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秦瞧他這樣子，也實在下不去手。

    末了只能無奈地長嘆一聲，“你這是何苦？就算你把自己凍死，又有什么用？”

    沈慕肩膀一顫，似乎有什么東西就這么垮了下去，他搖了搖頭，喃喃道:“沒用的，再也沒用了?！?/br>
    就算他再使出百般戰(zhàn)術(shù)。

    沈慕也成不了季文了。

    沈慕忽然有些想笑，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仿佛那上面真有一塊石頭似的。

    沈秦看著弟弟這樣子又急又氣，他忍不住問:“公主到底說了什么？”

    沈慕卻仍是搖頭，“無所謂了。她不會再給我機會了?！?/br>
    “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沈秦恨鐵不成鋼地斥罵道，“你自己若是都想放棄，那才是真的沒有機會！沈慕，五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被你學(xué)到狗肚子里了嗎？”

    沈慕一怔，眉毛輕輕皺起，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樣子，竟像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幼童，“會嗎？”

    他的語氣很誠懇。

    沈秦忽然覺得有些心酸，他上前兩步，環(huán)住他的肩膀，安撫一般地勸道:“會的，只要你還想爭取，就永遠(yuǎn)有機會?！?/br>
    沈慕遲緩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把這句話攪碎再重新吸收理解，大約過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忽然緊緊攥起了拳頭，然后轉(zhuǎn)身便要往外走。

    “我去找她，去找——”

    然而他話還沒說清楚，就被沈秦一記手刀劈暈，僵直地倒了下去。

    沈秦將他架住，無奈地?fù)u了搖頭，“來人！將二公子扶回房間里去?！?/br>
    -

    沈慕只覺得自己好像忽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空茫茫一片，除了他自己，再尋不到任何東西。

    他試探著往前走，腳下步子遲疑且拖沓，他小心翼翼地喚著，“公主……”

    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飄蕩，卻沒有一點回音。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的雙腿都要散了架了。

    他終于看到一點光，但仍是朦朦朧朧的，不太清晰。

    他撐著最后一點力氣走過去，卻見到云簇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在他眼前走過。

    他頓時呼吸一滯，心如刀絞，上前將那男人拉開，卻在靠近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

    云簇和那男人齊齊轉(zhuǎn)身，沈慕這才發(fā)現(xiàn)，這男人竟和他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然而，他卻聽到云簇盈盈喚他，“季文，走吧?！?/br>
    沈慕心口一窒，忙去拉她，卻被猛地甩開，跟著像是從高空墜落一般，沈慕伸手想去抓住一點什么。

    “公主——”他明知徒勞，卻仍在喚她。

    然而跌落地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躺在床上的沈慕霍然起身，看著周圍熟悉的擺設(shè)，只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兒似的。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氣，掀開被子，起身想要下床。

    但昨日在天寒地凍里折騰了許久，再壯實的身子也要大病一場。如今病去如抽絲，即便是沈慕，也覺得手腳有些酸軟。

    于是，他伸手想扶一下手邊的矮幾，卻忽然聽到外間傳來一道呼嘯的風(fēng)聲。

    沈慕耳朵一動，眸色危險。

    他扶著床站起身，不忘從枕下摸出匕首，跟著放輕了腳步，往門口走去，將耳朵貼在門上。

    果然有一道極輕的腳步聲落地，朝這邊走來，沈慕眸底劃過一絲冷然，握著匕首的手指背到身后去。

    四、三、二……

    他心里在數(shù)著腳步，卻在默念到二的時候，就先發(fā)制人，抬腿將門踹開，跟著拔出匕首，毫不遲疑地刺向那人的喉管。

    刺客果然被嚇了一跳，但他反應(yīng)還算敏捷，在瞥到匕首的寒光時便已經(jīng)將身子側(cè)過去，抬臂將沈慕擋開，跟著躍身飛踹。

    沈慕雖然大病未愈，速度卻不算慢，他擰身避開，刺客踹了個空。

    兩人齊齊拉開一些距離，然后又在同一時刻廝打糾纏到了一起。

    來人功夫不弱，但面對沈慕，仍是不免落了下風(fēng)。

    沈慕的動作幾乎快到模糊，月光下，他如一頭靈敏皎潔的豹，先是一掌打向那人的肩膀，匕首去刺他的側(cè)腰。

    但傳來的卻不是兵器入.rou的聲音，而是鏘的一聲脆響。

    跟著，一塊玉佩整整齊齊的碎裂成兩片，垂直墜到地上。

    沈慕眼風(fēng)不經(jīng)意地一掃，發(fā)現(xiàn)那玉佩的款式十分熟悉，而其中的一塊碎片上，隱約能瞧到一片云紋。

    沈慕倏地一愣。

    而就在他走神的這一個呼吸間，一道帶著怒火的拳聲狠狠地砸過來。

    沈慕分明已經(jīng)注意到了，只要抬手去擋，就能躲開。

    但他握著匕首的手指緊了緊，只將頭往旁邊偏了一下，并沒有真的去躲。

    拳頭狠狠砸在他的嘴角，牙齒都痛得一顫，沈慕悶哼一聲，匕首也落了手，整個人被打地往后退了好幾步，直到他伸手撐住扶欄。

    拳頭卻沒有就此止住，那人眼看著沈慕落了下風(fēng)，直接伸手攥住他的脖領(lǐng)，狠狠摔到旁邊的墻面上。

    沈慕像是提線木偶一般閉上了眼，任他去打。

    那人的拳頭像是裹了風(fēng)，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而且毫無章法，有時候會偏一下打到墻面，他也不在乎，提起拳頭再來。

