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 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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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回身。 “就是我去年九十九兩件買回來的打折貨?你穿那個去枝枝學校?” 孟輝毫無防備地應著:“是啊, 還是新的?!?/br> 阮美云眼一瞪:“你少給我丟人,我還喊了孟宇呢, 到時候大家一起拍照都體體面面的,你像什么樣子?” 一處不對勁,處處都不對勁。 阮美云多看兩眼, 不掩嫌棄:“還有啊,你那個頭發(fā)也要理一理,理得精神點,走走走,去理發(fā)店找人給你設計設計?!?/br> 饒是孟聽枝有心理準備,畢業(yè)當天也被阮美云的珠光寶氣嚇到。 她那頭復古卷發(fā),沒有兩個小時根本打理不出來, 穿她最得意的那身旗袍,配一串個大身圓、顆顆華潤的珍珠,手指上是壓箱底的老坑玻璃種的翡翠,一扯絲質披肩, 任誰的視線都要從她手指的綠光上晃眼一下。 周游爸媽忙著生意, 今天來不了,也不形單影只,挽著剛泡到手的安保隊長,看得目瞪口呆。 “枝枝, 你爸媽還有你哥,這是來我們學校演豪門劇嗎?” “這也太有錢了?!敝苡握ι嗤?,目光落到孟宇身上,忽然感嘆道,“你哥真挺帥的,你怎么不早點介紹一下?” 施杰比孟聽枝先開口,冷聲問:“早介紹,你想干什么?” 周游抿住嘴,發(fā)覺剛剛說錯了話,扶了扶學士帽,立馬干干笑著把施杰往一邊拽。 “沒什么啊,能有什么啊,就……枝枝她哥懂車啊,我那輛甲殼蟲感覺買虧了,早認識不走彎路嘛,走了走了,帶你參觀參觀我們學校?!?/br> 孟宇手上抱著一捧花,走近了打量孟聽枝手里那束包裝精美的白郁金香,眼神曖昧。 “呦,這誰啊,送得比我們還早?” 程濯人剛進機場,花是畢業(yè)典禮剛結束那會兒,孟聽枝出了禮堂,鄧銳送過來的。 孟聽枝也接孟宇的花,一手抱一束。 先帶他們去參觀學校。 今天匯展中心有畢業(yè)展,不止孟聽枝她們一個專業(yè),來往不少中年父母帶著穿學士服的子女。 孟聽枝跟周游約了一個攝影師,蘇大攝影系的,剛畢業(yè)一年,技術暫時不知道怎么樣,嘴很甜,教阮美云擺姿勢,一通儀態(tài)氣質的分析,把阮美云吹得合不攏嘴。 中午在學校附近吃飯,孟宇大方請客,一眼看中湘橋居。 周游立刻變了臉色,“啊,不要吧,這是我們學校這片兒的知名黑店,我跟我那個前男友就是在這兒吃了頓飯就分……手了?!?/br> 尾音低弱,周游訕訕轉頭看身邊的男人,臉色已經(jīng)黑透了。 “你不是說你們分手是性格不合,你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周游倒吸一口涼氣,慌忙解釋:“就……消費觀不合,也是性格不合的一種啊,我早就不記得他,真的?!?/br> 施杰不受她糊弄:“真的?那你上上個月還借他錢?” 周游被問得腦袋一空,一臉呆傻,她借錢給前男友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那個……” “那個是他女朋友要打胎,我只是心疼他女朋友,想讓他找個好醫(yī)院,女孩幫女孩嘛。” 施杰:“……” “錢必須要還。” 周游保證:“我鐵定要債的,你放心好了!” 進店入了座,小情侶還在前面你一句我一句,阮美云收了和善的長輩笑容,扭頭不滿地看身邊的孟聽枝,低聲說:“你看看人家小晨找的對象,男朋友可不得就這么陪著,你看看你那個,多長時間了見不到一個人影?!?/br> 孟聽枝一聲不吭,又氣到阮美云,她心直口快,立馬抱怨一句。 “我看你倆聚少離多的,早遲得分!” 忽然,一桌子都安靜了。 孟聽枝手里握著黑色的茶杯,還是湘橋居回味泛苦的大麥茶,她喝得嗓口舌苔都是苦味,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桌上幾個人默不作聲,目光都在母女之間來回遞著,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才叫阮美云忽然說了這么一句氣話。 隔著屏風,只有別桌客人聊天笑聲。 孟聽枝半晌接了話,“本來就是要分的?!?/br> 她聲線平柔,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氣話。 周游愣了愣,立馬打哈哈笑起來:“現(xiàn)在年輕人談戀愛就這樣啦,動不動就喜歡把分手掛在嘴上,好餓啊,我們點的菜怎么還不上?我去催一下,這黑店真把我氣死了?!?