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杯子里冒出來的裊裊熱氣，他居然有種“果然又是白開水”的想法。

    趙嶸：“……”

    “你見到我的時候似乎很意外？”陸星平在另一旁坐下，像是隨口問道。

    “嗯？”趙嶸沒想到自己的情緒這么容易被看出來，“因為陸小姐和我說學(xué)長忙著工作所以才沒來接……我以為學(xué)長不在家?！?/br>
    陸星平指了指琴房旁邊一扇緊閉的房門。

    “我在這里工作?！?/br>
    趙嶸視線順著看去，緩緩地眨了眨眼。

    “我才不是南期那種工作狂，我們家公司的事情，除了大事我一般不管，我的主業(yè)是心理醫(yī)生?！?/br>
    他往沙發(fā)背上輕輕一靠，“平常都是病人來我家。琴房放在一層，也是因為有時候音樂也是我的工具。你可以理解為，我開了一家工作室，只是恰好工作室就在家里。所以我一般都在家，但現(xiàn)在，你坐一會就回去，我馬上要出門了。”

    趙嶸明白了，同時心中也升起了一絲艷羨之心。

    男主的白月光果然是男主的白月光。

    陸星平雖然沒有喬南期那樣從小到大都深沉卻明亮，可終究也是一個耀眼的人。

    年少時就力挽狂瀾自家的產(chǎn)業(yè)，如今卻做個甩手掌柜，在家里當(dāng)個心理醫(yī)生。他和喬南期的性格南轅北轍，卻都是一樣隨心所欲。

    幸好，他這個小炮灰現(xiàn)在也在走向這樣的人生。

    外頭風(fēng)雨太大，趙嶸身體算不上好，雙手有些冰涼。

    熱水透過杯子傳遞而來的溫度讓他很是舒服，他雙手抱著水杯，拘謹?shù)刈?，說：“那學(xué)長一般怎么收費？也幫我疏導(dǎo)疏導(dǎo)壓力?！?/br>
    他這話開玩笑，只是為了開啟話題。

    常人這時候定然是接一句“你有什么壓力”之類的話，趙嶸便可以聊這幾天的工作、聊一直在改變的生活，聊很多東西。

    豈料陸星平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上次來我家的時候，我不是給你疏導(dǎo)過了嗎？”

    趙嶸一愣。

    “我把那本書送你了?！?/br>
    原來說的是喬南期的事情。

    是了，在陸星平和夏遠途這些和喬南期走得近的人眼里，他這個陳家半路認回來的私生子，草包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腦子里還有那么點汪洋大?！]蛤蟆想吃天鵝rou，喜歡喬南期。

    “我好像和學(xué)長說過，我和喬先生分手了。”其實他們是離婚——畢竟結(jié)婚協(xié)議都簽過。但他和喬南期從頭到尾都沒有過正式的法律關(guān)系，他買的婚戒喬南期一次也沒戴過，他們過去那一年多的關(guān)系實在配不上這個詞。

    至多算是分手。

    “我記得，”陸星平挑眉，“只是從這一刻來看，你似乎比我想的要堅決一點。那本書，拿回家之后沒有看？”

    “我看過?！?/br>
    “很多人都會反復(fù)看喜歡的著作?！?/br>
    “為什么？”

    “因為多看幾遍，說不定就會有不一樣的解讀。我以前看書的時候，口味很挑，很少有喜歡的書，所以一旦看到合眼的，我都會看上好幾遍?！?/br>
    “我不是這樣的人，”趙嶸頓了頓，放緩了語調(diào)，一個字一個字仿佛掰開了講，“很喜歡的東西，看過一遍了，不管結(jié)局是什么樣的，我都不會再去看第二遍?！?/br>
    -

    夏遠途找了一圈，這才在邊沿的一汪觀景池旁看見今天他們這場慶功宴的主角。

    雨聲嘩啦啦的，喬南期就站在大雨之前的屋檐之下，只要踏出一步，便會被磅礴的大雨環(huán)繞。

    可夏遠途看著喬南期背著光的背影，明明瞧不見喬南期的表情，卻覺得喬南期并不是在看雨，而是確確實實想一頭栽進雨里。

    “你在這干嘛呢誒？”夏遠途走上前，站到了喬南期身旁，這才發(fā)現(xiàn)屋檐外迸射的雨水已經(jīng)有些沖到他的身上，“想洗澡啊？”

    喬南期：“……”

    “星平那邊被病人耽誤了一下，剛才打電話說馬上出發(fā)。人都到齊了，慶祝你得償所愿的好日子，別站這種蘑菇了。”夏遠途看不清喬南期的表情，只瞧見這人眼尾有著淺痣的側(cè)臉——似乎有些郁色，“老喬，你這幾天奇奇怪怪的?！?/br>
    今天這場慶功宴，說是慶功宴，其實就是他們一些朋友聚在一起，慶祝喬南期成功達成目標，讓賀南從此不得翻身。

    他和喬南期自幼相識，對于喬南期和賀南的恩怨很是清楚。

    當(dāng)初，喬南期的母親喬安晴，可以完全說是被賀南逼死的。喬南期親眼看著喬安晴跳樓自殺，自此和賀南勢不兩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你死我活。為了這一天，這些年埋了不少線，甚至為了讓賀南放松警惕，從來沒有低過頭的喬南期甚至主動示弱過好幾次。

    夏遠途太清楚喬南期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可喬大少爺這個狀態(tài)，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后悔和父親決裂呢。

