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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邪神之后在線閱讀 - 分卷(186)

分卷(186)

    因為接受,便不會憤怒不甘;不憤怒不甘,便不會更痛苦。

    但圈里的豬羊被宰殺的原因,不是長胖了、吃太少、太鬧騰只有唯一一個原因人想吃rou。

    但對強者的艷羨就像吊在驢子眼前的胡蘿卜,好讓它忍受拉磨的苦。

    但接受不公忍耐欺壓的馴順,只會帶來更大的苦,就像投枝于火的樹。

    呂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

    在意生死,便會被生死牽引;在意外境,便會被外境牽引。人被環(huán)境裹挾,我們做不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圣人,但你已經(jīng)開始思考。

    這算不上撫慰,但呂周卻覺得心中的苦澀消解了許多。

    他抹了把臉,道:冀地這么久只有我開始思考嗎?

    他不信只有自己開始想這些。呂周很清楚,自己不是聰明絕頂?shù)娜?,否則之前也不會混到不得不去找食rou鋪來尋生機(jī)的地步,他現(xiàn)在開始思考這些,也只是因為他見過了那一道因果判令。

    冀地何其大也?歲月何其長久?

    這么久的時間、這么大的地方、這么多的人,怎么會只有他才想到這些呢?

    更何況,冀地之外不是這個模樣!他們這些凡人便罷了,那些高來高去的神仙們,難道不會想要出去看一看嗎?他們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是無力的,但那些有力的人在想到這些后,為什么沒能做出改變呢?就算都失敗了,為什么一點聲響都沒有?還是說有人壓住了這些聲響?

    呂周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冀地像是一座被隔絕的孤島。

    渾沌不會讓他的后花園出問題這是以前。

    他喜歡把所有的東西都緊緊抓在手里,所有的讓渡,都是撒下的餌,所有的忍耐,都是為了等待更大的魚。

    但他一直失去時,又能夠違背自己的本性忍耐多久呢?

    從玄清教,到幽冥,再到太陽星、道之缺、眾生真靈,乃至現(xiàn)在的冀地,他一直在失去,每一網(wǎng)都落了空,只白白失去大量的餌。

    現(xiàn)在他已不那么能夠忍耐,但他也很難在冀地做得更多,諸天神把他限制得太嚴(yán)了。

    大玄仍在落子。

    現(xiàn)在,他、天神、渾沌形成了互相制衡的情形,但他不喜歡毫無意義的等待。

    機(jī)會不是等待出來的。

    渾沌失去的越多,就越難以忍耐。而等到渾沌終于無法忍受下去的時候,他必然會向著諸天神沖撞而去。

    因為他可以從天神那里獲得力量。

    大玄在逼渾沌。

    他要他打破這場無意義的平衡。

    神廟是高曠而空寂的。

    郗沉岸仍然沒有得到答案,不過在換了黃泉擺渡者之后,冀地的情況反而比之前要穩(wěn)定了不少。

    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阻撓不再毫無代價之后,就迅速的退縮了。除了個別利益相關(guān)的人與瘋狂的信徒,大部分人都只會暗罵幾句。

    但也不必驚奇他們的退縮,這些冀地的普通人,本就是被渾沌像圈養(yǎng)豬羊一樣調(diào)服得柔順,有心爭的人那便去爭,不敢爭的人那便進(jìn)圈。做斗獸還是做肥料,這是他們唯二的選擇。

    而當(dāng)這些人退縮之后,其他因神廟皆滅趁亂而起的冒頭者、如食rou鋪般亂起來前就開始興風(fēng)作浪的妖魔鬼怪、張皇亂來的修士們,在面對過幾次墨書判令后,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收斂起來了。