    沈慕一開始還坦然受著，后來也不自覺地弓起身子，卻被來人又一拳砸在胸口，那力道如一塊巨石從天而降。

    胸腔里猛地一震，沈慕被打得不住咳嗽，牙齒磕破口腔，涌出血來。

    拳頭還在往下砸，血水眼看著便要噴在來人的臉上。

    然而，就在沖破牙關(guān)的那一刻，被沈慕生生咽了下去。

    第38章 與我無關(guān)

    沈慕狠狠抹了一下嘴, 稍稍溢出的一點鮮血沾到蒼白的唇上，艷麗逼人。

    皎潔流光映襯下，竟為他平添了幾分脆弱感。

    等來人終于泄完火停住動作后, 沈慕撐起身子，試探地動了動肩膀。

    痛。

    錐心的痛從由那一處傳至四肢百骸。

    沈慕縱使再能忍也皺了皺眉，他看著眼前的人逐漸恢復(fù)了冷靜, 才篤定地吐出幾個字，“承王殿下?！?/br>
    云濟(jì)原本正在揉自己酸痛的手腕, 聞言動作一凝, 慢慢抬起了頭。

    “原來, 你知道我是誰?！痹茲?jì)目光里滿是審視, 將沈慕由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那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為何打你了？”

    沈慕的胸口，肩膀到處都是傷, 臉上也被胡亂砸了幾拳，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顯狼狽。

    他勾了勾唇角, 好像是想笑一下，卻毫無溫度, 他咳了兩聲, 然后偏頭吐出一口血霧來。

    云濟(jì)眸色冷沉，他用腳尖將那匕首踢起來, 抬手握住。然后將匕首橫著擱在沈慕的脖頸上。

    說來奇怪，他明明是武將, 皮膚卻比女人還薄還細(xì)，云濟(jì)將匕尖往前抵了抵，“你知道我是誰，所以篤定我不敢對你怎么樣？”

    沈慕卻只是苦笑了一聲, 仿佛被人拿匕首按著的不是他一樣，“公主怎么樣？”

    云濟(jì)眸光霎時沉下去，他的語氣也森冷了許多，“我meimei的事，與你何干？”

    “我只想知道公主怎么樣。”沈慕的語氣里帶著一抹哀求。

    云濟(jì)冷哼一聲，“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以后不許再糾纏和招惹她，否則，本王絕不會放過你?！?/br>
    “別說嶺南，我讓你連京城都有去無回。”

    沈慕聞言卻只是勾了勾唇，眼睛里漫出一抹冷淡的諷刺來，但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

    云濟(jì)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微表情，他一偏頭看了看天邊隱約破開的拂光，沒再繼續(xù)和他浪費時間。

    他往后一甩，匕首便橫插進(jìn)不遠(yuǎn)處的紅木廊柱上，沈慕看過去的時候，匕首把還在微微地顫。

    但云濟(jì)已經(jīng)翻墻離開。

    眼看著天色乍亮，云濟(jì)急匆匆地往公主府趕，卻不想在門口撞見了剛剛下車的太子。

    他忙避開，卻被太子一眼瞟見，太子走過去拎住他的衣襟，上下打量著，“干嘛去了？”

    云濟(jì)被他看得無端心虛，他咳了咳，將袖子往身后藏了藏，“沒什么。大哥也來看簇簇了？”

    太子冷哼一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說了一句，“走吧，一起進(jìn)去。”

    太子昨日便已經(jīng)來看過云簇了，晚上回東宮瞇了會兒，趁著下早朝之前再來瞧瞧。

    云濟(jì)卻是一直在云山學(xué)堂讀書的，昨日剛休了冬假，才回宮就聽說了云簇病倒的消息。

    這便慌慌忙忙地來看她。

    看著云簇靜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云濟(jì)當(dāng)即火從中來，趁著云簇未醒便去找沈慕替她撒氣。

    一夜顛簸也實在有些倦了，云濟(jì)走著走著便打了個呵欠，太子無奈地瞪他一眼，“夜里做賊去了嗎？一會兒看過簇簇之后便早些回去，父皇也念著呢。”

    “還有——”太子扯住他臟污一片的袖口，“別讓簇簇知道你去干了什么蠢事，省得她跟著擔(dān)心?！?/br>
    云濟(jì)順從地答應(yīng)了。太子支使他先進(jìn)外間等著，自己則是吩咐下人帶他往小廚房去，親自盯著底下人煎藥。

    云簇朦朦朧朧睡了一覺，醒來一睜眼，便看到一個人伏在她的床頭打盹兒，因為身上蓋著的披風(fēng)滑下去，因此時不時還會在夢中打個寒顫。

    看著那熟悉的身影，云簇的眼眶一下子便紅了，她癟了癟嘴巴，拖長聲音，“二哥——”

    伏著的人一下子便醒了，他眼底還帶著些睡夢中的茫然，卻已經(jīng)本能地去抱床上的云簇，“在呢。”

    云簇有三個一母同胞的哥哥，大哥是太子，長兄如父，云簇對他又敬又怕；三哥話最少，性子也冷，平日多在外駐軍；唯有二哥云濟(jì)，平日和她最是親近，教她騎馬射箭，帶她吃喝玩樂。

    云簇所有的委屈都藏不住了，明明不是什么大事的，可是就是很難過，就是想哭。

    她撲進(jìn)云濟(jì)的懷里，腦袋使勁往他胸口蹭了蹭，一頭烏發(fā)散著，像個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