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不是的……不是的……”朱氏渾身顫抖,嘴唇哆嗦,“不是的!” 她忽然將木匣子放到地上,哭著道:“不拿了行吧!還給你們!全都還給你們!” 然后哭著跑出酒坊。 “娘親!”楊惠惠追了出去。 景峰伸手抓住她,“別去?!?/br> 楊惠惠扭頭道:“放開我!” “不放!” “景峰,你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要說那些話?!”楊惠惠極其生氣地朝他大喊。 “實話實說而已?!蹦腥颂裘?。 楊惠惠望著他的臉,胸口情緒翻涌。男人之前討好她,語氣卑微,可他實際上是個可惡的、冷酷的瘋子!混蛋! “那是我母親!” “我知道,那又如何?”景峰語氣平淡。 楊惠惠氣得渾身發(fā)抖,啪地一聲,楊惠惠的手扇到景峰潔白的臉上。 兩人同時呆住。 楊惠惠舉著手,不敢置信她居然打了景峰。 “我……”她張了張口。 景峰輕輕摸了摸臉,目光沉靜地凝視她,“我剛才說的話,都是你一直想說的,不是嗎?” 楊惠惠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否認(rèn),“不是!” “真的不是?”景峰問,他的目光依舊安靜,可其中隱含的力量卻讓楊惠惠呼吸困難。 她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最終別開了頭。 其實從很早以前,楊惠惠就充滿了疑惑。為什么她一個小女孩,要過那般日子。為什么娘親一定要回百花樓,既然回了百花樓,為什么一定要為從未謀面的父親守貞,還從樓上跳下去把自己摔傷。 為什么要生下她,卻不能給她幸福。 娘親生病了,不能做事,她只能出去賺錢。 娘親生病了要吃藥,她得去賺錢買藥。 娘親生病了呆在屋子里不出門。 日子那么苦,那么苦…… 苦得她絕望。 可她卻沒法將心里的怨恨和憤怒宣之于口,因為娘親生病不是自愿的啊,娘親不出門賺錢是因為她生病了啊。 她能因為這種事情怪娘親嗎,那成什么了,那是不孝! 可她心里,其實一直都是怨的。 而這種自私的怨恨,又不能說出來。 越長大,越懂得當(dāng)年生活并非沒有別的辦法,是娘親把路越走越窄,像菟絲花一樣要人養(yǎng),才讓她那么苦。 這些想法,她萬萬不敢說出口,卻不知景峰是如何曉得的。他竟然知道她內(nèi)心最隱秘的想法。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的還要了解她。 楊惠惠忽然很想知道,男人到底能接受到哪一步。 深吸一口氣,楊惠惠抬起頭,直視景峰,“對,我就是這么想的?!?/br> 景峰沒說話。 楊惠惠問:“你不會覺得我這種想法很違背常理?很不孝?” 景峰笑了笑,“惠惠,我可從來不會孝順。” 楊惠惠一怔,想起他的身世,一時無言。 “別和我討論父母緣分,哪怕世上所有人都在乎,到我這兒,我就不在乎?!蹦腥苏f,“再說了,你那位姨娘母親,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你這么想應(yīng)該的?!?/br> “可她畢竟生了我,養(yǎng)了我,教我寫字……”楊惠惠的神色黯然。 “有點理解為何世人執(zhí)著于生孩子。”景峰若有所思道,“只要把孩子生下來,不管怎么養(yǎng)的,孩子過得如何,反正只要長大了,就可以借著生養(yǎng)之恩挾持他們,讓他們做牛做馬,養(yǎng)老送終,倒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你怎能這樣說?” “我有說錯嗎?”景峰譏諷地笑,“你娘當(dāng)初生下你,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公侑伯身邊,不然她到時候年老色衰,又無孩子傍身,如何回去?這世間多少人,生孩子的目的不是為了做勞力,為自己養(yǎng)老送終的?” 楊惠惠:“我對蟲蟲沒有這種想法!” “當(dāng)然,我看得出來?!本胺逭f,“你生下他,是因為愛我?!?/br> “不是!”楊惠惠連忙否認(rèn)。 “不是?”景峰笑著搖頭,“當(dāng)年我母親懷了我,天天喝打胎藥,因為她對我沒有一絲感情,你假死離開,卻愿意生下蟲蟲,僅此一條就能證明,你愛我?!?/br> 楊惠惠臉一陣紅一陣青,證據(jù)擺在眼前,她再狡辯也無用。 算了,都到這一步,承認(rèn)也無妨。 愛與不愛,本來也不那么重要。 楊惠惠抬起頭,強(qiáng)行轉(zhuǎn)移話題,“不聊蟲蟲的事,回到最初的話題,你不介意我一些邪惡的想法?” 景峰又笑了,“說得好像其他人都像圣人,沒有惡念似的?;莼荩液荏@訝,你竟然會為自己產(chǎn)生惡念而羞愧?!?/br> 楊惠惠惱羞成怒,心里卻忽然踏實了許多。 “景峰……”她認(rèn)真道,“既然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有些話,我得告訴你?!?/br> 景峰面色嚴(yán)肅,“你說?!?/br> “當(dāng)初我說離開你的原因,是想在你面前,享有說不的權(quán)利?!?/br> 景峰點頭。 楊惠惠笑了笑,“話沒說完。真實的原因是我一直覺得配不上你,我除了容貌一無所有,心性又比很多女人要自私。我如此平凡又惡毒,卻渴望有權(quán)有勢俊秀異常的男人愛我,渴望過榮華富貴的日子,還希望男人只有我一個女人。我愛你,也知道你愛我,可我算計著,你給不了我那樣的生活。我說給不了,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很現(xiàn)實的原因,比如家世地位出身等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