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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霍玨下值歸來,便見自家娘子正在屋子里張羅人準備晚膳。 她手里捧著個圓滾滾的湯盅,一邊的云朱怕她拿不穩(wěn),忙上前接過她手上的湯盅,心一急,連“奴婢”也忘了說了,急匆匆道:“夫人,我來!您仔細燙到手了?!?/br> 這湯在廚房里煨了兩個時辰,這會自是不怎么燙手。姜黎沒被這湯盅燙到手,倒是被云朱這話給燙到耳了。 自自然然就想起乞巧節(jié)那夜,她是如何霸氣地說起那句“我來”的。 姜黎腦子里又冒出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來。 強忍住心底的臊意,面不改色地把湯盅遞給云朱,偷偷望了望正在凈手的霍玨。 這一望就撞入他那含笑的眸子里。 瞧瞧他眼底那點子促狹,姜黎不用問都知曉,他,霍玨,同她一樣,也想起了那夜的事了! 姜黎這會不僅是耳朵燙了,連臉頰也是燙的,可她到底不能讓霍玨瞧出她的窘迫,免得以后只要一聽到旁人說“我來”,就要聯(lián)想到不該想起來的事。 于是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對他道:“快過來用膳了,再不過來,湯羹都要涼了?!?/br> 云朱摸了摸溫度正好的湯盅,特沒眼力見地道:“夫人放心,這會湯羹溫度正適宜呢,沒那么快涼!” 說著便細心拿出小瓷碗,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湯。 不得不說,云朱有桃朱手把手地教,平日里伺候起姜黎來是越發(fā)地得心應手。可到底心思簡單,壓根兒沒瞧出來自家夫人與公子之間的那些曖昧的暗涌。 桃朱剛挑開簾子進屋,便見今日的夫人格外安靜,明明是在用膳,但耳朵紅紅的,跟被人啃過一口一樣。 再看自家那位端方持重的公子,瞧著倒是與尋常無異,可不只為何,桃朱總覺著他眉梢眼角間似乎隱隱含著笑意,也不知曉是在笑什么。 等到兩位主子都用完膳,云朱還想繼續(xù)留在屋子伺候姜黎的,誰料還未出聲,就被桃朱支了出來。 “方才屋子里發(fā)生了何事?”桃朱問。 云朱歪了歪腦袋,道:“啊,沒發(fā)生什么呀,就夫人和公子坐那兒好生吃飯,跟平日沒甚兩樣。就是,夫人想給公子挾菜時,公子說了句‘我來,你不必起身’,也不知這話是怎么惹惱了夫人,夫人狠狠瞪了公子一眼,就再不肯給他挾菜了?!?/br> 云朱說到這,便撓了撓后腦勺,一頭霧水道:“桃朱jiejie,你說公子說的那話究竟是哪兒不妥呢?夫人怎會一臉惱怒的模樣?我聽著公子說的那話不是很體貼嗎?夫人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桃朱哪兒知曉那話有何不妥? 可她心思剔透,就算聽不明白那話里的深意,也不妨礙她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大抵是……夫人與公子新的閨房之趣罷。公子那人心思深沉如海,也就在夫人面前,才會有那樣的一面。 桃朱輕輕點了點云朱的額頭,笑著道:“管它有何不妥,只要夫人不是在真的生氣,那就不用管。不僅不用管,還要以最開的速度離開寢屋,明白嗎?” 云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此時的屋子里,姜黎自是不曉得她與霍玨的那點子異樣都被自己那兩位丫鬟看了去,這會正捂著霍玨的嘴,惱怒道:“不許再說‘我來’了!也不許說‘好,你來’。你,快點給我忘記那夜的事!” 這人這幾日都說了多少回“我來”“你來”了,旁的人不知曉,可她心里門兒清,他就是在笑話她。 委實是可恨! 那日他明明也飲了不少酒的,怎地他就將那些細節(jié)還有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那般清楚? 霍玨扶著姜黎細軟的腰,從善如流地“嗯”了聲:“我聽阿黎的?!?/br> 低聲暗啞的聲音被她的小手捂著,聽起來甕甕的。 姜黎聽見這話,臉色更紅了,又道:“也不許說‘我聽阿黎的’或者‘阿黎想怎樣就怎樣’?!?/br> 霍玨掐了掐姜黎的腰,終于不逗自家這位臉皮薄得不行的小娘子了,溫聲道:“我把那夜的事給忘了。” 姜黎放下手,抬眼望了望他,狐疑道:“當真?” 霍玨頷首,認認真真道:“自是當真,乞巧節(jié)那夜我與阿黎喝多了,回到屋子便睡下了?!?/br> 姜黎總算滿意了。 雖說自欺欺人是不對,可只要想起那夜自個兒醉酒后那沒臉沒皮的樣子,她腳指頭都臊得要冒煙了。 小娘子瘦削的肩膀登時一松,心里著實松了口氣。 哪兒知曉他這位瞧著光風霽月、清風朗月般溫潤的夫君,心里頭正想著,中秋那日須得在院子里多備些酒方才好。 第99章 八月十五, 皇宮難得地沒有設(shè)宴。 那位最喜君臣同樂的成泰帝,在這花好月圓的年節(jié)里,渾渾噩噩地宿在乘鸞殿, 蒼白著一張臉,一遍遍地問王貴妃:“阿鸞, 你說這世間真的有報應?” 他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眼睛一日比一日模糊, 耳朵總是會出現(xiàn)從前父皇訓斥他的聲音, 還有乾明節(jié)那日,惠陽立在玉階下問他的那句:“皇兄,你信報應嗎?” 報應? 什么報應? 從前他是不信的,十二歲那年他就殺過人, 一個在母妃宮里負責灑掃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 雖然是錯手殺的,但到底也是一條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