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頹廢的捂著頭，女人坐在地上也是流淚不止。制止了家暴, 旁人家家事還得他們自己解決。

    隨著知青們想盡辦法離開，這兩口子也離了婚。女人沒要孩子離開了這片生活了近十年的土地，臨走時幾次回頭看自己的骨rou。

    她走那天，孟蕊他們的活兒收工結束, 她用自行車馱著一大袋麥子，路上正好看到那令人心酸的一幕。

    倆孩子哭喊著叫mama，而他們的mama紅腫著眼睛卻堅定不移的離開了他們。

    她停下車，將兜里的大白兔給了倆孩子一人一顆。看孩子哭花的小臉，她一向冷靜的心抽搐了好幾下。

    農村和城市比真的那么差嗎？差到她連自己生養(yǎng)的骨rou都拋棄也要離開。她自小農村生長，對此沒有任何概念。

    路上騎著車想著陳明宇，回到家將麥子扛進屋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被那女人擾亂了心神。

    “他不會的，他不是那個女人。如果一心惦記回城，他就不會在明知恢復高考的情況下跟我結婚?！?/br>
    自言自語完，孟蕊嘻嘻一笑。被女人擾亂的心神回歸正常。又跑了一趟南溝把剩下的麥子和布票都拿回來，晚上在廚房燒了一大鍋水洗澡。

    大大的浴桶里氤氳霧氣，干活后能痛快的洗個澡實在是最幸福的事兒。手里的毛巾挨著擦洗，到小腹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它好像鼓起來一些。

    胖了？抬起四肢瞅瞅，好像沒胖啊。最近一直在干重活，不瘦都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胖呢。

    利索的將自己洗干凈，從浴桶里出來后她去找了母親。里間關上門，她撩起衣裳給她娘看。

    “娘你看我肚子是不是鼓起來了？”

    一說這個，孟mama驚了一下趕快伸手摸閨女的小腹。肚子其實并不大，不過她身材一向好，肌rou緊實無一絲贅rou。這冷不丁鼓起來，立馬就能看出不同。

    “你多長時間沒來身子了？”

    “倆月。一直就是隔一個月或者隔倆月來一次的，之前去檢查不是說正常嘛?！?/br>
    “那、也許是……走，去找你劉大娘給看看。”

    因為孟蕊例假周期不固定，孟mama也不敢肯定這到底什么情況。不過既然發(fā)現(xiàn)不對了，當即趕快拉著閨女去了大隊的接生婆劉大娘家里。

    進了屋，仨女人關上門。劉大娘讓她躺倒炕上仔細伸手摸了摸，她月經周期跟一般人不一樣，所以劉大娘特別的仔細。

    “懷了，咋也有仨月了，能清晰的摸到zigong的形狀?！?/br>
    “我的老天爺啊!”孟mama激動不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瞧著閨女欣喜又埋怨：“你說你，就算月經不正常，那懷了孩子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嘛，咋就啥都不知道呢？”

    孟蕊也很委屈，整理好衣裳站在地上。“真的沒反應啊，跟我平時一樣的。要不是洗澡，我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啥不同?！?/br>
    劉大娘呵呵笑，“好福氣，懷了孩子啥反應沒有可是天大的福氣。有的人從懷吐到生，頭暈眼花沒力氣，一身的毛病。蕊蕊就是身體好，這孩子也孝順，肚子里就知道心疼娘不搗亂。”

    孟mama無奈一笑，確定閨女是懷了孩子，她當然是高興的。生命的傳承與延續(xù)，總能帶給人們無限的希望與幸福。娘兒倆謝過劉大娘，回去的時候孟mama牽著閨女的手。

    “寫信告訴明宇，不定高興成啥樣呢?！?/br>
    “先別告訴他了。離的這么遠，干著急也看不著。等他暑假回來，自然就知道了。”

    孟mama對此無所謂，由著閨女做主。她伸手掰著手指頭，一個月一個月的數(shù)。

    “仨月的話這孩子是年前有的，大概秋天生。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哎呀，家里要有娃娃了，有了小家伙該有多熱鬧?！?/br>
    想想閨女剛出生的時候，女人開心的咧嘴笑。到家趕快告訴男人，孟爹也是喜的不行，站起來在地上搓著手轉了好幾圈，然后才瞅瞅閨女問她要吃啥。

    “得多吃，讓我孫子長好?？刹荒莛I著孩子。”

    “爹，先有閨女才有的你孫子。”

    孟爹樂呵呵的笑，系上圍裙準備去廚房?！昂茫议|女想吃啥，爹去給你做。”

    懷了寶寶，孟蕊也不再精打細算。剛掙了那么多麥子呢，這回緊著肚子里的孩子吃。至于錢不錢的，以后有的賺。

    “純白面的油潑面。要加豆芽和菠菜?！?/br>
    “好，爹去給你搟面?！崩蠞h急匆匆的去廚房，她娘笑著往外走?！拔胰ソo你摘菠菜。前天看發(fā)出來不少，這幾天長的估計能吃了?！?/br>
    在自己父母跟前，孟蕊這懷孕待遇非常之高。接下來的日子啥都不干，一天三頓白面侍候。