    喬南期這個狀態(tài)肯定不對。

    但喬南期從來都是有事悶在心里的性格，問了也不會說，夏遠途干脆不問。

    同樣不對勁的還有趙嶸。

    這幾天陳澤和那些破事鬧的，圈子里沒有人不知道。誰都在說陳家完了，趙嶸這個私生子更是要一無所有了。

    可趙嶸卻像是碰見了什么喜事一樣，天天來公司不說，每天看上去心情還不錯，有時候還會逮著小吳甚至是他問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這本該心滿意足的大少爺在這邊看著雨幕心不在焉，那本該失魂落魄的草包廢物天天興高采烈。

    “還站著呢？走——”

    “我沒什么心思?！币恢币谎圆话l(fā)的喬南期驟然打斷了他的話。

    興許是太久沒說話，喬南期的嗓音還有些低沉的啞，同連綿的雨聲混在一起，仿若低吟。

    “你們玩，今天所有花銷報在我賬上?！?/br>
    話落，他轉(zhuǎn)身，拎起了掛在一邊的風(fēng)衣外套，轉(zhuǎn)身便走了——沒拿傘。

    夏遠途一時之間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也不敢攔喬南期。

    等到他回過神來，喬南期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拐角處。

    “奇了怪了……一個比一個反?！?/br>
    喬南期沒聽到他發(fā)小的喃喃自語。

    他傘都沒撐，披上風(fēng)衣便直接沖進了雨里。待到上了車，風(fēng)衣已然濕透，水珠從發(fā)梢處滑落，順著他的臉頰滴落了下來。

    車里的空調(diào)自動開啟，暖烘烘的。

    喬南期卻還是覺得有些涼。

    今天的聚會，趙嶸沒有來。

    他特意讓小吳透露給趙嶸，他們今晚在這里有聚會的消息。

    可趙嶸仿佛不知道一般，人沒有來，消息也沒有一條。

    不，應(yīng)該說，趙嶸從沒有回家的那一天起，根本就沒有給他主動發(fā)過任何消息了。

    他在趙嶸第一次和他提出分手的字眼時，一直以為趙嶸不過是恃寵而驕的賭氣。

    以前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趙嶸也會主動過來和他認錯。

    現(xiàn)在趙嶸興許是要的多了，但他不想讓趙嶸離開，也愿意多給一些，趙嶸肯定會自己回來的。

    但趙嶸還是沒有。

    喬南期再度自己一個人開車回了家。

    家里仍然只有他一個人。

    就像趙嶸搬進他家之前那樣，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不像是個家。

    一些高處的柜子上頭落的灰無人擦拭、越堆越多，書房和客廳的垃圾桶里塞滿了廢紙垃圾。這些東西從趙嶸離開那天就沒有人理會，仿佛在一天又一天地通知著喬南期趙嶸離開了多久。

    這么多天了。

    趙嶸不是在用分手和他賭氣，不是在用離開來索求。

    趙嶸是認真的搬走了，到此刻甚至沒有任何主動聯(lián)系他或者再度搬回來的打算。

    但他卻剛剛發(fā)現(xiàn)，他還是希望往后趙嶸在他身邊的。就像以前一樣。

    喬南期其實可以回憶起每一次見到趙嶸時的心情和細節(jié)，只是他以前沒有回想過，不曾知道，自己原來記得如此清楚。此刻稍稍回望，不過頃刻間便能思索明白一切根源。

    他不喜歡趙嶸在他面前和他的朋友們混成一片，不想看到趙嶸和其他人親近，不喜歡趙嶸和那群紈绔子弟往來，不想看喝了半醉臉頰紅撲撲的趙嶸和那些人勾肩搭背……

    他還看見趙嶸便想按著對方欺負，喜歡用最原始的宣告主權(quán)的方法……

    不論是喜歡看到的還是不喜歡的看到的，其實這些帶著傾向的要求，天然便藏著一個明顯卻又捉摸不透的詞：“以后”。

    若是沒有以后，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他根本不會在意。

    ——他好像從來都默認著趙嶸會一直一直陪伴著他。

    他是最不相信永遠的人。

    他從未在趙嶸身上傾注過多的關(guān)注與心力，在趙嶸離開之后，他們之間一切都只是停在趙嶸單方面的喜歡和一年前利益交換的那份結(jié)婚協(xié)議上。從來都是趙嶸不斷靠近。

    他覺得趙嶸不可能會離開。這個認知已經(jīng)融入長長久久的年歲中，成了一個不可能出現(xiàn)改變的事實，他不需要擔(dān)心。

    如今回頭想去，其實是初見趙嶸的時候，對方便用著明顯到近乎實質(zhì)的仰望的目光望著他，此后每一次見面，趙嶸眼里愈發(fā)只有他一個人。十分聽話，十分順從，十分的……一成不變。

    也許一直乖巧的小貓也會有點脾氣和要求。

    他拿出手機，按下了趙嶸的電話。

    他親自把趙嶸接回來。

    趙嶸只喜歡他，喜歡了他很多年，就算離開了，也不會有別的喜歡的人的。

    趙嶸還心很軟，念舊情。他們初見，不過是喬南期一時興起的施舍，趙嶸便從十四歲記到如今。

    他都親自去了，趙嶸不可能不回來。

    第23章

    趙嶸沒在陸星平家待多久。

    但這一次的相處比上一回更愉快一些，陸星平雖然還是話里話外不饒人，但也沒有真的讓他接不住話。

    趙嶸悄然間發(fā)現(xiàn)，他和陸星平其實也是南轅北轍的人，不論是人生經(jīng)歷還是性格都截然不同?？扇羰瞧书_了看，他和陸星平其實又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