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悶異常，林遇捏著手指，走近窗前。

    “你不喜歡孩子嗎？”

    男人覺察林遇的靠近，立時(shí)抬手摁滅了煙，和林遇保持了一段距離。

    林遇聞到空氣仍舊存在的煙草氣，近乎逼問似的上前一步，“你不想要？”

    時(shí)間像是突然靜止，林遇感覺過了好久好久，耳畔才傳來季聊冷淡的嗓音。

    “林遇，他不該來?！?/br>
    第16章 “蛇形耳釘” “洋娃娃的孤單”……

    窗外傳來轟隆隆的響聲，原本已經(jīng)放晴的天氣再次蒙上一層陰霾。

    林遇扭頭看向季聊，企圖在他眼底尋到一絲喜悅，哪怕就一點(diǎn)點(diǎn)。

    這樣，她就可以說服自己——季聊只是還沒準(zhǔn)備好做父親，他只是有些緊張，而不是……厭棄這個(gè)存在。

    雨滴砸在窗戶上，季聊一只手撐在耳畔，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泛著銀光的耳釘，冰冷的觸感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那個(gè)吵鬧異常又臭氣熏天的窄小宿舍。

    七歲的季聊早熟又乖巧，常年累月的生病，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更加孱弱瘦小。

    小小的身影步入陰暗的槐蔭小道，突然從墻上翻過來一個(gè)人影，季聊只覺得肋骨一涼，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gè)人就被拎起來砸在了一塊鋒利的大石塊上。

    他扶著旁邊的石墩爬起來，這才看清打他的是隔壁院里那個(gè)智力有問題的憨貨。

    從小到大，季聊不記得自己被他打了多少次，回回都在息事寧人的呵斥聲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忍忍吧，那是副院長親戚的侄子?！?/br>
    “他就是傻的，你跟他計(jì)較？”

    “我就不信了，這么多人他無緣無故地非得欺負(fù)你？”

    “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交給老師?！?/br>
    “先去醫(yī)藥室，這邊老師會幫你做主的?！?/br>
    無數(shù)次的敷衍疊加在一起，季聊感覺心底的兇獸在漸漸蘇醒，他竭力控制著，眼看著小胖子再次攻擊過來，他干脆直起身等待著攻擊的降臨。

    小胖子把他拉翻在地上，兩條腿叉在他的脖子上，厚實(shí)的巴掌實(shí)打?qū)嵉卦蚁聛?，一邊打一邊嘟嘟囔囔地罵：

    “你是不是要偷跑？”

    “我就知道你又想走！”

    “你走了就沒人陪我玩了！”

    “你們都不喜歡我！”

    “你這個(gè)叛徒！”

    重重的擊打讓季聊感覺頭暈眼花，但小胖子的話卻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什么。

    他和小胖子是同一批進(jìn)福利院的，剛來的時(shí)候大家都還小，體檢之前所有孩子都擠在同一個(gè)空間，玩的熟的也就那么幾個(gè)人。后來，隨著年紀(jì)增長，每年都有人被收養(yǎng)或者寄養(yǎng)，他們這一批人漸漸就越來越少，直到現(xiàn)在變成了只剩下他們兩個(gè)人。

    季聊突然想起，以往小胖子找他麻煩的時(shí)候，好像也是體檢前后。

    而今天，正好是新一輪的體檢結(jié)果出來。

    季聊直直地看著突然呆愣的胖子，想起護(hù)士曾經(jīng)說他的智力永遠(yuǎn)停留在四歲，記憶也是。

    他忽地一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然后伸手把胖子的頭按了下來，“放心，我不走。”

    他要是想走，就不會故意把身體弄壞。

    季聊低語，聲音淡而冷，又像是某種賭咒，喃喃道：“我還沒等到他們來接我。”

    小胖子聞言果然心花怒放，他看著季聊被自己打的青紅交加的臉，眼底驀地涌出濃重的歉意。

    一念是貪婪怨恨，一念又溫柔慈悲。

    純粹，又殘忍。

    季聊看著小胖子伸出來“和好”的手指，唇角的弧度拉的有些冷冽。

    小胖子還想著撲過來纏著季聊和他玩，突然就感覺腹部一重，他整個(gè)人都朝著石墩砸了過去，他趴在地上大聲嚎叫起來，緊接著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季聊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手指極迅速利落地碰到他的耳垂，指腹死手一捏，蛇形耳釘下一秒就伴著鮮血落入到了他的掌心。

    “這是你父母找到你的憑證？”

    他扔到半空，又精確無誤地握回掌心：“借我玩玩，你欺負(fù)我的事就一筆勾銷?！?/br>
    小胖子捂著耳朵疼的直嚷，他才不管什么一筆勾銷，看著季聊搶了他的東西，他隨手搬起旁邊的尖銳石塊就要往他腦袋上砸。

    然而他還沒舉起來，就突然被旁邊的人踢了一腳。

    他懵懂地?fù)P起頭，迎著刺目的陽光，就看到旁邊的季聊從地上撐了起來，只見他舉起耳釘，沾著鮮血的唇角揚(yáng)起一個(gè)弧度，突然扭過頭問：

    “你說，為什么我是健康的，他們還是要扔掉我？”

    這個(gè)問題，季聊問了自己二十幾年。直至此時(shí)，他突然明白，其實(shí)答案很簡單。

    [因?yàn)?，不愛啊。]

    季聊覺得很諷刺，他明明最恨那個(gè)女人的放縱任性，讓自己飽受欺凌，成為了無家可歸的人?？涩F(xiàn)在，他自己卻變成了那個(gè)最不負(fù)責(zé)的人。

    半個(gè)小時(shí)一閃而過，秒針挪開的一瞬間，病房里誰也沒有動。

    “季聊，”

    林遇突然站起身，低柔的聲音有些微顫抖，她迎上季聊的視線，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萬一真的有了，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季聊腳步微滯，經(jīng)過林遇的時(shí)候眼皮子都沒抬。

    他冷聲道：“林遇，別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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