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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絮 [穿書] 第32節(jié)

    這只是遙遙相隔、闊別了數(shù)日的“久別重逢”,他方才彈了許久的琴才宣泄掉的煩悶便席卷重來。

    窗外,門口。

    陸星平已然走了出去。他似乎對趙嶸的到來早有預(yù)料,只是和趙嶸打了聲招呼,兩人還你來我往地交談了幾句,隨后趙嶸獨自一人上了車,不過片刻,車輪緩緩轉(zhuǎn)動,眼看便要朝遠(yuǎn)處駛?cè)ァ?/br>
    喬南期猛地站了起來。

    琴凳被他的動作牽動,晃蕩了一下,凳腳挪動間,發(fā)出一陣尖銳的摩擦聲。

    這聲音急促而短暫,刺耳卻算不上折磨。可它敲打在喬南期的耳膜之上,像是細(xì)石如暴雨一般嘩啦啦地落入淺池里,毫不停歇地砸出巨大的動靜。

    與此同時,趙嶸已然開車走了。

    那輛車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逐漸消失在小道上。

    陸星平和陸小月轉(zhuǎn)身,前后走回了大門里。

    喬南期踏出半步,驟然意識到自己想干什么。

    他望了一眼趙嶸離去的方向,緩緩坐下。

    陸星平進(jìn)屋時,瞧見的便是喬南期從窗外收回目光的一幕。

    這里是他的家,喬南期看著的方向第一眼能望見什么,陸星平比誰都清楚。

    想到方才是誰站在那,陸星平目光一動,走到邊沿的茶幾旁坐下,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說:“不彈了?”

    喬南期此刻已經(jīng)斂下了所有的神情。

    他說:“累了?!?/br>
    “那今天也沒什么別的需要聊的?!标懶瞧綌偸?,“今天的咨詢結(jié)束。明天還來嗎?”

    “不來。我回去了?!?/br>
    “記得讓你助理找我結(jié)這幾天的賬。”

    “……”

    喬南期不再多言,他合上面前的琴譜,雙手托著琴蓋,緩緩放下。

    他今天仍舊穿著慣常穿的白色襯衫,袖口稍稍折起,露出有力的手腕。熨燙齊整的襯衣隨著他的動作拉出線條,勾勒出他上身的肌rou曲線。

    偏生他的動作又十分輕緩,琴蓋落下的那一刻,都沒有一絲聲響。

    舉重若輕的優(yōu)雅。

    唯有拎起外套那一刻的急促,才稍微透露出了他的心情。

    喬南期起身披上外套時,陸星平正靠在椅背上,低頭把玩著手機(jī),愣是沒提趙嶸怎么會出現(xiàn)在他家的事情。

    他漫不經(jīng)心道:“我以前是不是問過你?”

    喬南期離去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

    “你那么討厭姓陳的,還不喜歡不學(xué)無術(shù)的草包,怎么反倒讓趙嶸住進(jìn)了你家?”

    喬南期神情總算發(fā)生了變化。

    他微微皺眉,想起一年多前陸星平確實問過他這句話。

    當(dāng)時他和趙嶸剛剛簽完結(jié)婚協(xié)議。

    這份協(xié)議簽得無聲無息,除了趙嶸他們家和喬家這邊,也就幾個親近的朋友知道。

    陸星平和夏遠(yuǎn)途知道這事的時候,特意私底下來問過他。

    喬南期本身并不是一個喜歡談這種事情的人,但夏遠(yuǎn)途是他一起長大的發(fā)小,他又對陸星平多幾分容忍,也就和他們說了幾句。

    夏遠(yuǎn)途那個喋喋不休的,那時候不知問東問西問了多少雜七雜八的問題,連他和趙嶸要不要領(lǐng)養(yǎng)個孩子這樣不著邊際的問題都能問得出來。

    可平時嘴里不饒人的陸星平卻沒什么話說,只是時不時插進(jìn)來評價幾句。

    喬南期現(xiàn)在之所以能立刻想起陸星平問的這個問題,正是因為當(dāng)時陸星平只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在夏遠(yuǎn)途終于嘮叨完了之后,陸星平才悠悠地問他:“你那么討厭姓陳的,還不喜歡不學(xué)無術(shù)的草包,怎么反倒讓趙嶸住進(jìn)了你家?”

    那時候,喬南期不假思索便答道:“他不姓陳。”

    夏遠(yuǎn)途故作驚訝:“哇你說了個好廢話的事實!”

    陸星平?jīng)]有繼續(xù)追問。

    在這之后,陸星平甚至再也沒有詢問過喬南期和趙嶸之間的事情。平時要是提到,多半都是夏遠(yuǎn)途在嘮叨。

    而此時此刻,他和趙嶸的結(jié)婚協(xié)議都已經(jīng)失效,趙嶸從他家里搬走了好些天,他再次聽到這個問題,一瞬間卻沒有辦法回答。

    一年多前他可以隨口說上一句“他不姓陳”,心里想著,他反感陳澤和,卻并不反感趙嶸。

    一年多后的現(xiàn)在,他無法再說出這句話。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竟不知道答案該是什么。

    ——怎么反倒讓趙嶸住了進(jìn)來?

