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稷蘇你從前在昆吾呆過，不帶我們轉(zhuǎn)轉(zhuǎn)嗎？”

    歲寒殿雖大，呆的久了，看厭了也挺無聊，稷蘇將殿內(nèi)翻了個遍，也沒找出點新鮮玩意兒，她可不是重華，捧著兩本《山河地理志》《昆吾歷代史》也能看得起勁兒，蘇稽的提議正中她下懷。

    “好啊?！彼龑μK稽有愧，但這并不足以將她做過的齷齪事一筆勾銷，稷蘇有時也會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總會對蘇稽的話自然戒備，但每每與之有了交流，戒備之心還是會驟起，“歲寒殿離后山近，逛后山如何？”

    “我去叫重華?！?/br>
    在情感方面，女子素來比男子敏感，稷蘇不知蘇稽對自己的戒備之心有無察覺，坨若是已有察覺，還能表現(xiàn)的如此天真，那重華身邊的這只小白兔，恐怕是只能吃老虎的豬才是。

    “有些人咯，明明不想去，還要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

    “不想去可以不去。”那盆在她手中半死不活的盆栽，經(jīng)離落一撥弄，葉子一個勁兒的掉，弄得桌上，地上到處都是，稷蘇惡狠狠瞪其一眼，將盆栽搬到露臺上曬太陽，做最后的生命掙扎。

    “還恨他們嗎？”

    “忘了。”

    稷蘇問昆吾弟子要了把鐮刀，幫盆栽松土。事情已經(jīng)過去四五百年了，當事人也都已去世，她除了記得當時的恐懼更加珍惜活著的時間外，其他大抵忘的差不多了，可能是恨著的吧，但有了值得愛的人和事情，恨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既然蘇稽想去她便遂了她的心愿好了，正好自己也可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來昆吾這么久都沒出門，感覺人都要發(fā)霉了。

    “娘親~”即便她無數(shù)次的打擊、惡作劇蘇雨溪，這小孩兒依舊喜歡她的緊，知道撒嬌沒用，每次見著還是軟軟糯糯的“娘親，娘親”叫著。

    “這不比恨人有趣么？”稷蘇難得張開雙臂接住，飛奔而來的蘇雨溪，抱著起身，慈愛的整理他因奔跑而揚起的碎發(fā)，再其臉上留下重重的一口，“這小奶包可比豬rou白菜包好吃的多?！?/br>
    “你明白就好，走了?！彪x落靠在門框上轉(zhuǎn)身，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手拿月白，仰頭飲著酒走了。

    “往哪兒去，你不出去溜達啦？”

    “不去，你自己去吧。”離落與同蘇稽一同朝他施禮的重華擦身而過，復后退回來，空著的手重重拍在重華的肩頭，留下一句，“以后不用禮了，受不起?！北愫戎?，真正離開了。

    自打上了昆吾，離落就奇怪的很，吊兒郎當?shù)?，又總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待要細問，要么敷衍，要么干脆走人，就連問道戀塵為何會有攻擊力，也是含混了之，說是仙器跟他久了有脾氣，見到看不過眼的就要打。

    后山相較于昆吾其他各處，草木稍微多些，春夏的時候能聽到幾聲蟲叫，運氣好的話，還能碰見幾朵野花，所以昆吾上下都愛在此約會，碰到有后來的，先來的就會躲在寬大的巖石后面，看熱鬧，待到集會時在原封不動的演出來，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她從來只是站在角落，望著青玄偷笑，看著他半嚴肅著將那些頑皮的弟子，一一點名懲罰，那時候她想她也要成為一個頑皮的人，這樣比較有趣，能讓青玄開心些，后來她開始輾轉(zhuǎn)各大門派歷練，學得頑皮異常，比那些弟子更甚，青玄卻從不罰她，只是板著臉說上兩句，她便乖乖的如同一只小貓咪。

    “娘親，你怎么了？”

    稷蘇抬眸，蘇雨溪正往路邊的大石頭上爬，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嚇的要死，立馬將人抱了下來，重重往地上一放，嚴厲教訓小孩兒，順道將重華也給數(shù)落了一遍。“不要命啦，你怎么也不看著點兒，萬一掉下去怎么辦？”

    “我……我不會掉下去的?！毙〖一锉火⑻K嚇得支支吾吾半天，才吭聲，晃了晃手腕上的絲帶，絲帶的那端正在重華手上，“爹爹給我套了這個。”

    “哦。”稷蘇望了眼重華，有些泄氣，人啊，就是這么奇怪，明明已經(jīng)時過境遷，明明不會再想起，到了曾經(jīng)地方，經(jīng)歷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事情，還是會本能的想起，本能的恐懼，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疲憊感與挫敗感就會席卷，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

    不知重華同蘇稽與蘇雨溪說了些什么，小娃開開心心跟著蘇雨溪走了，邊走邊連連朝她揮手。

    “那里有朵花，小寶想摘給你?！?/br>
    順著重華的目光望去，片兒石的夾縫中間，一朵藍色的小野花正微微蕩漾，稷蘇背靠著石頭，左手一伸，將其連根拔起。

    “想不到吧，這樣尋常的野花在昆吾竟十分難得，我們一般都會留著，能看得久點兒。”稷蘇兩手一撮，藍色的小花兒就跟著梗一起是轉(zhuǎn)動，野草汁的味兒也就跟著飄散出來，“不問問為什么嗎？”

