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8)
司南道:其實,你不該謝我。 昭昭搖頭:我當然要謝兄長了,兄長身體不好,還日夜cao勞,為我研制藥丸,且不顧體弱,以身試藥。當年的事,與兄長無關(guān),兄長不必再自責的。 司南伸手,如幼時一般,撫摸了一下少年的發(fā)頂,笑道:你還肯喚我一聲兄長,我便知足了。 司南知道,有些傷痕是無法抹平的,時光無法倒流,很多事情,永遠無法改變,無法彌補了。 修習(xí)醫(yī)道的這些年,他見識了無數(shù)人間慘象,心性也得到了極大鍛煉。也更加明白,一味耽于過去沒有任何意義,更重要的是,把握當下時光,盡力去彌補。 他永遠無法忘記,昭昭初墜崖的那幾年,他如何日日在錐心與悔恨中度過,也永遠無法忘記,剛知道昭昭還活著的消息時,內(nèi)心如何的驚喜澎湃。 也許昭昭內(nèi)心早就已經(jīng)不將麒麟宮當做家了。 畢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那個小小少年,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苦頭。 可他會永遠把昭昭當做弟弟來疼愛。 昭昭雖然睚眥必報,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嫉妒過司南,嫉妒麒麟王夫人給司南做衣裳、做鞋子,不再管自己,但寄人籬下久了,昭昭知道自己的嫉妒,都是因為貪心不足,因而從未在心底里怨恨過司南。 兄長又真的待他很好。 兄長年幼時,也曾因巴蛇族的陰謀,流落西海,吃了很多苦頭。 昭昭道: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兄長。 感激兄長,即使因為巴蛇一族的陰謀受了很多苦,依舊善待自己這個冒牌少主,在宮人面前護著他,不讓人欺負他。 雖然兄長不在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想盡法子的對付他,欺侮他。 可他都用各種手段報復(fù)回去了。 他并不害怕,也逐漸養(yǎng)成了一副睚眥必報的性情。 司南眼眶微微一熱,道:兄長應(yīng)該感激你才對。兄長雖然年長你許多,可從小到大,都是你擋在兄長面前,來到一十四州之后,你為了兄長,不惜得罪軒轅楓那群世家弟子,去給兄長搶來那些珍稀補藥,補身體,這些兄長都知道。凡是學(xué)堂上有欺負過兄長,或者對兄長不友善的,你也會想著法的替兄長討回公道。這些兄長一直都知道。 只是,今日兄長真正想同你說的,不是這些。 昭昭羽睫輕揚,抬頭看過去。 司南道:雖然我答應(yīng)過君上,替他保守秘密,可眼下,我覺得,應(yīng)當讓你知道?;Уな俏已兄频牟患?,可真正試藥的人,不是兄長,而是長淵君上。 昭昭倏地一愣。 司南道:當年你墜崖之后,君上便封閉了雪霄宮,整整十年間,從未踏出過宮門半步。直到那一日,我潛入鎖妖臺,欲破開禁制,放出那只饕餮鬼出來,引魔氣入體,關(guān)鍵時刻,君上突然出現(xiàn),阻止了我,將魔氣引入了自己體內(nèi)。 君上體內(nèi)本就有問天當年種下的那道劫咒,引饕餮鬼入體之后,劫咒之力驟然暴漲,君上也開始受到魔氣反噬。那回在中州,君上一直戴著銀面示人,也是因為劫咒發(fā)作,額間印記已經(jīng)掩蓋不住。 可即使在那種情況下,君上依舊命我按時試藥,我想,他心底里也是愧疚和悔恨的。只是,君上身居高位,又天生性情冷漠,很多事,不會宣之于口罷了。 昭昭? 昭昭低頭,怔怔望著掌心那顆純白丹丸,大顆大顆的淚,無聲自烏眸中滾出。 原來,便宜師父一直惦記著他的。 只是,為什么命運如此捉弄人,在他最需要師父的時候,便宜師父偏偏忘了他,還收了別人做徒弟。 他主動找上門,他也沒認出他,還給了他一肚子委屈受。 最可惡的事。 連這種事,也要經(jīng)別人之口告訴他。 他真是恨死他了。 昭昭? 司南又喚了聲。 昭昭搖頭,抹了抹眼睛,表示自己沒事。 多謝兄長告訴我這件事。 我知道了。 不多時,懷璧過來,叫昭昭一道回東海。 回程仙車上,懷璧說起明王島,道:我和父王商議過,都想將明王島作為你的封地,此事天族也同意,但母妃覺得離東海太遠,不是最佳選擇,我想聽聽阿愿自己的想法。 昭昭幾乎不假思索道:我愿意。 多謝父王兄長,為我籌謀。 懷璧有些意外,幼弟回答的如此果斷。 