    冀地的眾生,實在是再懂得弱rou強食的道理不過了。

    這種短暫的平和能維持多久尚不得而知,而神明似乎并沒有借機(jī)給整頓出一個新的統(tǒng)治的意思。

    郗沉岸還在想那個問題,但想到一點,就會又否定一點。在這許久之后,他不由得閃念:也許并不存在區(qū)別。

    永無春的大雪還在下著,厚厚的雪云遮得天上看不見太陽,唯有透過云層的光在雪層與云層之間反射出茫茫的白。

    這些光被云層洗得柔和,卻又被雪染得清冷,照進(jìn)空無一人的神殿里,在石頭間流淌出靜默而高邈的韻律。

    身著墨袍的神明抬起眼,鴉黑的睫下露出一對孤冷幽深的潭:把門打開。

    郗沉岸打開神廟的大門,他看向神明,但大玄已經(jīng)移開了目光,既沒有出門的意思,也沒有看向門外。

    是在等待什么嗎?

    郗沉岸往門外看去。他的目光穿過厚如濃霧的風(fēng)雪,在遙遠(yuǎn)的雪原上,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那是一個人?

    一個捧著燈盞的,在大雪中跋涉的人。

    丁芹捧著心燈,在大雪中艱難的跋涉。她點起心燈并不是為了感知周圍,日光還照在這片雪原中,上神的允諾依舊生效,可是,如果沒有這盞心燈護(hù)持,她現(xiàn)在的情況實在無力穿過雪原。

    點燈法并不需要多少法力,是她少有還能使用得出的術(shù)法,就是靠著這個,她這一路才能有驚無險。

    小小的心焰照出一圈暖光,將刺骨的嚴(yán)寒都擋在外面。

    這片雪原很特殊,且不提外面還是草長鶯飛這里卻突兀出現(xiàn)一大片雪原的特異,在丁芹的感知中,這片雪原中沒有靈機(jī),這是一片真正的死地。

    但當(dāng)她看到這片雪原時,心中就想著,進(jìn)去看看吧。

    于是她就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這片雪原,但就像之前一樣,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登上大青山頂、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上神、不知道能不能解決連天神都解決不了的事,但是,

    人這一生,是不是偶爾也會遇到一件哪怕明知道做不成,卻也要試一試的事?

    在冰冷死寂的大雪中,一捧小小的暖光,逐漸靠近了古老的神廟。

    上神。

    無盡的風(fēng)雪在踏入神廟的那一刻止息。

    神廟中,郗沉岸不可思議地看著丁芹,他認(rèn)得她。在與女須合作之后,他已查過與她相關(guān)的一切,大青山中的神明并不是隱秘。

    可是如果來的是這位神使,如果使她追尋而來的是這位神明郗沉岸猛然轉(zhuǎn)頭看向祭壇前的大玄。

    那這位在幽冥當(dāng)中契走他們的玄衣神明,難道竟是曾定地脊,居于日出之巔的那位神明嗎?!

    大玄似嘆似笑:丁芹啊

    丁芹的神情卻越來越惶惑,神廟內(nèi)沒有風(fēng)雪,她卻仍然捧著心燈。

    因為這里雖然有照進(jìn)來的日光,她卻覺得越往前,就越黑暗。

    她向著黑暗走去。高曠的神廟寂靜莊嚴(yán),穿過兩列石柱的少女腳步越來越慌亂。她感覺心燈越來越暗,好像要被周圍的黑暗吞沒了,最后只剩下一點微小的火苗留在掌中,再也照不清前路。

    在她撞到祭壇的臺階前,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上神,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見了?丁芹捉住他垂下的袖,張皇無措地問道。

    因為這里沒有光啊。大玄嘆息道。

    為什么?那藏在光輝之下的暗影,已經(jīng)吞噬了所有的光輝嗎?

    祭壇臺階上,她坐在大玄身旁,像曾經(jīng)坐在李府的廊下,看陽光爬過神明潔白的袖袍??涩F(xiàn)在她已什么都看不見,那純澈的白變成了深重的墨黑。

    她聽過上神的道,也見過上神的道。那樣光輝明澈的道,怎么會熄滅呢?