    二月中后，公社趕集。集市一共四天，完事后各大隊開始上工，這流程每年如此大家非常熟悉。

    之前就已經說好要去趕集，孟蕊懷孕了得買些嬰兒用品，還得給她扯布做裙子，夏天天熱的時候肚子大好穿?？梢淮笤?，孟蕊起床發(fā)現(xiàn)她娘氣沖沖的從外頭進來?？此鰜砹耍s快咽口唾沫佯裝無事。

    “咋了，你頭發(fā)咋那么亂，抓的跟雞窩似的?！?/br>
    閨女這么一說，孟mama趕快伸手用五指耙扒拉自己的頭發(fā)?！皼]啥，早起忘了梳頭了?！?/br>
    “娘，你臉上還有一道呢?！?/br>
    既然被看穿了，孟mama氣的大罵：“一幫子長舌婦，聚在一起說咱家的壞話。我呸，我們家笑話是那么好說的，看老娘把她們全撓死?！?/br>
    孟爹從屋里出來，溫和的面容帶上了擔憂。“說咱啥了把你氣成這樣？你說說你都多大了，當自己三十正當年呢，還跟人打架。萬一扭了胳膊腿可不是好玩的?！?/br>
    “你是不知道，那話誰聽了誰生氣。說咱蕊蕊、我……”

    孟mama瞅瞅閨女將剩下的半截話咽回了肚子，她不說孟蕊也能猜出來大致。如今知青返城，一對知青結婚的都離了婚把孩子送人，然后各回各家。她男人也是知青，且家境優(yōu)越還考上了大學。外頭肯定說閑話了唄。

    “為這生氣不值當。管他們說啥呢，你只當沒聽見。”

    “我就是氣不過。明宇這才走多久，他給你寫多少信了。他們都是瞎的嘛，沒看到隔幾天郵遞員就來送信？”

    孟mama說著話依舊氣鼓鼓的，抬腿往閨女屋里走：“把明宇那信拿出來，我讓她們看看，我女婿多惦記我閨女?！?/br>
    孟蕊伸手攔住老娘，怕她氣急之下真的將陳明宇的信拿出去給人看。夫妻間的私語，可不敢公之于眾。

    “娘、跟那些人計較啥啊。她們就是順嘴瞎胡說，反正說閑話不犯法。她們根本不在乎真假，你拿去信她們也能說那是假冒偽劣的，到時只會把你氣個半死。”

    孟mama氣的在地上跺腳?！半y道就任由他們編排咱？我本來想說你懷身子了炫耀一下，結果都沒敢說，生怕她們又說啥不好聽的?！?/br>
    “別說。悄悄交代劉婆子也別往外說?！崩蠞h開口，一語定音?！澳阋f閨女懷孕，她們估摸著要說咱蕊蕊可憐，大著肚子被人踹了?！?/br>
    “哎呀老天爺，這是想把我氣死啊?！?/br>
    “娘你別氣，事實勝于雄辯，等暑假明宇回來，一切謠言不攻自破。到時候你就能揚眉吐氣了，何必非爭這一時之氣?！?/br>
    父女倆合力總算勸住了跳腳的孟mama，一家三口吃了飯，孟爹騎車帶孟蕊先走，孟mama鎖門慢慢走。等將孟蕊先送去后男人再回來接她。

    公社里，孟蕊一到就看到了好友。她下車讓爹回去接她娘，越好了在北邊的八角樓碰面。

    “沒找著我的話你們自己逛，不用管我?！?/br>
    “你自己小心些，可別大大咧咧的。”

    “知道了。”

    跟老爹揮手，好友樊愛芳過來挽著她胳膊。樊愛芳她男人幫人干活了，今兒跟孟蕊約好了公社碰面。

    “你爹今兒咋這么關心你？趕集而已，居然是他騎車帶你。按照一貫的cao作，不該是你騎車帶他們嗎？”

    孟蕊笑笑沒回，低頭瞧瞧她那肚子?！澳氵@肚子咋這么大，比要生的人都大?！?/br>
    樊愛芳笑笑撫摸自己的大肚子：“雙胞胎，說明顯能摸到倆孩子，倆腦袋。我就說里頭不安生，敢情這倆在里頭玩呢?！?/br>
    孟蕊也摸著她的大肚子笑：“真好，這樣多省事。要計劃生育了，咱農村人能生倆，你這一次到位全有了?！?/br>
    “嗯，希望是一男一女。”

    “孩子健康就好，別想那么多。你自己也是女人，你要重男輕女，我可瞧不起你啊。”

