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微回頭，側(cè)身等她。

    錄影資料室里，許凌霄坐在一臺老式的電視機前，等程少微放進一盤錄像帶。

    只聽機械轉(zhuǎn)動的聲音，“滋滋滋”地，是這個房間里唯一的響動。

    兩人安靜地靠坐著，忽然，電視屏幕“唰”地一下，出現(xiàn)了畫面。

    許凌霄眼眸一睜，目光緊緊凝在那滑動的影像上。

    第10章 鷹擊長空1

    電視屏幕清晰度差，光線昏暗，還是黑白色的，許凌霄只能在這個鍋蓋般大的畫面中間，捕捉到一個速度飛快的黑點。

    接著，屏幕在放大，物體邊緣產(chǎn)生很大的噪點，但是不影響許凌霄的判斷——

    “這是，燈塔國的高空偵察機，v2？”

    程少微眸光掠過一絲驚艷，旋即神色淡定地靠在椅背上。

    “沒錯，這款v2，飛行高度可達24公里，空中飛行時間12小時，人稱’黑寡婦’，就算是蘇國的所有戰(zhàn)斗機都望塵莫及?？蓴y帶八臺自動高倍照相機，裝有3.5公里長的膠卷，能把寬200公里，長5000公里的景物拍攝下來，清楚分辨地表上面僅12英寸大小的物品。從六十年代開始，就是它，一直在我國領(lǐng)空上飛行，把科研試驗基地拍了個遍?！?/br>
    許凌霄眸光沉沉：“高空，超音速，續(xù)航長?！?/br>
    許凌霄對v2并不陌生，因為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燈塔國不斷對它進行迭代升級，除了強大的飛行性能外，它的服役時間，據(jù)估算，可以達到90年。

    燈塔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瓜分了戰(zhàn)車國的大量科學家，使得他們的軍事裝備達到世界一流，緊接著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里，先進的武器讓他們得到巨大的經(jīng)濟增長，從而反哺科研的發(fā)展。

    光從戰(zhàn)機的服役時間之長，就可見其軍事力量之深不可測。

    程少微眼眸里閃著電視機的光暈，神色晦暗不明：“我們現(xiàn)有部隊裝備的是在仿制蘇式戰(zhàn)機的基礎上改進的殲擊機，無法飛到這個高度對其進行攔截?！?/br>
    許凌霄：“就算能飛這么高，續(xù)航能力也跟不上。”

    這是把懸在航空人頭頂上的利劍，只要新式戰(zhàn)機一天研發(fā)不出來，華國的防空洞，就得繼續(xù)挖。

    程少微：“錄像里的偵察機飛行速度極快，我們的影像只能捕捉到模糊的輪廓?！?/br>
    說著，他將幾張照片放到許凌霄面前：“你能畫出來嗎？”

    程少微的意思，就相當于是對老照片進行處理，讓它放大清晰度，好觀察入侵領(lǐng)空的敵機模樣。

    她捏起照片，專注凝神了幾息后，抬頭看向他：“給我一個小時?！?/br>
    程少微看了眼手表：“好，一個小時后，我陪你去學校?！?/br>
    他沒有質(zhì)疑，只是給了她充足的信任，以及一個安靜的房間。

    許凌霄雙手轉(zhuǎn)了轉(zhuǎn)筆尖，凝神地看著桌上的一張白紙，忽然，上面漸漸浮起了線條，流暢，帥氣，它們相互搭建起了框架，然后是各種內(nèi)部機械零部件，發(fā)動機，駕駛艙，機翼，外形……

    一點點地，像透明的模型，飛機從紙上躍出，好像下一秒，就要沖出窗戶，飛向藍天。

    ——

    解放中學，高一教師辦公室。

    許凌霄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班主任用白瓷杯沖好了茶，端到桌前。

    “同志，請用茶。”

    班主任是個年紀約五十歲的知識女性，平時上課不茍言笑，人稱“老班”。但課余，面對學生的家長，還是非常尊敬。

    尤其是，面前這位許凌霄的家長，這氣度，這容貌，一看就是好家長。

    而程少微出門前，特意換了件普通外套，但下身穿的黑色軍裝褲，老班眼尖，一看就知道來頭了。

    雖然解放中學大多是飛行院的職工子弟，但對于程少微這種年輕，一看就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家長，老班說話顯然客氣了不少。

    “我們都是講道理的長輩，這個許凌霄同學啊，身上雖然也不是有什么大問題，但小毛病不斷，上課睡覺，不認真聽講，還逃課！這些累積在一起，就是學習態(tài)度極其之差了！”

    程少微出演一個家長，神態(tài)上沒有什么波動，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凌霄，你下次想提前回家，要先跟老師報告，不然你突然不見了，大家都會擔心?！?/br>
    “就是?！?/br>
    老班忙點了點頭，只是忽然覺得這話好像有些奇怪。

    程少微又道：“上課要是困了，就下樓跑cao，跑到清醒，你再回來。”說著，他皺了皺眉，看向班主任：“這上課睡覺，不影響其他同學吧？”

    班主任扯了扯嘴角：“這個，還是影響的?！?/br>
    程少微看向許凌霄：“這課有這么無聊嗎？”

    許凌霄：“……咳?！?/br>
    丑話別給我說?。?/br>
    班主任頓時一副恨鐵不成鋼：“別的同學都能好好上課，你怎么就不行？我特意給你安排了柳歲穗當同桌，讓她監(jiān)督你學習，之前你還幾次三番捉弄人家！”

