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瞇了瞇眼，以為是集英殿出了什么事，還不待高進(jìn)寶走近，便溫聲細(xì)語道：“出了何事？”

    高進(jìn)寶微微喘著氣，往左右望了望，方才低聲道：“督公，如娘子與姜小娘子如今就坐在集英殿外，等著宮宴開席，您看……”

    聽見如娘的名字，趙保英一貫來溫潤含笑的臉難得地恍惚了須臾。

    片刻后，他啞著道：“竟是她陪著那小娘子來赴宴？”

    高進(jìn)寶躬著身，應(yīng)道：“小福子瞧得很清楚，陪在姜小娘子身旁的嬤嬤就是如娘子?！?/br>
    趙保英靜了一瞬，握著拂塵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抖。

    “高進(jìn)寶，你去守著她們，莫讓她們卷入旁人的骯臟事里?！?/br>
    這宮里處處都是吃人的陷阱。

    哪一回的宮宴不會鬧出些事來？不是哪位貴女落了水，就是哪位千金醉了酒同人有了收尾，甚至連人命都鬧出過。

    實(shí)則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過是有心人算無心人罷了！

    高進(jìn)寶知曉那位如娘子在督公心里的地位的，趙保英話音兒剛墜地，他便頷首應(yīng)是。

    正要轉(zhuǎn)身下臺階，身后忽地又傳來自家督公陰柔的聲音：“等等，你面相兇……”

    高進(jìn)寶登時心里一苦，他還道督公是要說什么重要事，原來又是在嫌他面相兇……

    想當(dāng)初他剛到督公手下做事時，督公還夸他這張臉生得好，說兇神惡煞的，不怕旁的太監(jiān)欺到他頭上。

    不像他，就因?yàn)樯眠^于清秀，剛?cè)雽m那會著實(shí)糟了不少罪。

    因著督公這番話，高進(jìn)寶自此也不嫌自個兒丑了，很是為這張兇神惡煞的臉驕傲?？勺罱@張臉居然不討督公喜歡了！

    思及此，高進(jìn)寶忙擠出一絲自認(rèn)為溫柔的笑，回頭對趙保英道：“奴才曉得咧，不會嚇著兩位娘子的。”

    趙保英定定望著高進(jìn)寶，半晌，嘆了聲，道：“你還是莫要笑了。就這般吧，遇著什么意外了，便讓小福子過來尋我?！?/br>
    第84章

    按舊例, 乾明宮宴于未時開始，時辰一到，集英殿內(nèi)便奏起了中和邵樂。

    威嚴(yán)莊重的絲竹聲中, 姜黎聽到一聲陰柔的“皇上駕到”從殿外傳來，緊接著殿內(nèi)殿外所有人齊齊起身, 恭敬地跪了一地。

    她忙跟著霍玨一同出席伏地, 行跪拜之禮。

    姜黎謹(jǐn)記著佟嬤嬤的教導(dǎo)，不敢抬頭目視圣顏, 眼角余光里，只見一片明黃色的衣角從廊下走過。

    成泰帝與一眾妃嬪入了主殿后，眾人方才紛紛起身。

    沒一會兒, 便有宮婢、太監(jiān)上前擺看盤（1）。

    姜黎低垂著眼，望著那些個精致的銅鍍金掐絲琺瑯萬壽無疆盤、碗、寸碟、雕漆果盒逐一擺上黃梨木長幾。

    皇宮是這天底下最講究禮制的地方，正所謂“食之有敬”, 這宮宴里的每一座席位能分得什么樣的吃食, 都是與百官的品階一一對應(yīng)的。

    放于主殿的看盤最是奢靡, 山珍海味樣樣不缺，而走廊處的看盤自是要差上不少, 雖也有山珍海味，卻是降了不少等級。

    可饒是如此，長幾上擺著的熱膳、冷膳、瓜果蜜餞、糕點(diǎn)米面足足有上百品, 這還不加上果茶、奶茶、熱酒、米汁之類的飲品。

    御膳房做的吃食自是美味異常, 但這樣的場合, 姜黎著實(shí)沒多少欣賞美食的心思，只飲了一盅湯膳, 挾了幾筷子素菜便擱下了象牙箸。

    一頓宴席足足吃了兩個時辰, 到得酉時方才結(jié)束。

    這期間各類“舞樂”“雅樂”之類的表演層出不窮, 又有百官恭賀聲不斷，真真是讓人目不暇接。

    吃罷宴席，這場宮宴卻尚未到尾聲。

    朝臣被引到紫宸殿，與皇帝一同品茶論策。女眷們則被安排到御花園，與宮中妃嬪一同賞花。

    姜黎位于末位座次，等到正殿外殿的人都快走光了，方才輪到她。

    來給姜黎等人引路的便是一開始在承天門給他們帶路的小太監(jiān)，也不知曉是不是姜黎的錯覺，總覺著眼前的小太監(jiān)比之初來時要殷勤許多。

    大抵是給的荷包起了作用罷。

    就像佟嬤嬤說的，入宮后多備些荷包總歸錯不了，一會到了御花園，得再多塞個荷包給這位公公方才好。

    姜黎隨著小太監(jiān)往外走，快出集英殿廡廊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便見霍玨身邊簇?fù)碇鴰讉€年歲相仿的郎君，其中一人似乎是御街夸官那日的榜眼。

    許是察覺到姜黎的目光，霍玨聽宗奎說話說到一半，便微側(cè)頭看了過來。

    瞧出小娘子眼底隱隱約約的彷徨，他快步行了過去，溫聲同她道：“阿黎可是緊張？”

    姜黎眨了眨眼，給自個兒鼓了鼓勁兒，道：“不緊張?！?/br>
    她的情緒在他眼底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霍玨定定望著她，也不拆穿她，只笑著問：“阿黎可信我？”

    姜黎聞言便是一怔，繼而道：“信的?！?/br>
    “那你莫怕，今夜你只管與如娘安安心心去賞花便可。等紫宸殿的茶宴一結(jié)束，我便來尋你。”

    霍玨說話語氣很淡，可莫名的就是讓人信服。

    當(dāng)他目光篤定地讓她別怕時，她心口那點(diǎn)子因他不在身側(cè)而起的惶然，登時就少了許多。

    一時之間，還覺得自己太過矯情。

    大抵是被他護(hù)得太好了，自打成親以來，每一日都是歲月靜好，沒半點(diǎn)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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