/br> 吃完中飯,阮美云和孟輝就走了,孟宇也沒有多待。 下午學校沒有早上那會兒熱鬧,人少了大半,但還是隨處能見到穿學士服的女生攏攏頭發(fā),在蘇大各個建筑前,拍照留念。 因為要分離,因為有感情,因為很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一花一木,一樓一路,處處都要拍,這樣即使以后忘記了,翻起照片,也能想起自己存在過的印記。 暮色將至,美院的柳湖前人影寥寥。 程濯來的很晚,約的攝影師已經(jīng)到時間走了,只有周游的拍立得還能用,她這一整天都活力滿滿,tlu安保隊長都被她東拽西扯的跑累了。 她招招手示意孟聽枝和程濯再靠近一點。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照片里,孟聽枝微微偏頭,在看暮色,也在看程濯。 “好好看!你倆這顏值真的絕了呀!”周游手上甩了甩,把那張巴掌大的照片遞過來。 相紙上還有溫度。 半身照,孟聽枝看著照片上的程濯。 西褲口袋有點微鼓。 他結束一個長時會議后坐飛機返程,路上忙著看翻譯傳過來的新文件,領口被扯得松斜。 出機場上車,他才挪出功夫看一眼衣著,將已經(jīng)皺了的領帶解開,疊好,見孟聽枝之前放進了口袋里。 “這張照片給你吧?!?/br> 程濯接過來,有點意外,“你不要么?” 孟聽枝抿唇微笑,搖搖頭,“不要了?!?/br> 照片是一種紀念,能被紀念的東西,都是會失去的。 周游和施杰先離開,孟聽枝跟程濯從美院門口走到匯展中心。 昏黃路燈亮起,他們在隱晦樹蔭下行走并肩,不少路人都回頭頻顧,但沒人會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程濯,你真的從來都不騙我,你說畢業(yè)那天你一定會來,就真的來了?!?/br> 這話程濯有些聽不懂,答應了自然就會來。 穿過那段樹影,遇見大二下課的學生,人流如織里,只有他們在逆行。 孟聽枝停下腳步,程濯回身看她,她抿著唇,通透又溫淡地笑,忽而說:“你是不是忘送我畢業(yè)禮物啦?” 大雨忽至,一連下了三天。 程濯入夏后食欲欠佳,睡眠也不好,半夜驚醒,他也沒有開燈,夢魘未脫地盯著晦暗空間里所有的陳設。 周遭氣息清冷。 記不清孟聽枝有多久沒來枕春公館了,或者她來過,彼此都恰巧地錯過了時間。 他們之間像默劇播放,無聲無息到此,自然又不可抵擋。 之前的那批“盲盒”她都拆開了,衣帽間已經(jīng)被溫迪挑選的禮物塞滿,由她的審美陳設,不同色調的包如何擺放都有講究,格外精致舒心。 落地窗前,小案上攤開的一堆小東西,讓暗色的衣帽間有了活氣。 洗完澡的程濯走上前,撿起長絨毯上一張被風吹跑的紙。 杏黃底色,手寫的黑色字跡,潦草橫折間可見瘦金體的筆韻。 他將紙放回案上,看著桌上一個個被拆卸出來的顏料格,才知道紙上記的是顏料修復的一些步驟和注意事項。 旁邊也試了幾筆深淺不一的色調。 還沒有修完。 將東西都放回原位,他回房間睡覺。 程濯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夢見過舒晚鏡了。 那是一個他少年時代的紀實夢,花瓶碎地,絲質桌布“嘶啦嘶啦”被扯成垃圾,傭人一個個都縮在廚房不敢出來。 舒晚鏡像狂躁癥發(fā)作一樣,拿到什么砸什么,從程靖遠罵到程濯身上。 “你以后千萬別結婚害人,別讓你的老婆在兒子生日當天,收到一堆丈夫跟別的女人亂搞的照片!你聽到?jīng)]有!” 十四歲的程濯站在那兒,面頰被飛來的叉尖劃出一道紅痕,傭人心驚地偷偷給老宅那邊打電話,被舒晚鏡一聲吼。 “你干什么!又要說我瘋了?” “我沒有!是程靖遠,他才是瘋子!他為什么要娶我,為什么騙我,為什么都騙我?” 她沖上去抓程濯的衣服,眼底通紅地質問:“你也騙我是不是!你不是說你爸爸會回來嗎?人呢!我問你人呢!” 鬧劇一樣的場景里,只有少年鎮(zhèn)定到漠然,玉石般的音質企圖安撫。 “電話打不通,他可能……” 舒晚鏡厲聲打斷他,眼前相似的皮相讓她就像緊盯程靖遠一樣的恨意灼眼,啪的一聲打過去。 “你又騙我!” 程濯偏著臉,閉著眼睛,低沉的聲音比發(fā)誓還要篤然,“我不會,永遠不會?!?/br> 再睜開,他眼睛像冷霧彌漫的湖,啞聲勸道: “你跟他離婚吧?!?/br> 舒晚鏡像被戳到痛處一樣,神色巨變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絕不成全他!除非我死!” 沒有高墻一瞬坍塌的感覺。 因為他所在世界里,所有情感好像一直都是坍塌的,甚至從他叔伯老婆們的口中得知趙姝——一個在程靖遠沒結婚前就跟他的女藝人。 他起初都很冷眼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