沉吟片刻,道:母妃所慮,也不無道理,明王島雖風光秀麗,富庶一方,但緊鄰無妄海,責任重大,最緊要的是,不僅距東海遠,距一十四州也遠。東海旁有一處水脈,早在你出生時,父王便打算留著給你做封地了,也是水澤極充沛的,只是面積不如明王島大,阿愿若愿意,選那處水脈也可以。 昭昭搖頭,道:不必了,明王島就很好。 仙車一路進入東海,直接駛到香雪殿外的玉階上。 已是深夜,香雪殿卻依舊燈火通明。 還沒下車,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 第145章 一劍霜寒16 魏紫燕捂著半邊臉,發(fā)髻凌亂,被兩個侍衛(wèi)夾著,從殿內(nèi)丟了出來。 天后則神色尷尬的跟在后面。 懷璧下車,同天后施禮。 天后面上尷尬色更重。 懷璧望著燈火輝明的香雪殿,微微一擰眉。 魏紫燕還想繼續(xù)往殿里闖,被侍衛(wèi)擋回,她面色蒼白,嘴角溢著血,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娘娘,您得為紫燕和楓兒做主,您便眼睜睜看著他們龍族如此仗勢欺人么? 魏紫燕跪倒在天后面前,抓著天后裙倨,凄慘抽泣。 天后無奈道:你先起來,此事尚無證據(jù) 不搜一搜,怎知道沒有!那等陰邪之術(shù),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出來。什么龍族小殿下,真當恢復(fù)了身份,便可以抹殺掉他以前那些事了么? 誰不知道,那小東西打小和妖族一起長大,耳濡目染,骨子里沾滿妖類惡習(xí),早在仙州求學(xué)時,便曾用下作手段害人,如今,不過是重cao舊業(yè)而已。娘娘,您一定要為楓兒做主! 懷璧從她三言兩語中,已聽出大概意思。 俊雅容顏之上,登時覆上一層寒霜。他在人前素來是溫潤如玉的模樣,鮮少如此怒意外露,天后見狀,都微微一詫。 懷璧喝道:來人,將這潑婦拿下! 兩側(cè)侍衛(wèi)立刻一擁而上,將魏紫燕按在地上。 魏紫燕好歹是軒轅一族的當家主母,沒想到來了趟龍宮,接連兩次受辱,當即雙目冒火:你敢如此對我?! 懷璧平靜問:你當東海龍族是何地界? 魏紫燕被他目中泛起的殺意攝得一愣。 待要說話,后頭忽傳來一道冰冷少年聲音:你方才說得搜一搜,是什么意思? 魏紫燕回頭,看到昭昭,一下如餓狼看到了仇敵,赤紅著眼道:是你,都是你害我的我楓兒。搜一搜,自然是搜你的臥室,房間,看看那些腌瓚之物,都藏在何處! 哦。 昭昭不甚在意的掀了掀眼皮。 那就搜吧。 魏紫燕沒料到昭昭會如此答,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其中有詐。 昭昭道:只是,我這人素來睚眥必報,你搜著了,我設(shè)法給你那蠢豬兒子解毒便是,若是搜不著,可要麻煩你將手腳留下了。 對了,舌頭也要拔掉。 懷璧皺眉道:阿愿,此事交給兄長來處置。 昭昭十分無所謂:阿兄放心,這等事,我很有經(jīng)驗,不必勞煩兄長。 懷璧道:阿兄知你機靈,只是阿愿,這世家大族,平日里為達目的,也有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你未必都見識過。 以前的事兄長沒機會管,但今時今日,只要有兄長在,絕不會允許這等事發(fā)生,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太子說得不錯。 雪姬一襲白衣,云髻高聳,自殿內(nèi)步出。 她端莊而明艷,燭火下,美得驚心動魄,此刻那張足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的絕美玉面上,卻覆著層嚴霜。 今日是本宮一時失察,放了這潑婦進來。 想在東海龍族造次,她還沒有資格。 雪姬朝小龍招手:阿愿,過來。 昭昭乖乖走過去,道:母妃,今日的事,我想自己解決。 你自己解決? 對。 昭昭點頭,烏眸清澈。 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可能永遠躲在母妃和兄長后面。所以,我想自己解決。 雪姬還是覺得不大妥當。 你所說的解決辦法,就是讓她搜你的房間? 嗯。 雪姬嘆口氣:這叫什么辦法。你可想過,她今日既敢過來我想過的。 母妃放心,我自有應(yīng)付辦法。 在便宜師父面前,昭昭可以撒嬌耍賴。 