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弄張木板子底下按了四個輪子，板子前方還豎著根柱子做扶手，整個站在板子上面，抱著柱子就這么直楞楞的從院子里沖了出來，重華與李夫子個高走在前面，稷蘇在后面完全看不清狀況，待她看清，前方的重華已經(jīng)閃身來到身旁，將節(jié)并往另一邊一推，摟著她的肩頭避開了“板車?！?/br>
    “李夫人！”

    稷蘇扭頭去看那邊李夫人，單腳踩地，安全停在老樹前半尺之地，朝自己老頭兒得瑟呢。

    “我沒事?！崩罘蛉艘膊活欀K了衣裳，抱起板車，迎面而來，“這車好使的很你要不要試試？”

    “你故意的！”就說沖出來時一副不會把控的樣子，卻能完美停在離老樹如此近的距離，原來是故意，老兩口的情調(diào)，嚇壞了他們這些無辜的外人，稷蘇無奈搖頭，挺會玩兒啊。

    “是，我不故意，你們怎么有機會呢，對吧？”李夫人意味深長的盯著重華搭在稷蘇肩膀上的手，重華慌張松開，稷蘇也跟著尷尬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沒想到這李夫人卻是個八卦的，并不打算就此繞開話題，繼續(xù)八卦道，“杭公子不錯，重華也不錯，你喜歡哪個?。俊?/br>
    “那不知道李夫人黑皮膚和白皮膚更喜歡哪個呢？”不拉著李夫人離開，恐怕能問出更多尷尬的話兒來，“要不要進去看看？”

    “當(dāng)然要看。”李夫人帶著稷蘇往里走，經(jīng)過夫子身邊隨意將板車一扔，正好被其接住，臉上笑容更甚，“我先進去瞅瞅，老頭子陪客！”

    可算離了這“是非之地”，沒想到到了門口還有一劫，臨開門前，李夫人突然扭頭對著重華道，“重華兄弟，你比杭家小伙子白，女子都喜歡白的，你勝算比較大?！?/br>
    “謝謝夫人厚愛?！?/br>
    謝謝夫人厚愛？什么鬼，稷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翻了個大白眼兒，這個重華今日太過反常！

    “這個重華雖然性子冷清了點，人還是挺不錯的，聽說你也是仙修的，正好合適。”

    她當(dāng)然知道他人不錯，不然也不會一顆真心全然交付，可她有自己的原則，一顆心就必須換一顆心，如果那顆心有一毫一克的少，都不行，她寧愿不要。

    “您這么幫著他牽線，知曉他的意思嗎？”稷蘇笑，這老兩口真有趣，老頭兒嚴(yán)厲高冷的很，老婆子又親切熱情的很，完全就是兩個極端的人，湊在一起還挺和諧。

    “那用問嘛?！崩罘蛉撕V定的很，講起話來，表情配合著音調(diào)，惟妙惟肖，“他雖在前面跟我老頭兒說著話，眼睛的余光和耳朵全在你身上，我敢打包票，你跟后面那小子的談話他肯定連符號都聽到了?！?/br>
    “夫人可否將手臂與脖頸給我看看？”稷蘇強行轉(zhuǎn)移話頭道。

    皮膚經(jīng)日曬變黑通常會有變紅的過程，伴隨著脫皮與疼痛感，而李夫人的皮膚光潔，無任何異樣，稷蘇輕觸對方?jīng)]有任何疼痛感，又命人端了熱水上來，用紗布浸濕擦拭仍舊無任何感覺。

    “除了回春丹，夫人可還用過其他藥物，涂抹與服用的都算?！弊苽蜖C傷最受不得熱水，熱水擦拭李夫人都無感覺的話，那便只有兩種可能，一種灼傷已經(jīng)修復(fù)，第二種她癥狀并非灼傷所致。

    “有”李夫人從梳妝臺前拿來一個金色的圓形盒子，遞給稷蘇，“之前聽人說這個能美白嫩膚，買過一盒，涂上去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就一直在用?！?/br>
    稷蘇打開蓋子，里面是淺綠色是的膏體，傾斜有流動感，有植物的腥氣，抹于皮膚之上，細(xì)膩冰涼，感覺尚佳。

    “蘆薈？”

    蘆薈，葉簇生、大而肥厚，常披針形或葉短寬，邊緣有尖齒狀刺，易栽種，既可觀賞又可入藥，可加速傷口愈合，女子以其汁液涂抹皮膚，可美白嫩膚，永葆青春，但此物只流行異域，在此處要買到恐怕一貫銀錢難求。

    “好像是這名兒，老頭子帶回來的，說外面的夫人小姐都用，”李夫人顯然不知蘆薈的珍貴，權(quán)當(dāng)尋常的之物了。

    “嗯，此物很搶手，夫人可得把細(xì)些用，以免夫子趕不上供貨哈。”稷蘇好心順著撒了個謊希望能解李夫子日后之難。

    “沒了便沒了，左右我不涂那些，看著也是老夫少妻，哈哈?！崩罘蛉巳粵]將蘆薈放在心上，隨意往梳妝臺上一扔，如同扔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夫人外出游歷剛回來時身上可有疼痛、瘙癢、泛紅的情況？”

    “開始兩日有。”

    “好，我清楚了，那今日就到這里，我改日再來拜訪?！被卮旱づc蘆薈都是極好的美白藥物，用在李夫人身上都沒有效果，就表示在調(diào)理膚色上，它們的成分或是方法有相同之處，她只要找到這個相同，然后往不同的方向改良便可。