    為什么到了這里她一言不發(fā)，為什么精神高度緊張，為什么要帶他們到這里來是？

    “昆侖若是有赤銅也會如此。”重華來到她的旁邊，跟她一樣將整個身子靠在大石頭上。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昆吾的赤銅稀松平常，到了昆侖卻會變成人人珍惜的寶貝，與赤銅本身無關，只是因為它沒遇到懂得其價值的人與環(huán)境，就如同她一樣，到從這里掉下去也沒能得到青玄的松口肯定，卻成了重華以命要救的珍視之人，她沒變，變的只是時間和遇到的人。

    稷蘇往左小挪半步，正好重華雙臂挨著，正要說話，卻發(fā)現(xiàn)旁邊的人腳向前挪了一大步，身子矮下一大截來，心領神會，滿意的抱著人手臂，頭枕在人肩膀上。

    “重華，你這是在跟我表白嗎？”

    “嗯。”

    “?。俊别⑻K只是隨口一說，本來沒期待能有回應，被重華淡定這么一回，腦子著實沒反應過來。

    “怎么？”重華扭頭看她，正見著一張精致的小臉兒，被主人硬生生拉開了五官的距離，嘴角上揚，再次目視前方。

    “你這表白委婉了些，換做一般人肯定聽不懂。”稷蘇盡可能的變現(xiàn)出嫌棄，來掩飾內(nèi)心的欣喜，“再說，那個姑娘會喜歡這樣表白?！?/br>
    “姑娘喜歡什么樣的？”

    稷蘇扭頭確認自己挽著靠著的是那個板正的重華，“姑娘喜歡真誠的、直接的、有沖擊力的，算了算了，你學不會的，講了也白講?！?/br>
    “比如呢？”

    “比如，我心悅你啊?！别⑻K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正好與同樣扭頭看自己的重華四目相對，聲音一下子弱了下來，“我只是舉個例子?！?/br>
    “嗯?！?/br>
    稷蘇被這一眼對視弄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也不好意思靠著人肩膀，正要離開，被一只大手溫柔按了回去，“我也是。”

    “是什么？”稷蘇讓自己擯除一切雜念，不要多想。

    “心悅你?！?/br>
    稷蘇側(cè)著腦袋，看著兩唇張合之間，無比有份量的三個字，竄入耳朵，這個曾讓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從此有了新的意義。

    “我們現(xiàn)在的姿勢……你不怕我輕薄于你？”如若他們的雙腳沒有踏實的踩在的地面上，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狀態(tài)與在床上睡覺無異。

    “試試?！?/br>
    這人太反常了，絕對不是她認識的重華，稷蘇一把推開重華，戒備道，“你是誰？何人教你這樣做的？”

    “丹朱。”

    這兩夫婦真是能人，不近女色、不善言辭、不茍言笑的師尊的感情事都給指點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甚是喜歡，改日去云逸山一定帶上份厚禮，表示表示。

    重華牽著她的手，踏著這條她無比熟悉的路，她要在每一寸她來過的土地上留下重華的氣息，她相信他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這里，就是昆吾的飯?zhí)?，基本都是素的應該合你胃口?！闭f是為了平仙修者的心性，飯?zhí)美锏牟藥缀醵际鞘卟?，偶有葷腥，也得是要在青菜里找出來的?/br>
    “辛苦你了。”

    “大師兄？”稷蘇正要抱怨自己當年沒吃好也沒穿暖時，正見節(jié)并帶著幾名昆侖弟子從同友殿退出來，一起的還有流波山掌門師承。

    同友殿昆招待普通客人的地方，正好與飯?zhí)孟鄬Γ?jīng)常是對面大魚大rou的吃著，這邊卻清湯寡水，這也是稷蘇從前是千方百計要溜進歲寒殿看私人廚子的原因之一。

    “稷蘇，師尊?！?/br>
    “你們怎么來了？”昆侖為何會派人來，稷蘇能猜到一二，流波山仙修的非人而是大型靈獸，此次圍獵，為何會鳳旭的受邀名單內(nèi)，而且同友殿內(nèi)有事情發(fā)生。

    “師傅擔心仙門有變，特派我等前來。”

    昆侖不但有作仙門之首能力，更有仙門之首的氣度，在整個仙門安危面前，是將一派的名聲與折辱完全置之度外的，早年聽坊間傳聞，即使昆吾有了昆侖的名望與實力也無法成為昆侖，她起初不懂其意，執(zhí)掌暮山之后，才算完全明白，如同一個人的法術可以模仿復制，氣度品性卻是如何也學不來的。

    “想必二位也知鳳姓是小姓，師某前來，只為確認一件事情。”

    “鹿獸?！敝厝A給出師承話中的隱藏的內(nèi)容，左手將稷蘇輕輕一拉，右手食指穩(wěn)穩(wěn)頂住一名不知哪派的女弟子。

    “謝謝……重華師尊?！蹦桥茏与p腳落地，大抵是回身道謝才發(fā)現(xiàn)救了自己的人是重華，說完紅著一張臉跑開了。

    “什么情況？”距離圍獵還有幾日，怎么各派就在吃飯的地兒先打起來了，難不成為了爭雞腿？

    “就為了一只雞腿。”

    “??？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