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窄，兩個成年男人勉強能站開，但是只能互相擠著。

    沈亭北小聲說話，熱氣全部撲到了葉濤的頸部。葉濤不自覺地扭了扭脖子，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沈亭北，莫名有些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

    怎么了？

    葉濤小聲回應，雕塑下有人。

    沈亭北瞪大眼睛抬頭看著他，一雙圓杏眼在幽暗的巷子里閃著光亮。

    葉濤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我只晃了一眼，但是看著有點像雪孩子。

    沈亭北準備探頭出去看看，卻聽到了街道外傳來了巨大的腳步聲。

    他一臉驚恐地把頭收回來，瞪大眼睛，做著口型，用氣聲問葉濤道：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葉濤偏過臉，忍住嗓子里的癢意。

    他有點后悔了，他不應該帶著沈亭北一起出來的。

    容易分心。

    融化的雪人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在靜寂無聲的街道上，身上融化的積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小坑。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沈亭北緊張地繃直了身體，僵著臉貼在暗巷的墻壁上，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格外小心翼翼。

    雖然昨晚那雪人看起來好像并沒有什么攻擊力，但是眼下他和葉濤是違背小鎮(zhèn)的指令出來的，會發(fā)生什么真的不好說。

    半晌后，沈亭北突然被葉濤捂住了雙眼。

    沈亭北還未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就聽到耳邊葉濤輕聲說了句別動。

    此時狹窄的暗巷上空出現(xiàn)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那是融化雪人的眼睛。

    那個黑洞在暗巷上方左右移動著，似乎在觀察著暗巷里的兩人。

    他把融化的手伸進了暗巷，似乎想要觸碰緊貼著墻壁的兩人，但明顯長度不夠。

    啪嗒

    雪人手臂上融化的雪團擦著葉濤和沈亭北的臉砸在了地上。

    沈亭北打了個哆嗦，睫毛在葉濤掌心瘋狂顫抖。

    葉濤貼在墻上，左臉一片冰涼，右手卻摸著腰間偷藏的匕首，隨時準備暴起。

    吼半晌后，雪人似乎意識到自己摸不到這兩個人，于是轉(zhuǎn)身離開了暗巷，繼續(xù)朝著紅心雕塑去了。

    葉濤松了一口氣，擦了擦臉，收回了捂在沈亭北雙眼上的左手。

    我出去看一下，你先在這里等我。

    巷口的風剛剛停了，沈亭北知道，肯定是那個巨大的雪人過來了。

    他一把拉住葉濤手腕，小聲說道：別啊，先在這里看清楚再說。

    一會兒雕塑下面的人跑了，我先去看看。葉濤讓他不要擔心，然后自己一個利落地翻滾，跟著雪人身后，就出了暗巷。

    沈亭北的心都揪起來了，他隱藏在暗巷后，手心都有些冒汗。

    葉濤動作很輕，翻滾出去之后，發(fā)現(xiàn)雪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于是就站起身來，跟著雪人走路的節(jié)奏，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邊走還邊觀察著不遠處的紅心雕塑。

    果然，剛剛一晃眼在雕塑下看見的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現(xiàn)在雕塑旁只有變成冰人的劉良。

    葉濤還在想著心思的時候，突然感受到耳邊一陣風動。

    他火速地停住了腳步，猛地轉(zhuǎn)頭一看，一張雪白的人臉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

    白皮膚白頭發(fā)，連眼眸都是淡淡的銀白色。

    白色的小男孩兒就這么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葉濤，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雪人還在前面走著，身上掉落下來的融雪在地上變成了一灘沙冰。身旁突然出現(xiàn)的小男孩兒就這么一直直勾勾地盯著葉濤。

    葉濤沒有輕舉妄動，干脆直接站在了原地，手也緩緩摸到了腰間。

    夜風呼嘯，眼前雪白的孩子還是面無表情。他的眼神卻落在了葉濤放在腰間的右手，一臉好奇。

    突然，葉濤聽見自己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亭北風風火火地從暗巷里出來，沖著葉濤的方向狂奔而來，邊跑還邊不管不顧地大喊道，葉濤你快跑，我掩護你！這個小鎮(zhèn)不會傷害我的！

    沈亭北喘著粗氣跑到了葉濤身邊，一臉兇神惡煞地插進了葉濤和那怪人之間。正準備說話，葉濤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前面還走著的雪人似乎對后面的動靜無所察覺，葉濤松了口氣，把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小孩兒身上。

