘦的側臉上,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和對世間所有的不屑。 陳知淵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抄了那個人的家,只是去晚了一步。 那日他心血來潮拿著剪刀,替月白剪去身上那些已腐爛著的葉子,幾經風雨的青竹,長得并不茂盛粗壯,永遠都瘦瘦弱弱地立在一角,無聲卻堅定。 人去樓空陳知淵聽著宮人回稟的話有些恍惚,一剪刀下去,咔嚓一聲,剪掉了自己的衣袍。他是誰? 再一次相見,已然天翻地覆。院外是,院內也是。 陳知淵站在月白身旁,靜靜望著那個人帶兵進來,一手撫摸著月白身上的竹枝,邊迷茫問道:你是誰? 王?您不是早就已經猜到了嗎?臣自然是圖謀不軌想要造反,顛覆您的人。那個人仍然笑靨如花,只是那潛藏著的銳利,而今再也不用掩飾,帶著一股含蓄的愉快,毫無顧忌地顯露出自己的洋洋得意。 你,當年入我朝堂,不過是為了陳知淵說話有些顫抖,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不過是為了從中作梗挑起事端,好讓您這頹坯的王朝加速敗落。那人望著陳知淵。肆無忌憚道:王,您也別怪臣當年咄咄逼人,視您為眼中釘,日日與您做對。這天下早就沒了氣數,偏生出了一個身為太子的您。 您有手段,您有魄力,您有一切,偏偏沒有運氣。生在這樣一個注定要滅亡的時候,哪怕再有中興之像,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臣,不過是替天行道,讓這破敗不堪的天下,早日敗得徹底。唯有您敗了,這天下才能從頭再來,沒了您,才能有百廢待興的我們。 您當年為什么要回來呢?若沒有您的堅持,這天下早就被我們收入囊中了。您是吊著他的一口氣,沉疴痼疾,已入肺腑,你救不了他們,便只能讓他們受苦。 所以說。錯的是我嗎?陳知淵突然清泠笑笑。像是看盡了一切一般,猛地閉上了眼睛。 這些年,我爾虞我詐,草菅人命,所求不過是鏟除異己,求一個世態(tài)安穩(wěn)??稍瓉?,若是早早放棄,便是這個結果。若是早早堅持,也是這個結果。 偏偏,努力之后,卻南轅北轍。陳知淵突然大聲笑了,只笑得太過努力,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那歷來沉謹寧靜的臉像是一個面具一般被打碎成了殘片,露出內里千瘡百孔的一顆心。 一切都沒有意義。陳知淵突然停了下來,怔怔道。結局已定,什么人命,什么權力,什么運氣。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什么意義? 沒有意義。陳知淵說。我只該無動于衷的。 叮鈴一聲,月白只覺得身體一松,眼望著頹然坐在階前的陳知淵逐漸消失。終是忍不住能夠為他潸然淚下了。 恍惚間。眼前又逐漸亮起,輕煙薄霧里,陳知淵當日教書的那個院子又顯現于前。 院子里陳知淵和左英已經打鬧結束,方才被陳知淵觸到的水月鏡里,陳知淵的前世躍然顯現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