    “我的孩子，我哪兒會偏心。我是擔心我婆婆，成天念叨孫子孫子的，萬一生倆女孩，我閨女要受她的氣?！?/br>
    “大不了分家。她要男孩她自己生去?！?/br>
    “哈哈……蕊蕊，你也就是在家守著父母，就你這脾氣嫁人，跟婆婆不少嗆嗆?！?/br>
    “她不欺負我我也不吭聲，可她要欺負我，那我還能忍住嘛。我就不是那性子?！?/br>
    閨蜜倆邊說邊逛，前頭碰到賣丸子湯的攤位，孟蕊拉著她坐下，跟老板要了兩碗。

    熱氣騰騰的丸子立馬舀上來，孟蕊嘗一口燙，轉頭說：“好香?！?/br>
    樊愛芳點頭：“芫荽用熱湯一沖，味道真好?！?/br>
    一碗丸子五十個，熱乎乎的吃完身上又飽又暖。孟蕊將樊愛芳掏錢的手重新塞回她兜里，然后自己付了錢。樊愛芳無奈的笑笑，望著她十分不好意思。

    “連著三次了都是你付錢。我挺著大肚子更爭不過你，這樣多不好啊?！?/br>
    孟蕊挽著她胳膊，倆人繼續(xù)逛?！耙煌胪枳訙眩猩恫缓靡馑嫉?。咱倆一起長大，跟我斤斤計較啥?！?/br>
    樊愛芳笑笑：“好幾毛錢呢，要換我妯娌大嫂非追我們家去要不可?！?/br>
    “你大嫂那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一毛不拔。記不記得她剛嫁咱大隊的時候，新娘子居然穿著打補丁衣裳。說是借旁人衣裳還的時候人家要一個饅頭。實際她那么摳，人家故意耍她?！?/br>
    “對啊，她居然真的就那么結婚了。提起來還挺得意呢，說自己這樣才是會過日子。集上賣的吃食，她一次都沒買過。”

    說著大嫂摳，倆人進了一旁的供銷社。一進去棉布柜臺擺著一溜的花布。一個女人正在被售貨員搶白，她站在那里委屈的扭頭瞅身邊的男人。

    樊愛芳拿胳膊肘捅捅孟蕊：“是孟香啊!沒布票別買就是了。她拉著布不放，可不被人家給白眼嘛。”

    孟蕊往前走幾步，聽到吳強安慰媳婦：“下回會有更好看的，保管比這回的漂亮?！?/br>
    “這個青藍色的做裙子好看。馬上天暖了，我想做長裙，上身搭配白襯衫肯定好看?！?/br>
    吳強皺著眉十分為難：“娘給的八尺布票讓扯黑布，給爹做條褲子，剩下的做鞋?！?/br>
    “強哥、”

    孟香嬌滴滴的叫一聲，吳強骨頭都酥了半邊。過年的布票他倆全用了，這回是他幾個jiejie給湊的。本來堅持要買黑布的，可瞧瞧媳婦嬌花般的小臉，頓時有些控制不住手。

    “同志……”

    “給我扯八尺黑布?！?/br>
    熟悉的聲音讓倆人回頭，居然是吳強他娘。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陰云密布，望著孟香這個兒媳又氣又恨。

    “下地掙工分不如個孩子，花錢你倒是會敗家。”

    當著眾人面一點兒臉都不給兒媳留，孟香臉色一下子變的煞白。她轉頭望著丈夫，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副隱忍不哭的模樣?？删К摰臏I珠卻不受控制的滴滴滾落眼眶。

    美人泣露，梨花帶雨。這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讓多少大男人的保護欲爆棚，吳強頓時心軟的一塌糊涂，轉頭就沖他娘發(fā)火。

    “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我是你兒子，她是你兒媳，你這么給她沒臉。不是當眾扇我嗎？咋，以后不用我給你們養(yǎng)老送終了？不用我給你們燒紙上墳是吧？”

    “我……”

    對于一個執(zhí)著于生兒子傳宗接代的人來說，獨生子這話絕對一下掐住脖子。吳強他娘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對兒子如此維護媳婦傷心的不行。

    “強哥，別這么跟娘說話。她是長輩，想咋罵我都行?！?/br>
    孟香伸手拉住丈夫，這話說的又委屈又隱忍。人們的口風已經開始向著她說話。都覺得吳強他媽這個婆婆太欺負人了。根本不知道孟香把一家一年的布票全用在自己身上，好容易大姑姐弄來這幾尺給老夫妻做條褲子，她居然又想霸占。

    “我……我哪敢罵你。你嫁了個好男人，娶了媳婦爹娘都得靠邊站。你身上光鮮齊整，我們褲子補丁摞補丁。好容易弄來點兒布票買了打補丁，你居然還要買了做裙子?！?/br>
    老太太也厲害，短短時間已經掌握了跟兒媳交鋒的訣竅。沒跟平時似的撒潑逞強。這話一語雙關，既點名了吳強不孝順父母，也點名了她不顧公婆，只顧自己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