    眼前的白色小男孩兒看到沈亭北過來之后，眉眼間有了些溫度。

    你是雪孩子？沈亭北試著搭話。

    那小男孩兒像是十分喜歡沈亭北一般，突然露出了一個笑臉，還伸出手指了指下面的廣場。

    沈亭北有些不解，又問道：你不會說話嗎？

    小男孩兒啊啊了兩聲，像是要帶他去底下的廣場，還伸手牽住了他的衣袖。

    沈亭北和葉濤對視了一眼，雙雙跟在雪孩子身后走起來。

    那小男孩兒看到葉濤也過來了，似乎是有些警惕，但是又看了看沈亭北，好像是權(quán)衡了一番后，才重新走起來。

    三人經(jīng)過那融化的大雪人時，那大雪人正在摘紅心，沈亭北看了一眼，再試著和小男孩兒搭話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沒想到小男孩兒這回卻說話了。

    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快樂地指著大雪人說道：哥哥。

    哥哥？

    沈亭北和葉濤奇怪。

    雪孩子甜甜笑著，純白的眼眸里都像是有了色彩，他害羞地看了一眼沈亭北，指了指那個大雪人，又指了指沈亭北：小北哥哥。

    第18章

    雪孩子見沈亭北愣在原地不走了，有些著急，便壯著膽子抓住了沈亭北的袖子。

    水漬很快透過棉襖，沈亭北被冰得一激靈，迅速回神后慢慢跟在雪孩子身后走起來。

    兩人到了廣場，又看著眼前的場景呆在了原地

    一廣場的雪孩子們正在狂歡著，他們唱歌跳舞，手里拿著已經(jīng)出現(xiàn)冰碴子的面包，臉上卻洋溢著快樂幸福的微笑。

    一片純白的雪地里，一群純白的孩子繞著噴泉笑著，就像是什么詭異的儀式正在舉行一般。

    葉濤皺眉，低聲在沈亭北耳邊說道：看噴泉里的雕塑。

    沈亭北順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雕塑中間的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門，上面還寫著EXIT！

    出口竟然就這么出現(xiàn)了??？

    雪孩子們還圍著噴泉唱著跳著，看到沈亭北站在廣場的入口后，都走過來圍著他跳起來唱起來。

    每個雪孩子都眼含愛意地看著他，叫他哥哥。

    沈亭北卻只覺得渾身冰涼，嘴都張不開。

    這個門可以出去嗎？沈亭北壓著自己的害怕，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動。

    雪孩子中間個頭最大的女孩兒說道：只能出去兩個人哦，小北哥哥。

    沈亭北和葉濤都愣住了。

    沈亭北皺眉問道：兩個人？

    小女孩兒笑得一臉天真：對！只有兩個人！

    包括我嗎？

    為什么會包括小北哥哥呢？小女孩兒歪著頭，小北哥哥一直會和我們在一起的。

    沈亭北的上下牙不受控地打起了架，整個人都小幅度地顫抖了起來。

    一廣場的雪孩子們齊齊看著他，純白的眸子里暈染著濃烈的關(guān)切，但他卻只想轉(zhuǎn)頭逃跑。

    葉濤緊緊握住了沈亭北的手腕，輕聲跟他說著別害怕。

    沈亭北緊咬著后槽牙，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知是因為沈亭北的到來還是這些雪孩子本身會在固定的時間變換模樣。

    總之過了一會兒后，廣場上的雪孩子身上的白色似乎褪去了一些，有些年齡大的孩子看起來已經(jīng)和尋常小孩兒一樣了。

    沈亭北也穩(wěn)下了心神，沒有最開始那么害怕了。

    他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剛剛為什么會那么害怕。

    葉濤看了眼雕塑里的那扇門，抬腿想要過去看看。還沒往外走，就被一個雪孩子攔住了去路。

    他的動作讓許多雪孩子又重新變回了白色。

    這雪孩子一臉嚴肅戒備，半弓著身子隨時都要暴起的模樣。

    銀白的眼眸和雪白的肌膚在月夜下顯得十分扎眼，兇狠起來的時候，眼眸甚至有些隱隱發(fā)紅。

    他一臉戒備地攔住了葉濤，其余的小孩兒也緊張地一個貼一個站到了出口前，顯然是不想讓他靠近。

    沈亭北趕緊站到了葉濤和小孩兒中間，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后，雪孩子們眼中的戒備才少了一些。

    葉濤擰著眉，看著最大的那個小孩兒，問道：能讓更多的人出去嗎？

    最大的小孩兒想了想，半晌后堅定地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沒有不付出代價就能獲得的東西。許愿了就要留下來。

    話音剛落，許多孩子突然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嘴里還默念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有些小孩兒甚至還抽搐了起來。

    就像是在應和那個小孩兒口中的許愿。

    最大的小孩兒笑著說道：你看，這不就是在許愿嗎？

    她話音落下，所有小孩兒又恢復正常，又開始圍著他唱起來跳起來。

    沈亭北還要再問，但是雪孩子們又開始重新圍著噴泉唱起歌來，甚至還拉住了他一起。

    葉濤本想去拉回沈亭北，但是看他遠遠地沖自己眨了幾下眼睛后，就在廣場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安靜地等著他。