    今日不講道,只談人世。大玄的聲音平和得好像還是曾經(jīng)在李府池邊樹下,你已見過了許多。

    塵世的光影在丁芹眼前流轉(zhuǎn)。

    不甘沉重的老、無可奈何的死、痛苦掙扎的病,還有生。眾生奔忙,奔忙于苦,以一切手段來滿足自己的所求,試圖以此來解脫于苦。

    她看到互相仇恨想要殺死對方的兩個人,他們是要對方痛苦才能解除自己的痛苦。

    她看到冀地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的人,向著苦水深處希求解脫。

    被剝皮剔r(nóng)ou的魚在案板上掙扎,死是苦,生受凌遲剮身亦是苦。

    都是苦,有什么區(qū)別嗎?

    生與死,有什么區(qū)別嗎?

    道在最高邈的日月中,也在最低微的塵埃里。

    一輪神印重新在丁芹額上顯現(xiàn),卻不再是明亮的,而是幽暗下去。

    在這暗色當(dāng)中,在這重新與神明建立的聯(lián)系當(dāng)中,她聽到了許多的聲音,許多的祈求。

    沿著契,眾生一直在向神明祈求,哪怕他們自己并不知曉。

    祈求離苦,祈求足欲。

    不足欲的時候便怨憎因果,受不公的時候又渴求因果。

    眾生怎么可能足欲呢?

    從心靈深處發(fā)出悲切之聲的眾生,像是懵懂不知事的生病孩童,一面哀嚎著痛苦呀!何以解脫?!一面悲聲著藥好難喝!不要喝藥!

    可是因果已經(jīng)亂了,解脫的道已經(jīng)斷了,這是個注定積苦的世界。

    被祈求著的神明,替他們選擇了一條解脫的道。

    眾生在苦中悲切,以怨恨做祭。

    怨恨如沫,那只筆上的墨色,不是怨恨,而是苦。

    丁芹在這無盡的悲聲里顫抖,一只手覆上她的額頭。那只手,是冷的。

    不,讓我聽

    但神印還是還是和那些狂亂的祈求一起消隱了下去。

    為何要恐懼?我將與你們同行,去往世界終焉,那是最終的公道。

    第174章

    難道, 就再沒有辦法了嗎?

    高大偉岸的神廟立在茫茫大雪當(dāng)中,在無盡的白里孤寂寥落。

    像這樣壯觀的神廟,也有被廢棄的一日。

    大玄走出了神廟, 墨黑的衣角在冷風(fēng)里劃過。

    他所等待的, 已經(jīng)到了。

    渾沌小世界。

    生機(jī)盎然的巨木舒展枝葉, 顯化出的根系深深扎進(jìn)大天地的道之缺里。

    向更深的、更富養(yǎng)分的地方開拓,是根的天性。

    但這些根卻被一種堅固的力量所阻, 只能在這力量的限制之內(nèi)生長。就像種在琉璃盆里的植物,根系密密麻麻地攀在琉璃壁上不得而出。

    鉆破阻路的壁障,也是根的天性。

    白帝為世間剛猛最定之道,是無常中的恒常。他的定, 的確是這世間最堅固嚴(yán)密的禁錮。

    可他現(xiàn)在, 還能像從前那般, 一心入定剛猛不動嗎?

    道之缺的根源,亦是天神之缺。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啊, 早已不自知地落了下來。

