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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個錘子 第31節(jié)

    但是如今聽到那褚家的繼承人一字一頓輕飄飄地把他的身份揭開后赤、裸、裸地擺在吳楚的面前,像是硬生生在那段干凈、純粹的感情中銼上了深深丑陋的劃痕。

    沈秋澤卻開始不自知地收緊下顎,目光陰鷙盯著半跪在長椅前的褚萼,無端兇悍尖銳起來,,仿佛看到了入侵了自己領(lǐng)地的野獸。

    他一直以為吳楚身邊只有他一個人,認為吳楚會無條件偏袒他,無條件護著他,這是他從跟吳楚在一起時就打心底認為的。

    在這段感情中,被偏愛的那個人從來都是他沈秋澤,不是吳楚。

    但是現(xiàn)在有人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吳楚也會坐在長椅上面無表情盯著他,目光冷得刺骨,他面前那個褚家繼承人卻用著冰冷的指骨蹭著吳楚的鼻尖親昵地叫著他:“哥?!?/br>
    沈秋澤是知道那位褚家繼承人的,心思城府頗深手段狠辣,哪怕身體虛弱,也絕不容小覷。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時此刻卻半跪在吳楚面前,像是條毒蛇盤踞著自己的珍寶一般,纏繞著吳楚宣誓著自己的主權(quán)。

    他聽到褚萼笑著輕輕道:“哥,今晚留下來吧?!?/br>
    沈秋澤猝然抬頭,眼神越發(fā)陰鷙盯著褚萼,他不知道那股兇悍猛烈的敵意名為妒意,只知道在那股情緒中還混雜著微弱的恐慌與焦慮。

    慌得仿佛站在懸崖峭壁前搖搖欲墜,喉嚨卻被死死扼住,只能任憑著那股沸騰尖銳的情緒在胸腔肆虐,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冒出來告訴沈秋澤,他必須要做些什么才行。

    但他卻只死死盯著長椅上的兩人,被死死扼住的喉嚨死活開不了口。

    吳楚坐在長椅上,心臟墜得有些麻痹,他舔了舔干澀的唇,盯著面前帶著笑意的蒼綠色眸子,嗓音沙啞低低道:“滾?!?/br>
    褚萼沒有生氣,反而笑意更深,他站起來俯身在吳楚耳邊笑著慢慢道:“總有一天哥會心甘情愿留下來的。”

    那些喜歡吳楚的,吳楚喜歡的小蟲子,他會一個一個處理掉。

    他的蝴蝶,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在陽光下?lián)渖戎盹w走了。

    吳楚沒理會褚萼,而是抬頭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沈秋澤,下顎收緊平靜道:“有意思嗎?”

    騙了他兩年,有意思嗎?

    看他站在樓底下拎著幾千塊錢的袖扣是不是覺得特別可笑?

    沈秋澤垂著眼,披著月光一身落寞,他近乎是以吳楚熟悉的那個沈秋澤姿態(tài)沙啞道:“你別聽他的。”

    “吳楚?!?/br>
    他一步一步走向長椅,半蹲在地上,低聲沙啞道:“你游戲機還落在了我家?!?/br>
    “你跟我回去拿好不好?”

    “我什么都會跟你說,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皎皎月色下,半蹲在地上的沈秋澤的眉眼跟從前那個抱著貓的男生眉眼重合了起來,吳楚坐在長椅上,他活動了一下手腕跟脖子,盯著半蹲在地上的人平靜道:“好?!?/br>
    半蹲在地上的沈秋澤微微一怔,像是沒有想象到吳楚會那么快同意,他偏頭,望向在他身側(cè)的褚萼。

    臉色蒼白的褚萼只是垂著眼,目光晦澀地盯著他面前那塊地。

    幾分鐘后,褚萼身后的管家遲疑低聲道:“吳少爺他……”

    他知道那位吳家少爺對褚萼有多重要,當年褚萼聽到因為吳楚他要被送出國治療的消息,瘋得在病床上都要上束縛帶,如今怎么可能會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他面前把那位吳家少爺帶走?