    “我已經(jīng)這么好看了，不能治也不要緊，你不用太大壓力，老頭兒之前說那些都是嚇唬人的，他不敢?！崩罘蛉顺鑫蓐P(guān)上房門，笑盈盈寬慰稷蘇，稷蘇反而壓力更大，為了對得起這份善意，她一定要想到法子，治好她。

    “能治?！别⑻K輕拍李夫人手背，眼神誠懇，“給我點時間?！?/br>
    “好。”

    “荷葉糕，嘗嘗?！崩罘蜃訉︷⑻K的態(tài)度柔和了許多，命人專程去廚房揀了糕點來，置于她與李夫人面前，“這是天明時現(xiàn)摘的荷葉，取草露活的秘，市面上買不到！”

    “好?！焙扇~的經(jīng)過蒸煮已經(jīng)染上黃色，那股子清香味兒卻半分沒減，一層層剝開，里面糯米晶瑩，輕輕咬來，軟糯綿軟，帶著絲絲甘甜，滲著rou汁兒，唇齒留香，“確實好吃?！?/br>
    “你吃的那個重華包的?！崩罘蜃犹ы戳搜垧⑻K，淡然道，稷蘇這才看見桌上其他人盤中并無油脂，只有自己的帶rou，繼續(x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托著半個糕點，傻坐著。

    “正好有剩rou就隨手包了?！敝厝A淡淡出聲。

    “嗯，還不錯?！辈恢欠褡宰鞫嗲椋⑻K私心堅定認(rèn)為，重華這個隨手好像并不那么隨手。

    天近暮色，稷蘇欣然道別，在李夫子夫婦的攛掇下，送女子“回家”這個萬分“必要”的事情自然落在了重華身上，連同行的節(jié)并都被兩位好心留宿給阻止了。

    日頭落在對面山邊，半天下不去，橙黃帶紅，像流油的咸鴨蛋，光照在人身上，給人也鍍上溫暖的黃色，背影看上去和諧而美滿。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又不是不能自保的小姑娘，無須得送?！眱扇瞬⒓缍性S久，誰也不曾開口，不是不愿，而是害怕每多說一句，從前的感覺上來，便得再次鼓起勇氣道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當(dāng)初受離落之托，帶她上昆侖，也曾這樣說，像開始也像結(jié)束。

    話頭再次落下，兩人不急不緩的走著，伴著風(fēng)吹起樹葉的沙沙聲，咸蛋黃終于全部落下，只剩些許眷戀的微光。

    “歇歇嗎？”

    “小寶......”

    “好?！别⑻K提起裙擺在大石頭旁邊的小石頭上坐下。

    “他在無憂殿，一切都好，很懂事，只是經(jīng)常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敝厝A在她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你會帶小娃娃？”重華喜靜，性子冷淡又不愛說話，跟好動吵鬧的小孩放在一起，怕是會一個厭煩一個吧。

    “不會。”重華答的坦然，眼神幾乎要看穿稷蘇的心底，“但可以學(xué)，只要有足夠的時間?！?/br>
    稷蘇明白，重華話里所指，也知道讓重華說出這番話不容易，但照顧人可以學(xué)，兩個人相處可以學(xué)，兩個人的感情里帶著第三個人卻是怎么也學(xué)不會的，他做不到對蘇稽完全放下，她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另外一個跟自己相似的姑娘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那你學(xué)會了嗎？”稷蘇很抱歉利用重華不會說謊這一點來表明自己的立場，但這樣對兩個人來說可能是唯一輕松的方式，她既已經(jīng)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也無須將他扯入上天庭權(quán)利的斗爭當(dāng)中。

    “還沒?！?/br>
    夜幕下的暮山披著一層薄薄的月色，像不見底的深淵，等著重土來填滿。

    “要進去看看嗎？”稷蘇雖是禮節(jié)性詢問，語氣中卻帶著孩子交滿分試卷時的得意之色。

    仙門中，各派之間走動是頗為謹(jǐn)慎的事情，往往代表著兩派彼此間的態(tài)度及日后的發(fā)展，而且拜訪流程十分復(fù)雜，稷蘇雖是私人相邀，但眼下她是暮山掌門，重華是昆侖師尊，身份讓他們無法再單純只憑心情決定去還是不去。

    “看看。”稷蘇剛執(zhí)掌門派不懂門派間相處的這些彎彎繞繞，重華執(zhí)掌昆侖事務(wù)多年是極為清楚的，但這是自蘇稽分別后，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對自己鮮活的表情，他不想放棄。

    “來吧，看看?！别⑻K雖剛執(zhí)掌門派，很多交往還不清楚，但腦子好使，重華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已足以讓她想明白其中深意，不著痕跡的找了個極好的寬慰理由，“順便幫我研究研究回春丹?！?/br>
    暮山弟子基本已經(jīng)睡下，只留下少量值夜，稷蘇帶著重華參觀完議事大廳，輕松避開門中弟子，直至寢殿門口也無一人發(fā)現(xiàn)。

    “我會寢殿拿回春丹。”會客廳大門正對她寢殿后門，稷蘇小聲示意重華進會客廳等她，她馬上就過來。

    “誰？”

    這時，突然從拐角處跑出一個黑影大聲嚷嚷，將原本成功避開的值夜弟子全部招了過來，氣得稷蘇一跺腳正好踩到跟自己一同躲在會客廳門后的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