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叫身邊的魔修學(xué)徒：“按住她的手，別讓她亂動！”

    那學(xué)徒正要伸手，卻見斜旁一縷暗紅魔氣匯成一個半圓，將千凝的雙手按在床上。

    是陸決。

    他伸出一指，指尖還有一縷細細的暗紅魔氣，隔空完成這個動作，看來，是不用那學(xué)徒按千凝了。

    而學(xué)徒萬分驚詫之后，簡直嚇破膽子，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讓尊上不滿，否則，一個動作而已，尊上怎么不讓他做，還要親力親為！

    好在尊上沒有當(dāng)場捏爆他的魔丹，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到一旁。

    長老沒心思管那么多，能把千凝按住，讓滌魂幡好好運作，就成了。

    滌魂幡把噬魂氣扒下來。

    大約過去四個時辰，最后一縷噬魂氣才被挑出來，長老已是渾身大汗，接著再處理那傷口，魔界的藥再好用，也無法叫被噬魂氣侵蝕的傷口，立刻生出肌骨。

    施藥后，得用厚重的紗布包好，等rou生好。

    到此時，才算暫時處理好。

    學(xué)徒給長老擦汗，長老回過神，對著陸決道：“尊上，此凡人□□的傷口，多加休息，沒有大礙，只是……”

    陸決看著他，等他說話。

    長老斟酌了一下，說：“噬魂氣會吞噬魂魄，她的魂魄已然被吞了二魄，勢必會更加體弱……”

    魂魄不全之人，一個不小心，被魔氣侵體，則容易暴斃死亡。

    陸決只問：“養(yǎng)魂燈，可有用?！?/br>
    長老壓住訝然，恭敬地說：“有用，養(yǎng)魂燈能把她的二魄養(yǎng)回來?！辈贿^，長老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養(yǎng)魂燈，那可是修真界的東西啊。

    自萬年前，神界崩塌，修真界繼承了神界的靈力等東西，最后一位神，為保三界能繁衍昌盛，為保弱小生靈不受侵害，以神格rou軀化成昊海結(jié)界，將修真界、魔界、人界三界徹底分割。

    自那之后九千九百年，魔修可從未有人能跨過昊海結(jié)界，去到修真界，亦或者人界。

    只不過，百年前，陸決能從人界，通過昊海結(jié)界來魔界，再到最近，從人界擄來這個凡人，說明昊海結(jié)界不是想象中的堅不可摧。

    就是沒人知道，陸決是怎么通過昊海結(jié)界的。

    自然，這些都不是他一個診衛(wèi)營的長老，需要考慮的事。

    告辭過無涯殿，長老走在路上，學(xué)徒小聲問：“譚長老，那凡人是什么來歷啊，尊上真的會為她找尋養(yǎng)魂燈嗎？”

    長老回過頭，一棍子敲在學(xué)徒頭上，嚴厲：“尊上的事，也是你這種小嘍啰能打聽的？”

    學(xué)徒一嚇，不敢再吱聲，長老則心事重重。

    百年來，不曾見尊上對誰這么上心，卻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

    無涯殿主殿內(nèi)，一片安靜。

    男子身影頎長，一身煙青長衫，冠上束著白玉，腰間壓著一塊碧石，讓他看起來，有種柔和干凈的氣質(zhì)，但僅僅是看起來。

    他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一層薄薄的冰霜，下唇抻平，嘴角微微下壓，正昭示著他心情中的煩厭。

    他垂下眼睛，輕睨床上的凡人女子。

    如診衛(wèi)營長老所言，她魂魄失了二魄，此時難以安睡。

    女子兩頰消減，略有些凹陷，這日子養(yǎng)出來的rou，又掉了，兩道細細的眉毛，正糾在一起，往日里那雙懵懂的眼瞳，此時緊闔起來。

    她被夢魘住了。

    不知道夢到什么，她懵然一驚，倏地睜開眼睛。

    眼淚再止不住，從她大大的眼瞳里奔涌而出，它們沿著她的眼角掉入她頭發(fā)，潤濕枕頭，沒有別的聲音，只有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滑落。

    那雙眼睛，在告訴陸決，她痛。

    她很痛。

    她瞪著空洞的眼，伸出手，朝空中無力地抓了抓，手指細細，本來圓潤粉嫩的指甲，此時也褪了色，一片蒼白。

    陸決的舌尖，輕抵了抵自己頰邊軟rou。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似乎，就快要勾住她在空中沒有規(guī)律揮舞的手指。

    下一刻，她忽的垂下手，兩人的指尖在空中錯過。

    陸決猛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亦收回了手。

    他皺眉，似乎不解自己的行為，隨后背著手，轉(zhuǎn)過身，叫外頭的戊玖進來：“看著她?！?/br>
    戊玖：“是，尊上?！?/br>
    待陸決終于走了，千凝掙扎的動作停下來。

