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翻到了病歷本，想起來是哪個病人，抬眼往燈箱上一看。

    半天沒有說話。

    “你們兩個是家屬嗎？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醫(yī)生說著拿起面前的座機，撥了幾個數(shù)字，電話很快接通，“喂，馬主任今晚上是不是值班呢，哎對對，我這有個片子你讓他幫我來看看唄。……行行，急診一室，我就在這?！?/br>
    宋一喬本就心慌，他這個電話打得宋一喬更是心里一墜，問道：“醫(yī)生，片子有什么問題嗎？”

    醫(yī)生看他們一眼，只有兩個學生模樣的小孩，便問，“你家大人呢？”

    “就只有我，我就是家屬?！彼我粏滩蛔杂X地急，被封瀝川捏著肩膀按下來才緩了呼吸。

    醫(yī)生的手點了一下片子，又盯著片子看了挺久，看得宋一喬攥緊了拳頭，然后才沉聲開口，“目前來看不太樂觀，這里，肝臟部位的病變還是很明顯的……”

    宋一喬反應(yīng)不過來，聽不太懂醫(yī)生在說什么，“是什么？什么病變？”

    “哎，馬主任。這呢這呢，這個片子看一眼。”醫(yī)生沒答宋一喬的話，看見門外走進來的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招呼著馬主任往自己座位上坐。

    馬主任手里端著保溫杯進來，瞇著眼睛看燈箱上的片子。

    黑色的片子在燈箱的映襯下格外醒目，宋一喬緊緊盯著馬主任的嘴，他看見兩片剛被水浸過唇帶著水漬張張合合，好像是說了幾個字。

    宋一喬耳朵里嗡嗡地響，聽不分明，卻清清楚楚看出那幾個字是什么。

    肝癌，晚期了。

    醫(yī)生把片子取下來，重新裝回袋子里。

    “孩子，你家大人呢？爸爸mama不在嗎？”

    宋一喬偏頭看封瀝川，封瀝川臉上沒什么表情，只緊緊牽著他的手。

    “醫(yī)生，你再看看，肯定是看錯了，我奶奶身體一直很好，就是夏天沒有食欲，吃飯少了所以抵抗力才低了點……”

    醫(yī)院的燈光比哪兒都要亮，宋一喬站在病房外面，奶奶還在里面躺著，一直在催什么時候能出結(jié)果啊，什么時候能回家啊。宋一喬無意識抓緊封瀝川的手，睜著一雙蓄滿了淚水的圓圓眼睛抬頭看封瀝川。

    “封瀝川，是不是我的錯。”

    “我爸爸去世了，我mama也去世了，唯一關(guān)心我的奶奶也生病了?！?/br>
    “是不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br>
    眼淚從他眼眶滾出來，他一直看著封瀝川，等封瀝川的答案。

    封瀝川抬手掌心蓋住這雙眼睛，卷曲的睫毛蹭得他掌心發(fā)癢，他啞著嗓子，低頭親在宋一喬嘴唇上。

    “乖，不是你的錯?！?/br>
    第30章 鼻尖

    這種事不能總是麻煩封瀝川，明天還要上課，辦完住院手續(xù)之后宋一喬勸封瀝川回家。

    老太太折騰了一晚上，剛剛打了一針鎮(zhèn)痛這會兒已經(jīng)睡下了。

    姑姑不放心宋一喬一個孩子自己在這，“小喬，這是你鄰居的奶奶吧，不是親奶奶？”

    宋一喬點頭，姑姑拉著他小聲問，“老太太沒有兒女嗎？姑姑的意思是……你也要上學，這種大病你和我們一樣終究是外人?！?/br>
    宋一喬明白姑姑的意思。

    宋一喬十五歲就搬進筒子樓，搬過來的第一天就在樓梯上碰見了正要下樓的唐奶奶。那時候他一個小不點拖著行李往樓上搬，被路過的老太太看見，說什么也要幫他把東西搬上去。

    宋母去世后的宋一喬在親戚那里受盡了各種冷眼和嘲諷，沒人愿意收養(yǎng)他，只能搬到這么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地方，乍一面對陌生人的溫暖，心里的委屈怎么也收不住。老太太知道宋一喬沒有父母之后抓著小孩的手嘆了好幾口的氣，連聲說小孩過得太苦了。

    宋一喬就低著頭笑，說不苦，不管日子怎么樣都是要過的。他一向懂事，他不得不比同齡人都要懂事，老太太看著心酸，回家拿了一袋橘子過來，要宋一喬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找她。

    雖然只是鄰居，但兩個人早就當對方是自己的家人了。這幾年來老太太幾乎從來不說自己以前的事情，只是有時候看著宋一喬會想起自己的孫子。宋一喬只知道老太太是有一個孫子的，但是逢年過節(jié)也從來沒見過有什么人來看望她。

    宋一喬沖姑姑笑，他笑起來很乖，說道：“應(yīng)該沒有，奶奶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平時很照顧我，我愿意照顧她的?！?/br>
    他從病房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見里面沒什么動靜才安心。他剛剛哭過，眼眶還紅著，看得姑姑心里一酸。

    “小喬，你是個好孩子。有什么事就給姑姑打電話。”姑姑說著想拿宋一喬的手機記自己的電話號碼。

    封瀝川一直在旁邊聽著，聽到這伸手攔了一下，“他打給我就行了?！?/br>
    姑姑瞪他一眼：“你不上課嗎？”

    “我上課的時候他也要上課?！狈鉃r川橫在姑姑和宋一喬中間，也不知道吃哪門子醋，自己姑姑都這么防備著。

    宋一喬拽了一下他衣角，對姑姑笑了一下，“姑姑，沒關(guān)系的，我自己可以?！?/br>
    封瀝川不太想走，打發(fā)了姑姑先去把車開過來，自己還留在住院部。

    這個季節(jié)醫(yī)院還開著中央空調(diào)，值班的醫(yī)生護士都換上了秋季制服，唯獨封瀝川穿著短袖，胳膊被空調(diào)吹得冰涼。

    時間已經(jīng)晚了，走廊的燈關(guān)了幾盞，宋一喬坐在墻邊的椅子上，正好坐在一角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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