    程少微看了她一眼，臉上還是看不出是平是怒的神情：“凌霄同學，不解釋一下嗎？”

    許凌霄：“我最近上課都沒睡覺了，有在看書，不信你們可以問我同桌?！?/br>
    老班看她，就像在看一個冥頑不靈的刺頭，生氣道：“你那是看什么書？我上高一語文，你在底下看高三數(shù)學！”

    說著，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遞到程少微面前：“你看看，這是從她桌上繳來的。”

    程少微例行翻了下，忽然，指腹微頓，課本扉頁上，分明寫了書主人的名字。

    班主任：“這做人啊，不能好高騖遠，你高一水平，成績還這么差，高三的書你看得懂嗎？”

    程少微視線掃到許凌霄身上，她覺得有種莫名的涼意。

    “我看得懂?！?/br>
    許凌霄本不想這么狂，但奈何……這真是，事實啊！

    班主任指了指她：“你看看你，冥頑不靈！”

    “老師?！?/br>
    程少微忽然打斷她的話，語氣清冷地說了句：“既然她喜歡看高三的書，那就把她調(diào)到高三去，反正明年，我們也打算讓她參加畢業(yè)考試了。”

    老班還想再訓，突然讓程少微這話給說得一愣楞地：“調(diào)到高三？可她的高一成績都……”

    程少微眸光一側(cè)：“相信給凌霄同學一個目標，能調(diào)動起學習的勁頭。”

    老班覺得許凌霄不正常就算了，這程少微，怎么感覺腦回路也這么不合常理：“同志，我們對跳級的要求，是很高的，除非她能考到年級第一，否則，我們不允許這種揠苗助長的教育方式?！?/br>
    “好。”

    這一個字，幾乎同時出自兩個人的聲音，許凌霄和程少微。

    程少微雙手交疊，十指相握置于腿上，“連年級第一都考不上，還指望她什么。”

    許凌霄目光堅定：“老師，你說的，我考上年級第一，就讓我跳級到高三參加畢業(yè)考！”

    班主任：“？？？啊？”

    程少微：“還有什么問題嗎？”

    班主任：“這事，我做不了主，得跟年級組長說才行。”

    程少微理解地點了點頭，側(cè)眸朝許凌霄道：“你先回去，我跟你們學校領(lǐng)導再談談?！?/br>
    許凌霄看了眼坐在辦公室盡頭的隔間里的年級組長，此刻正埋首寫教案，頭頂禿了一片。

    不知道一會他跟程少微聊天時，會不會感覺頭頂更涼。

    出了辦公室門后，許凌霄回頭看了眼，程少微側(cè)顏清俊，看著好像不兇，但總給人一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距離感。

    而且聯(lián)想他的某些所作所為，許凌霄怎么覺得他這個人，有點……腹黑。

    辦公室里，班主任跟組長說明了情況，后者更是難以置信，走到程少微面前，試圖說服他不要有這種危險的教育思想，哪知，他翻開那本繳獲的數(shù)學書，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說了句：“許凌霄跳級到高三，不能跟這個人同班?！?/br>
    組長和班主任看了眼扉頁上的名字，那里分明寫著：沈鹿鳴。

    ——

    這幾天，許凌霄放學后就到飛行院圖書室學習，偶爾程舟言抽空來看她，一學就到很晚，飛行院的食堂只提供早中餐，于是，程舟言會多買兩個饅頭給許凌霄。

    而程少微的傷也好差不多了，除了日常執(zhí)勤，也時常到圖書室找資料。

    兩人見面，沉默地互換卷子，把錯題的答案寫在一邊，就繼續(xù)各忙各。

    這天，程少微例行來圖書室，卻沒見許凌霄的身影，隨口問了管理員一句，說是讓程舟言叫走了。

    他看了會書后，也拿起筆記本走出了圖書室。

    程舟言有獨立的辦公室，那天他看了兒子程少微交來的飛機圖紙后，滿眼驚喜，連說畫得真漂亮。

    一問，他也不隱瞞，直說是許凌霄的功夫，會議上，分析出來的結(jié)果有利于空域作戰(zhàn)和飛機設計。

    于是，程舟言就更有意培養(yǎng)許凌霄：“這畫完飛機的曲線，不是正面看，而是跑到曲線的頭，側(cè)面看，把一米的曲線壓縮到一半，剩下500公分，中間哪個地方不光順，不流暢馬上就能顯示出來?！?/br>
    他說著，還從桌上拿了個搪瓷碗遞到許凌霄面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br>
    許凌霄確實有些餓了，遂接過來道：“謝謝程叔。”

    “叩叩叩”

    “進?！?/br>
    許凌霄正低頭看圖紙，余光中見一道軍靴邁了過來。

    程舟言抬頭看他：“什么事？”

    程少微順手拿起碗里的饅頭，剛要送到嘴邊，程舟言立馬攔?。骸澳愀墒裁?，那是給凌霄的。”

    許凌霄、程少微：“……？？？”

    程少微把饅頭鄭重放回碗里。

    他來飛行院那么久，他爹就沒給他留過一頓飯！

    “我找許凌霄有事?！彼溆驳卣f了句話。

    程舟言看了他們倆一眼，有些愣然，只點頭道：“噢，那去吧?！?/br>
    許凌霄看他出門的背影，想了想，把碗里剩下的饅頭拿在手里，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