    她也醒了。

    菜菜嘆了口氣，它挺心疼千凝的，問：“你夢到什么了，哭得那么厲害，跟我談?wù)?，我或許能幫個忙?！?/br>
    千凝：“我夢到……”

    菜菜：“嗯嗯，你跟我說，沒事的，我是個善解人意的系統(tǒng)。”

    千凝：“我夢到高中老師追在我身后讓我一小時內(nèi)做完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不然就把我的戀愛游戲都刪了，嗚嗚嗚，好可怕?！?/br>
    菜菜：個鬼的陰影。

    千凝如今損失了二魄，說了幾句話，就開始累了。

    她輕輕打了個呵欠，問菜菜：“二魄的代價是什么？”

    菜菜老實地說：“靠自己的話，這輩子都養(yǎng)不出來，日后睡覺會天天做噩夢，也會體弱難治又短命，變成名副其實的林黛凝……”

    千凝忽的一笑：“不帶怕的，陸決會給我找來養(yǎng)魂燈。”

    這倒確實，不然，他也不會忽的問診衛(wèi)營的長老，養(yǎng)魂燈有沒有用。

    菜菜突然想到，當(dāng)時它問千凝為什么要帶刀，千凝說，等一個時機，而時機就是那么巧，它驚奇：“我都預(yù)判不到陸決會遇刺，你怎么預(yù)判的？”

    千凝：“預(yù)判什么，只要有叛軍，一定會有人想弄死陸決，那我的機會不就來了？”

    而陸決也確實因此，態(tài)度有了極大的變化。

    亦或者說，千凝這一“刀”，在他心上，劃下了一道令她滿意的深痕。

    菜菜咋舌。

    這么看來，千凝就是蟄伏，因為有機會，所以她等待機會，卻不知道，這個機會出現(xiàn)的可能性多大。

    但就算可能性只有一點點，她也會去賭，還真的賭贏了。

    這人就是個賭徒啊。

    千凝一直閉著眼睛，顧著和菜菜聊天，等聽到耳邊碎碎的吸鼻涕聲，才用感知視覺一探——戊玖正在一旁低聲哭著。

    她捧著千凝的腳，淚眼汪汪，心疼得不行：“千凝，你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呢，尊上沒護著你嗎？”

    千凝扯了扯嘴角，嘆了口氣：“是十三讓我這么做的。”

    戊玖更心疼了：“尊上怎么可以……”

    千凝“噓”了一聲，她可不想戊玖禍從口出。

    戊玖知道，連忙閉上嘴，她抹掉眼淚，道：“沒事，診衛(wèi)營的長老，醫(yī)術(shù)高明，你的傷口會好得很快的?！?/br>
    千凝忽的一字一頓說：“好得不快?！?/br>
    戊玖一愣，她懂了，與千凝對視，過了小片刻，也點頭：“是，好得不快?！?/br>
    這就是默契。

    兩日后，陸決還不來無涯殿，戊玖便去請見尊上。

    她稟報無涯殿的事：“尊上，姑娘的傷口一直反復(fù)發(fā)作，這兩日很痛苦，”停了停，見陸決沒有阻止，便繼續(xù)，“骨rou長不全，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陸決坐在上首，他翻著典籍的手指頓住。

    一旁的項天縱真覺得戊玖不怕死，竟然敢為那個凡人，到尊上面前講這些，雖則尊上對那個凡人是有些不同，但這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讓尊上去看她？

    真是凡人界的習(xí)氣，這么拙劣的方式，尊上定能一眼看透。

    項天縱冷眼看戊玖，等尊上讓人把她拖下去，不過一會兒，尊上便道：“你下去吧?！?/br>
    雖然，沒能讓人把她拖下去，不過，態(tài)度也是擺在這。

    果然尊上很清醒。

    戊玖一走，不過須臾，陸決放下典籍，站起來：“去無涯殿?！?/br>
    項天縱：“……”

    第十一章 殺了她

    陸決到無涯殿，隱去蹤跡與氣息。

    殿內(nèi)，戊玖正在給那凡人女子換藥。

    雙足在長出紅嫩的新rou，戊玖小心翼翼給她鍋好紗布，女子昏迷著，忽的，皺了皺眉，似乎在做什么噩夢，輕喘息著。

    戊玖忙低聲問：“姑娘，怎么了？”

    女子張了張蒼白的唇。

    戊玖附耳過去聽。

    不過，對陸決來說，他并不需要附過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低吟著：“刀……”

    戊玖連忙站起來，拉開抽屜，拿出那把短刀，先前她被送回來時，短刀緊緊握在她手里，被戊玖收起來了。

    此時，戊玖把刀塞到女子手里：“刀在這，在這呢?！?/br>
    女子模模糊糊醒來。

    她緩緩睜開無神的雙眼，捏住刀柄，輕撫著刀的輪廓，露出些微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