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歡歡 于娘子你是好人
此次與白衣女子分別以后,彭正平雖然有些好奇,但是并沒有怎么掛念在心里。而彭父彭成英的病情雖然還是不斷的反反復(fù)復(fù),但有好些天都沒有在夜里再請過郞中。 直到差不多二十天后,彭成英的病情再次惡化,彭正平連忙在夜晚前去安慶城里請郞中前來為父親醫(yī)治。兩人于去渡口的路上相遇,然后一同駕舟橫渡。 彭成英病情惡化以后,病情甚是嚴重,幾乎每隔一二天就會斷氣一樣。而彭正平則每天起早摸黑的為父親接送郎中前來楊橋。這幾次渡江的過程中,幾乎每次都能遇上那白衣女子。 眼見白衣女子基本上每天都是這樣天不亮就渡江入城,天黑以后又出城過江。彭正平雖然有些不解,但卻是不好問些什么。而對方也是一向表現(xiàn)清冷,不太愛說話。偶爾禮貌性的問候數(shù)句,那也沒有什么實質(zhì)上的內(nèi)容。只是彭正平總是忍不住偷瞧白衣女子那秋水般的雙眼,里面仿佛藏有無數(shù)的秘密讓人想去追尋和探索。 彭正平悄悄畫下白衣女子的圖形,四下打聽她的下落。但打聽了不少人,也只是知道有這么一個白衣女子,經(jīng)常在夜里渡江,不過卻是沒有其它多少有價值的信息。那白衣女子即使與人相逢也是話語不多,除了曉得她曾對人說她是家住城西,而不是城南后,再也沒有其它的收獲。甚至連那白衣女子姓甚名誰都沒有聽到有人知情! 見此,彭正平就在城西打聽白衣女子的下落,但卻知者甚少,只是有人說到偶爾在正觀門周邊見到她。無意中的是見彭正平打在打聽白衣女子,倒是有熱心之人主動告訴他,曾經(jīng)有不少人經(jīng)常在城南的城門口周近看到那白衣女子。不過卻不是知她家住家里,又會是誰家的小娘子。 見白衣女子行蹤詭異,又每次都用面紗蒙著臉面。彭正平心里好奇心大起,暗暗去揣測她的身份。彭正平初始以為對方會不會是哪來青樓賣藝或以色娛人的藝伎。因為城南就是安慶府的煙花之地,不但城里是這樣,就是城外的大江上,也是經(jīng)常有花船漂在江面上待客。 不過彭正平隨即就否認了這種想法。因為如此絕色的女子若真是青樓里的人物,那她一定能名動全城,紅透安慶府半邊天,沒道理自己沒有聽說過。而且如果是青樓的清倌人,這么晚渡江肯定有仆傭相隨,或者龜奴護送。當然如果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也定然是有婢女或者家丁護送才符合情理。 但如果說那白衣女子是平常百姓家的子女,那又說不過去。因為她穿在身上的衣裳,無論是做工還布料都是上乘。這點彭正平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因為彭家在之前做的就是繒絲生意,對布料和成衣相當?shù)氖煜?,彭正平相信自己絕對不可能看錯。 這么神秘的絕色女子,還能同時見過他和歡歡。她會是誰?問過已經(jīng)瞎眼的母親袁氏,但她也想不起有這么一號人物。 當年城西是安慶衙門所在城區(qū),在西城區(qū)居住的非富即貴。而一年前南派紅巾軍圍城后,雙方連月交戰(zhàn),廝殺半年之久,尤其是城西正觀門更是慘烈,就連駐守安慶府的淮南行省左丞于明心這樣的二品大員都提戈親上沙場身負重創(chuàng)十余處。紅巾軍見對方抵抗強烈,于是在城中四處放火,大火燒城三天兩夜后才被撲滅。燒死元廷官兵過萬,而城西民眾更是無數(shù)。于明心見大勢已去,遂與安慶共存亡,自刎而死。 如此慘烈的戰(zhàn)斗加上無情的大火,使城西的人口十不存一,就連于明心這樣的朝廷高官的妻妾、子女都沒有存活下來。 當年與彭家、汪家同時交好的人家在城西有不少,相信有這些人家的子女中有可能同時見過彭正平和汪見歡。但戰(zhàn)事過后,能夠存活下來并留在安慶府城的安家的人并不多。袁氏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到城西幸存的人家里誰家有與彭正平年紀相仿的小娘子。一個都沒有! 確定自己沒有遺落后,袁氏對著彭正平說道:“沒有。沒有聽說幸存下來的人家里有這么個小娘子!” “你是不是看錯了,還是打聽到別的人了?” 