在雪姬面前,昭昭耍賴不起來,只能乖乖想理由。 好在雪姬似乎隱約明白小龍的想法。 雪姬沉吟片刻,終是點頭:好,母妃答應(yīng)你。 說罷,命月璃夢璃打開宮門,請?zhí)旌蟮皆褐凶?,秉燭而待。 天后赧然道:本宮也是聽聞楓兒情況不大好,才同她走這一趟,雪姬,你不要誤會。 雪姬面若寒霜,不作理會。 天后討了個沒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著頭皮與魏紫燕道:本宮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若你真冤枉了小殿下,便是本宮,也護不了你。 魏紫燕志得意滿的盯著昭昭,似乎要在少年身上盯出幾個窟窿。 娘娘放心,臣婦一定會仔細搜,給娘娘一個交代。 懷璧不放心,還欲再言。 昭昭道:好了,阿兄,你婆婆mama的,都快變成老婆婆了。 懷璧失笑,無奈搖頭。 兄長關(guān)心你,倒成罪過了。 昭昭眼珠格外漆黑:兄長且等著看就是了。 昭昭大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中,在懷璧看不到的地方,漂亮如寶石的烏眸里,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氣。 魏紫燕自然是有備而來。 為了今夜這場搜檢,特意帶了兩個精通符咒之術(shù)的老修士。 夢璃帶著三人到了昭昭居住的東側(cè)殿。 魏紫燕立刻氣勢洶洶的指揮那兩名老修士在殿中翻檢起來。夢璃見他們將王妃給小殿下精心制作的孔雀羽床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怒道:這是小殿下睡覺的地方,豈容你們亂動! 魏紫燕陰陽怪氣道:正是這等地方,才最容易藏污納垢。 語罷,一手掀起整張孔雀絨毯,丟到地上,還踩了兩個泥印上去。 夢璃險些被氣哭,出去說與雪姬聽。 雪姬淡淡道:不必理會。 扶在圈椅把手上的素手,卻漸漸凝了一柄薄如蟬翼的冷刃。 天后悚然一驚。 因只有寥寥幾人識得,那是白龍一族的傳世法寶雪龍之刃,封喉見血,神鬼莫擋。 而很不幸,天后正是那寥寥幾人之人。 天后立刻低聲吩咐隨身仙娥:告訴魏夫人,讓她收斂著點! 是。 仙娥領(lǐng)命退下,自去傳令。 然魏紫燕哪里是肯屈服命令的人,她做了萬全準備,發(fā)誓要找出昭昭使用邪符的證據(jù),就是沒有證據(jù),她也要編造一個出來。 天后越是退讓,她氣焰反而越發(fā)囂張。 搜!都給我仔細搜! 噼里啪啦,又一陣翻箱倒柜聲。 昭昭膝上擱著劍,坐在秋千架上閉目養(yǎng)神,順帶著運轉(zhuǎn)體內(nèi)靈氣。 近來因為煉化魔氣,他內(nèi)府堆積了許多養(yǎng)料和養(yǎng)分,亟待吸收,充實仙元。 昭昭默念著口訣。 直到一道凄厲女聲,毫無預(yù)兆的刺穿長夜。 昭昭慢慢睜開眼,露出冰冷黝黑的雙眸。 無辜,漂亮,宛若桃花綻開。 緊接著,又是一道。 那叫聲太過凄厲尖銳,天后第一個站了起來,問:哪里傳來的? 仙娥很快來稟:娘娘,似乎是東側(cè)殿那邊。 東側(cè)殿? 對。 這邊話音剛落,便見東側(cè)殿里奔出一個發(fā)髻散亂、面孔雪白、狀若厲鬼的婦人,正發(fā)瘋一般驚恐尖叫,正是魏紫燕。 天后霍然起身:你魏紫燕越過她,徑自沖到雪姬面前,也不說話,一個勁兒的磕頭請罪,用額頭用力砸著白玉磚,眨眼功夫,便砸出了一額頭血。 魏紫燕好像不覺得疼一般,依舊機械的磕著,一副要將額頭磕穿的架勢。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饒了我 雪姬目中亦有困惑閃過。 懷璧目光如電,看向隨后出來的兩名道士:你們可搜出什么? 道士原本按著魏紫燕安排,準備了栽贓昭昭的符咒,見到魏紫燕如此慘狀,哪里還敢露出來,當即抖如篩糠的一起搖頭:沒有,沒有。 那就簽字畫押吧。 懷璧命人取來記錄證詞的紙筆。 二人哪敢不從,老實簽上姓名。 天后訕訕起身:雪姬。 雪姬直截了當?shù)溃簣雒嬖捑筒槐卣f了。我只說一句,今日你們敢進本宮這道宮門,若真查出了東西,算你們的本事,可若查不出來,龍族與天族,自此恩斷義絕。 天后一驚:雪姬你雪姬冷冷:你是天后,代表的是天族的立場與顏面,在決定來這里的那一刻,便沒有想到這一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