    喬南期無聲地站在門前,半晌沒有說話。

    陸星平仍舊低著頭把玩著手機(jī),顯然不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像一個在叢林里散步的獵人,往空中虛晃了一槍,卻看也不看一眼被槍聲驚擾的飛鳥。

    又過了一會。

    喬南期還是沒有回答。

    他抬腳,緩步走到了琴房門前,手握上門把,眼看就要拉開,動作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趙嶸剛才來找你干什么?”他看向陸星平,問。

    “終于憋不住問了?”

    “……”

    “名義上是順道送小月回家——他們現(xiàn)在不都在你公司?”

    喬南期仍然面色微沉,眉心一簇,握著門把的手微微用力。

    陸星平只是頓了頓,又接著道:“不過我這兩年和他沒什么聯(lián)系,小月更是剛認(rèn)識他。他這段時日來我這來的太頻繁,應(yīng)該有別的目的。但具體目的是什么,我還不知道?!?/br>
    喬南期微沉的面色微不可查地稍緩了一些。

    除開那個陳老夫人去世前定的荒唐的婚約,趙嶸和陸星平最多交集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大學(xué)那幾年,還有后來他們一幫人會在一起玩喊上趙嶸的時候。即便如此,趙嶸的注意力也全在喬南期身上。

    那個婚約沒有一個人當(dāng)一回事過,真要論趙嶸和陸星平最大的交集,只能是喬南期。

    趙嶸現(xiàn)在住的地方離陸星平家并不近。

    這么遠(yuǎn),還要“順路”送陸小月回家,從而來找陸星平,還偏偏是在這段時日,還能因為什么呢?

    他經(jīng)常來陸星平這里,趙嶸是知道的。

    喬南期回過頭,眼中陰霾已然消散。

    但他口中卻說:“這些和我無關(guān)?!?/br>
    陸星平這才從手機(jī)屏幕上移開目光,抬頭,眉目一動,“……無關(guān)?”

    喬南期已經(jīng)拉開門,離開了。

    -

    趙嶸離開陸星平家之后,直接開車去了療養(yǎng)院。

    最近天氣轉(zhuǎn)涼,開始入冬,趙茗的身體又開始反復(fù)起來,他去的比往常更勤一些。

    他到的時候,趙茗有些低燒,又不太舒服。早先醫(yī)生似乎已經(jīng)來過,趙茗早早吃了藥,此刻還睡著。

    看護(hù)阿姨正在收拾衣服。

    他走上前要幫忙,看護(hù)阿姨把他推開:“小趙你坐著,這種事情你怎么做得來?!?/br>
    趙嶸笑著搖了搖頭。

    他繞開對方,沒說什么,跟著疊起了衣服。

    他動作間看不出一點笨拙,竟然干得比看護(hù)阿姨還要得心應(yīng)手一些。高挑消瘦的身材在這小小的衣帽間中,襯得空間有些逼仄,卻又看不出多少笨拙。

    待到所有衣服都收拾好了,看護(hù)阿姨訝然。

    “以前沒錢的時候,經(jīng)常干,”趙嶸解釋道,“這兩年……也經(jīng)常干?!?/br>
    他不等對方多問,接著道:“我今天想陪陪我媽,您休息吧。今晚我住這。”

    看護(hù)自然應(yīng)好。

    等人走了,屋里一片安靜,唯有靜悄悄的呼吸聲。

    天邊最后一抹燦金也被星夜沖走,黑暗傾覆而下,外頭的街道上亮起一盞又一盞夜燈。

    世界好像很喧囂,周圍卻又很安靜。

    趙嶸坐在趙茗床邊削著蘋果,藥效過去的趙茗悠悠轉(zhuǎn)醒,睜開眼看到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她看上去還算清醒,興許是吃過藥了,并沒有意識不清。

    “小嶸,”她說,“怎么不叫我?!?/br>
    “你睡得香?!?/br>
    趙嶸放下水果刀和蘋果,俯身上前,緩緩扶起趙茗,拿起一旁的枕頭給她墊著。

    待到塞好了枕頭,他手微微一頓,恍惚間才反應(yīng)過來,這套床品似乎還是一年多前,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帶著喬南期來看趙茗的時候,喬南期讓助理小吳隨手準(zhǔn)備的見面禮。

    他以前每每見到這種東西,喬南期的名字總會第一時間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可是現(xiàn)在,他在這里坐了這么久,直到此時此刻,碰到了這個枕頭,才猛然想起喬南期。

    他其實一直都有時不時想起先前的經(jīng)歷,那些記憶印刻太久,根本忘不掉。

    可過往的記憶總是不停地跳出來,喬南期的名字和模樣仿佛被分開了一樣,他已經(jīng)連續(xù)好些天不會主動想起來了。

    他看到陸小月一刻不停地盯著消息提醒時,想到了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目光,卻并沒有想到喬南期。他幫著看護(hù)整理趙茗的衣服時,也會想到自己這兩年對這些十分熟練,卻也還是沒有想到喬南期。

    并不是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