    那輪回眾生嘗盡了的苦滋味, 也已被他們品進(jìn)了唇間。

    渾沌正在籌備, 籌備這一舉撕開裂痕與平衡,以絕對的力量奠定未來, 這還需要一段時日,但已不會太遠(yuǎn)。

    渾沌之木,無數(shù)晶瑩的蝶在向上飛舞。

    樹干虬結(jié)、樹葉碧翠, 閃爍迷離的蝶圍繞著樹盤旋上升。

    胥桓坐在一枚藤葉的陰影下, 仰頭看這奇景。

    他已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重生。

    現(xiàn)在這個位置足夠高,高到不再像底層那樣需要沒日沒夜的拼殺,高到他可以坐在這里悠閑看一看蝶蠱夢幻的鱗粉。

    藤蘿編織的軟椅很舒適,恰適合他此時奇異的身軀, 酒盞一樣的花朵里盛著蜜露,垂下的藤蔓上掛著各色果子。

    只要他想,這里還能更舒適。但這樣就夠了,他只是需要休息片刻。

    渾沌之木越上層便越悠閑,就像看得見的餌,吊著下方的人拼命往上勾,也讓終于爬到高處的人嘗到甜頭,于是真心實意地喜歡起這種道理來。

    多甜美的蜜酒啊,能蝕去人的骨頭。

    胥桓掐碎了花盞,香甜的蜜露淋漓一地,淌在他還沒愈合的傷口上,帶來些許刺痛。

    還不夠。

    他還要爬得更高一些。

    但只靠他自己,已經(jīng)幾乎不可能再向上了。更上層的,都是被渾沌看中的存在。

    胥桓伸出指長如刀一樣的手,一只蝶像是被他傷口上的血與蜜吸引了一樣,向他翩翩落來。

    在這些鱗粉所化的蝴蝶自大天地歸來時,沒有誰會招惹它們,高位的存在都知曉,蝶蠱的舉動背后是此方世界之主的意志,而那些沒有資格知曉的存在,也沒有能力把這些鱗粉怎么樣。

    雖然鱗粉化蝶主要是為了從大天地中尋找夢境,但蝶蠱也不介意順手狩獵幾個不長眼的存在。

    它現(xiàn)在好像又尋到獵物了。

    刀片一樣的手指一攔,化作一座蒼白的骨籠,胥桓看著被困在指間的蝴蝶:夢境之主,做個交易怎么樣?

    大天地中,諸天神忽然同時收到了水相的傳訊。

    我覺得有些不對。

    小世界中,無數(shù)飛舞的蝶簇?fù)碇粋€身影上升。

    記住你允諾我的,如果你做不到,我要你此后的每一世,都成為我的食糧。蝶蠱的聲音在胥桓耳邊響起。

    蝶蠱不記得他,但他還記得蝶蠱告訴他的那些事,想要找個理由騙過蝶蠱并不難。

    放心吧,我只是要到上面看一眼而已。胥桓輕聲道,他仰頭看著葉片縫隙里透出的混沌天空,刀片似的手指顫動著。

    渾沌忽然自冥冥當(dāng)中感到了強烈的不安,神念追索源頭,在小世界當(dāng)中!

    胥桓站在樹頂,頭頂所謂的天上并沒有日月星辰,只是一片混蒙蒙的邊際,腳下的樹冠廣袤如一片林海,蹁躚的蝶在葉間飛舞。

    奇異、美麗、生機(jī)勃發(fā)。

    胥桓這一世的古怪身軀上露出個像笑似的的表情,一直在輕微顫動的手忽然一震,如柳葉窄刃般的骨指忽然斷裂,對著樹心向下飛射。

    你做什么?!蝶蠱驚怒道。

    無數(shù)飛舞的蝶如水分流,一半迎上刺向巨樹的骨刃,另一半圍向胥桓。

    一枚枚骨刃擊穿飛舞的蝶,毫不受阻地釘向巨木。

    而那些圍向胥桓的蝶,不必它們攻擊,這具身軀已經(jīng)自己開始潰散。

    怪異的身軀片片破碎,剝落出的魂魄仍是舊日的模樣,那被神明掩蓋了一切因果之下,他仍保存有過去的自己。

    像一座沒有生機(jī)的玉像,但那張冰白的臉孔卻顯出一分生動。

    他確實是在笑。

    怎么?難道你不恨他、不想報復(fù)他嗎?他對蝶蠱道。

    漫天蝴蝶忽然一滯,深藏的恨意如野火一樣勃發(fā),心中的畏懼死死牽著他。在這片刻的遲疑當(dāng)中,第一枚骨刃已擊中了巨木,撕開它的皮,刺入樹身、鉆入樹心,向下、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