聽到母親的這番說辭,彭正平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迷惑的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默默打開畫卷。看著畫上蒙著面紗的女子,久久無言。卻是沒有結(jié)果,彭正平心里卻是疑惑,但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凌晨彭正平再次前去安慶城請郎中前來瞧治父親彭成英的病情。走到渡口附近后,果然看到白衣女子也一起往渡口而去。 兩人默默的上了一艘小船后,見白衣女子還是一如往常的看著江面,秋水般的眼睛還是同樣的掛著淡淡的憂愁。彭正平數(shù)次鼓起勇氣,想開口問問她到底是誰,又為何如此憂傷。但張嘴數(shù)次都沒敢說出口! 彭正平數(shù)次欲言欲止的樣子,并沒有瞞過正側(cè)身望著江水滾滾東去的白衣女子。遂開口問道:“你想說些什么?” 白衣女子雖然是主動說話,但語氣淡然,甚至有些冰冷,讓人聽到后就有種被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覺。聽到對方這樣的語氣,本來就有些膽怯的彭正平更是緊張。 “我……,我就是想問問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我……,我……?!?/br> “我們真的曾經(jīng)見過面,你還見到過歡歡?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俊?/br> 本來還想問問對方為什么會如此憂傷,但張嘴數(shù)次,彭正平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就怕唐突了佳人。只能改口問些其它。 “嗯” 白衣女子還是淡淡的說道:“我是見過你們,汪見歡只是還小的時候見過一回,你倒是見過好幾回。最近的一次就在一年前,只是當時我藏身在屏風后面,你沒有看到過我罷了?!?/br> 看到彭正平還是有些疑惑,白衣女子又補充了一句,道:“你們都是隨父輩前來拜訪我父親時見到的!” 聽到對方這樣說,彭正平總算是又信了幾分,點頭應(yīng)道:“原來如此,那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千金?!?/br> “你要是說出來,說不定我還能記起小娘子當初的面貌和情景?!?/br> 彭正平說句話,就眼巴巴的望著白衣女子,希望對方能說出自己姓氏或父輩名諱,這樣就可以曉得對方是誰了。不過彭正平卻是失望了,對方聽到他的問話卻是沉默不語,望著面許久才淡淡說道:“你見到我的時候,你才十歲,不會記得我的面貌的?!?/br> “至于我是誰,又是哪家的小娘子……?!?/br> 白衣女子輕嘆了一口氣,才幽幽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也罷?!?/br> “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不詳之人!” 見彭正平還是沒有放下心中的好奇,一直眼盯盯的望著自己,白衣女子再次補充了一句話,但還是沒有明說自己是誰,只說自己是個不詳?shù)娜恕?/br> 白衣女子說話后,再沒有交淡的興致,略微將頭抬高望著天空之后就閉目不語。只是臉色淡淡的憂傷卻是怎么也沒法藏住。 見對方如此,彭正平也只能??诓谎裕荒茳a黙的想著對方的話。暗暗的盤算著話語的含義。不詳之人這個稱謂最初戰(zhàn)國時期的荀卿,言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長,賤而不肯事貴,不肖而不肯事賢。后世才變成只是泛指身帶厄運陰礙父母、子女,甚至其它接近者的人。 而白衣女子明顯說的是后面一種。彭正平心里想著往日里,父親能帶著自己去拜訪的人物非富即貴,雖說她現(xiàn)在一身孝裝,但這一年來,因戰(zhàn)火而死亡的人不是少數(shù),這并不能說明什么。況且白衣女子的裝束又還是待字閨中尚未出閣的小娘子裝束,沒有子女。何來克子之說? 既然白衣女子明顯也不算是后面一類,那她為什么這么說?莫非她現(xiàn)在沾染了鬼怪,或者是其它不潔之物纏身? 不對!彭正平心里靈光一閃,突然覺得這白衣女子更像是一只女鬼!