    葉濤的右手悄悄摩挲著口袋里劉良的卡片，眼神晦明晦暗。

    雪孩子們跳累了，開始圍著沈亭北，和他嘰嘰喳喳地聊起天來。這些小孩兒都很聰明，話題千奇百怪。

    我們都是因為不聽家長還有小鎮(zhèn)大人的話變成這樣的。

    但是我們覺得也沒有什么不好，我們現(xiàn)在很快樂。

    小北哥哥也說過的，堅持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是最厲害的。

    一雙雙銀白的眼眸，在黑夜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雪白的膚色就像在發(fā)光一般。

    沈亭北還是有些不適，但也盡力地和他們交流著：我說過這樣的話？

    嗯吶！孩子們齊齊點頭。

    和他們玩兒了兩個小時后，那個大雪人在紅心雕塑旁吼了一聲，孩子們就呼嘯著跟在他身后回雪原了。

    沈亭北站在原地看著義無反顧跑向雪原的孩子們，突然鼻頭發(fā)酸，眼眶發(fā)熱，覺得剛剛可以對他們更好一點。

    沈亭北走到了長椅旁，回去？

    葉濤抬眼看著他，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

    嗯？沈亭北皺眉想了想，沒有。

    是嗎葉濤垂眸又想起了自己的心思。

    沈亭北看著葉濤這個反應，微微瞇了瞇眼。

    沈亭北坐到了葉濤身邊，扯了扯葉濤的胳膊，給我。

    葉濤頓了一下，神色未變，什么？

    劉良的卡片，你右邊口袋的東西！沈亭北說的斬釘截鐵，甚至還要自己去抓。

    葉濤不動聲色地從右邊口袋拿出了一張卡片，然后還把自己右邊的口袋翻出來給沈亭北看。

    沈亭北拿過了葉濤手里的卡片，果然還是一個成全。

    沈亭北懷疑地看了一眼葉濤。

    葉濤眼神似乎也很坦蕩。

    好吧，沈亭北暫時放棄，他站起身說道，我們先回去吧，整理一下思路，明早把小鎮(zhèn)出口的事情告訴大家。

    嗯。

    葉濤起身，跟在了沈亭北身后。

    只是眼神落在小鎮(zhèn)后的雪原上時，有一瞬間的凌厲。

    第二天一早，薇薇安拉鈴后，眾人都著急忙慌地從房間里面出來，等著沈亭北和葉濤的情報。

    在這之前，沈亭北先問起了鄭蕓夫婦的情況。

    夫妻倆現(xiàn)在坐在圓桌邊，都有些發(fā)愣。昨晚他們也和劉良一樣，瘋魔了一樣想出去。

    還好眾人早有準備，睡前就把兩人在床上捆好了，所以才沒出事。

    沈亭北擰著眉，想起了昨晚雪孩子們說的許愿以及眾人卡片上的成全，緩緩開口問道：你們最近有向什么東西許過愿嗎？

    坐在圓桌旁的眾人想了想，都搖頭。

    沈亭北疑惑，難道線索并不是這么串聯(lián)的？

    葉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說起了昨晚在廣場上的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看起來，廣場上的那個小門就是出口了，葉濤頓了頓，但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那些看守出口的雪孩子說，只能出去兩個人。

    葉濤話音落下，小旅館內(nèi)只能聽見壁爐里噼啪的柴火聲。

    沈亭北觀察著長桌旁眾人的表情，也沉默了下來。

    葉濤看著眾人的神情，淡淡說道：我現(xiàn)在能想到的破局方法，就是和上一個小鎮(zhèn)一樣，解開自己身上的矛盾和結(jié)。昨天雪孩子們說許愿，我們卡片上又都是成全，所以還請各位好好想想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又忘記了什么。

    向元春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們可不是像上個小鎮(zhèn)那些人一樣都作jian犯科的啊，我們好人！

    沈亭北有些無語，看了眼向元春后說道：破局的方法在你們自己身上不代表你們就是壞人。每個小鎮(zhèn)肯定有每個小鎮(zhèn)不一樣的情況。

    向元春還準備說什么，他身邊的兩個同事拉了拉他。

    眾人準備繼續(xù)討論，薇薇安卻出來搖了搖手里的鈴鐺，笑著對眾人說道：好啦，早餐時間結(jié)束，你們快去學手藝吧。對了，你們只在我的小旅館住今晚和明晚了吧？記得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哦。

    五天的時間轉(zhuǎn)眼只剩下兩個白天，大家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葉濤看了眼還有些走神的鄭蕓夫婦，二位，有事一定要聯(lián)系我們。

    鄭蕓率先回過神來，慌忙地點了點頭后，就跟著站起身準備去各自要去的地方了。

    剛出旅館，就聽元元尖叫了一聲，落在隊尾的沈亭北和葉濤迅速出門。

    就在旅館不遠處的十字街口，冰人劉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穿著打扮和小鎮(zhèn)居民差不多，牽著一個華國人長相小孩兒在紅心下玩耍的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