白衣白裳白紗巾,連頭上的飾物也是素色。遇上這么多回也沒有看到過她有換過其它裝束。 彭正平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越看越覺得她就是一名女鬼。行跡詭異、裝束異類不說,還是只在夜里出沒。彭正平這才想起從來沒有人是在白天看到這白衣女子。 想到白衣女子是鬼,彭正平差點把自己嚇了一跳,站立不穩(wěn),一個踉蹌險些掉下小船落到江水里。幸好用長篙撐住了身體,才再次找到平衡重新站穩(wěn)。 白衣女子聽到這邊的動靜,稍稍扭頭看了彭正平一眼,見他安然無事后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淡淡的問道:“你想起我是誰了?” 暗呼好險的彭正平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想到你是哪家的小娘子?!?/br> 白衣女子聽到彭正平這樣說并沒有再說什么,還是站在原處,望著腳下不斷流動的江水。徐徐的江風不斷的吹拂著她白色的衣裳、發(fā)帶,青絲不斷的空中隨風飄揚。在昏暗的凌晨中莫名顯得有些陰森! “啊~” 彭正平驚叫一聲,看到小船離岸邊只有七八步的距離,用竹篙在地上一點,人就跳到了江岸上。 聽到彭正平的驚叫聲,白衣女子聞聲而動,這才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跳到了對岸。不由的眉頭輕皺,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聽到彭正平向著自己喊話。 “不要過來!” 彭正平見白衣女子看著自己,連忙把長篙舉在胸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著她說道:“你不要過來,我……,我不會怕你的!” “我又沒想過要害你,你怕什么?” 白衣女子見彭正平渾身直抖索,手中的竹篙不停的在顫動,還嘴硬的嚇唬自己。也是心里沒好氣,懨懨說道:“你再不回來撐著這船,它就要被水沖走了。我不會游水!” “快點跳回來!” “我不!” 見白衣女子并沒有如傳聞的的變幻出丑陋的厲鬼面目朝自己沖過來,彭正平總算是心里平靜了些,說話也更順暢。 “你……” 白衣女子本想生氣怒斥對方,不過看著彭正平怕的像只受驚的兔子,要不是手里還拿著根竹篙都要縮成一團了,心里又有些不忍。轉(zhuǎn)而溫言說道:“你不過來也行,那把竹篙扔過來,我自己撐過去?!?/br> “不!” 白衣女子語氣雖然緩和,而且還保持著一往端莊儀態(tài),把雙手藏在袖里,并沒有伸手指責彭正平。但聲音卻是還是往常一般的清冷,直聽的彭正平連連搖頭,把腦袋晃的像個撥浪鼓似的。無管對方怎么勸說,就是不肯將手里的竹篙給她。 “我就不!” 見彭正平就是不聽自己勸說,硬是拿著撐船的竹篙不肯給自己,白衣女子怒了,對著他叱道:“彭正平,你想做什么?” “你要怎么樣才肯將竹篙給我?” “是不是想我跳到岸上去親自拿回來再撐船靠岸?” “別……,你別過來!” 彭正平聽到白衣女子要跳上岸來拿竹篙,連忙出言阻止對方。道:“你……” “你……,你必須告訴我你姓什么,什么……。家住在哪里?”彭正平還是不好意思開口問一名妙齡女子的閨名,哪怕對方可能是鬼。所以只好改口問她的住址。 “就這?” 白衣女子聽到彭正平這樣問,心里一愣,反問著說道:“你就為這個小事,就跳到岸上脅迫我回答?” “對!我問過你好幾次你都不肯回答我,這次你必須說清楚。” 彭正平異常緊張,聽到她這樣問,毫不遲疑的連連點頭。白衣女子見此,當下說道:“我姓于,以前就住在官衙里?!?/br> “就是你們原來在城西那宅子的后面那條街坊!” “真是這樣?為什么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彭正平?jīng)]想到對方還真的回答了自己,而且彭家背后的街道里住的還真的全部是官吏家屬。 “當然是真的,你跟著你父親來過我家數(shù)回,不過你見到我的時候你我都還小,不記得我很正常?!?/br> “我也是后來躲在屏風后面見過你才認得你的!” “真是這樣?” 于姓的白衣女子說的明白,但彭正平卻是沒有什么心思去理會這些,手拿著竹篙不斷重復(fù)的問著。那白衣女子見他怕成這樣還不斷重復(fù)的問話,完全就是心不在焉。于是開口催著彭正平。 道:“我現(xiàn)在回答你了,快點把竹篙扔過來,不然這小船漂遠了,說不定我就掉到江里了?!?/br> “快點!” “不!” 彭正平死死的抓住竹篙,就是不愿它離手。眼看著船越漂離岸邊越遠,已經(jīng)離岸上已有二三十米遠了。氣得于姓女子柳眉倒豎,恨恨喊道:“彭正平,你莫非是想害我不成,你沒看到船都要沖到江中心了嗎?” “你是不是看我落江你才開心,你還在等什么,快把竹篙扔過來!” “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眼著船越漂越遠,而白衣女子又是怒火沖天,彭正平有些擔心。但還是不肯將竹篙扔給對方,牢牢的抓住它,望著東方的肚白越來越亮。連忙開口解釋道:“沒有?!?/br> “我沒有想害死你。我就想等太陽出來,看看你是人還是鬼!” 于姓女子聽到此話大驚失色,正要扭頭朝東望去。就見淡淡的霞光照到了江面。江面上波光粼粼,反耀出七彩光芒。隨即就有一道朝暉直射在她的身上! “啊~” “啊~” 江面上先后兩起尖叫聲,眼看著陽光直射在白衣女子身上,而她又驚叫連連,彭正平也被對方嚇的尖叫起來。 彭正平雖然一直在驚叫,但還沒有忘記盯著江中的白衣女子,看她身上的變化。但讓彭正平?jīng)]有想到的是那于姓女子雖然閉著眼,面色猙獰的一直在尖叫,但身上卻是始終沒有變化。 不是說鬼怕陽光的嗎,會被陽光燒成粉末,燃起黑煙化成虛無。為什么她被陽光照射到后卻是什么變化也沒有? 彭正平驚詫之下早已不記得尖叫,目瞪口呆的張著大嘴巴望著江中一直在尖叫的白衣女子。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沒事?” 過了許久,彭正平才心慌意亂的望著白衣女子出口問話。手還握成拳狀,不斷的在顫抖。 “你為什么沒有變成灰末,你不是鬼嗎?” 那于姓女子聽到彭正平喊話,這才停了尖叫,有些疑惑的望著他。繼而看了看已身,隨即怒火沖天,在船上飛身而起,直接從江面上撲向彭正平。 看著對方隔著二十幾步就這樣凌空飛了過來,彭正平看的目瞪口呆,渾然不曉得躲開對方,被于姓女子一把抓住胸襟,提了起來。 完全不記得自己兩腳凌空,彭正平對著仰望著自己的于姓女子不斷問道:“你怎么會武功?” “你怎么會武功?” “我父親就文武雙全,我為什么不能會武功?” 于姓女子惡狠狠的舉著彭正平,兩眼圓瞪的看著他反問道。聞著于姓女子身上傳來淡淡的香味,彭正平這才醒悟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提在空中,連忙開口說道:“你提著我做什么,快把我放下來,江邊已有人看著呢?!?/br> “我都說沒想害死你了。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鬼?!?/br> “連問你姓氏也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人,沒有其它意思!” 于姓女子這才發(fā)現(xiàn)周邊已經(jīng)有了一些漁民和擺渡的人,近的就離他們才一二十步遠,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們的舉動,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見此,于姓女子恨恨的放下彭正平。轉(zhuǎn)身就走,嘴里說道:“這下你知道我是不是鬼了!” 彭正平正手忙腳亂的整理身上的衣裳,聽到對方言語后想也沒想,開口就說道:“知道,知道?!?/br>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br> 見白衣女子已經(jīng)走遠,彭正平怕她沒聽到,連忙對著她高聲喊道:“于娘子,你是個好人!” 于姓女子聽到彭正平的話也沒有答話,拖著長長的裙擺裊裊而去,漸行漸遠。看到對方?jīng)]有搭理自己,彭正平心中滿是失落,惆悵不已。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于姓女子身后根本就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