    可褚萼站在原地,蒼綠色的目光陰冷地盯著離開的兩人,慢條斯理地掩唇咳了咳,蒼白的臉龐像是披了一層霜雪一般,他漫不經(jīng)心地微笑道:“讓他們?nèi)グ伞!?/br>
    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如何之后沈秋澤怎么走,在吳楚那里必定都是死路一條。

    如今再編織出其他借口,只不過是茍延殘喘地耗著吳楚最后那點感情罷了,都不用他親自動手,沈秋澤自己都能將那點感情給硬生生耗沒有。

    更何況,吳楚從來都不是能被馴服的那一個。

    他花了整整十多年的時間,用盡了各種手段,裝了好幾年的柔弱小白花,最后還不是淪落現(xiàn)在這個地步。

    他沈秋澤又算什么東西,真以為自己能特殊到哪里去?

    ----

    半個小時后,黑色車子平穩(wěn)地停在老小區(qū)樓下,吳楚望著眼前陳舊的居民樓,諷刺一笑,拉開車門徑直往著樓上走去。

    他身后的沈秋澤抿著唇,跟著他上樓打開了門,摁亮了燈。

    整個屋子里頭的家具看上去昂貴嶄新,像是剛剛更換過一樣,氣息冰冷看上去沒有什么人氣。

    沈秋澤站在玄關(guān)門口,看著吳楚面無表情對他道:“褚萼說的都是真的?”

    他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騙了我兩年?”

    沈秋澤垂眸,點了點頭。

    “行?!?/br>
    沈秋澤抬頭,看著面前的吳楚活動了一下手腕,平靜對他道:“吃過晚飯沒有?”

    沈秋澤有胃病,不吃飯很容易犯胃病,一犯胃病就疼得臉色發(fā)白冒著冷汗。

    沈秋澤眸子動了動,望著吳楚輕輕道:“吃了?!?/br>
    下一秒,凌厲的拳風裹挾著冷意又重又狠地砸在了沈秋澤的下腹,砸得男人重重撞在了玄關(guān)處,微微弓著腰,臉色驟然慘白起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緊接著,他就被拽著領(lǐng)子狠狠壓在冰冷的墻上,又狠又快拳頭猛然砸向他臉龐,將他腦子砸得嗡讓作響,他下意識偏頭想躲過去,卻聽到男生嗓音平靜道:“躲?”

    “你他媽再躲一下試試看?”

    吳楚冷厲的眸子中像某種獸類,逼迫得人喘不過氣來,他拽著沈秋澤的領(lǐng)子冷冷道:“好玩嗎?”

    “騙了我兩年。”

    沈秋澤偏頭沉默,他唇角被砸出了一道口子,臉色蒼白,并沒有動手,只是垂下眸子,輕微地喘著氣,滿是冷汗的臉龐看起來脆弱了不少。

    他弓著身子,被吳楚拽著領(lǐng)子重重地丟在玄關(guān)上,他靠在玄關(guān)上捂著因為疼痛蜷縮起來的腹部,蒼白著臉看著吳楚平靜跟他道:“真他媽惡心。”

    吳楚手指骨發(fā)紅,將手上的人丟在玄關(guān)上后,從口袋中摸出了根煙,冷眼盯著靠在玄關(guān)上的沈秋澤弓著身子垂眸沉默,點燃手頭上的煙后,便轉(zhuǎn)身準備擰開大門。

    吳楚聽到身后人輕微喘息的動靜停了停,帶著點踉蹌地走到他身后猛然伸手抓住了那道門。

    從袖子中伸出來的那雙手腕,沒有了籃球護腕,盤踞著幾道猙獰恐怖的傷口,看上去像是硬生生將傷痕割到深刻見骨。

    身后的嗓音有點顫和低。

    他說:“我沒有完全騙你。”

    “我是沈家的私生子。”

    長久的寂靜中,嗓音發(fā)著顫繼續(xù)道。

    “我的mama是一位情婦?!?/br>
    *

    第36章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靜,死死扣住大門的手腕上暴出了一條條青筋,男人的嗓音嘶啞得仿佛摩擦在砂紙上般艱澀。

    他沒有騙吳楚。

    他確確實實是沈家的私生子。

    那些黑暗骯臟的色調(diào)幾乎充斥著沈秋澤幼年的全部,無論是回到沈家前,還是回到沈家后,對于年幼的他都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走向另一個地獄。

    那個龐大腐朽的家族已經(jīng)從骨子里就潰爛了起來,里頭的人不過是披著人的皮囊,干著畜生才會干的事。而他空有一副貌美皮囊的情婦母親,為了幾件奢侈品,吸著煙眼神迷離笑著將他賣給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族。

    沒人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么過來的,最嚴重被沈家少爺在車上拽著拖行二十多米,渾身血淋淋快死的那次,沈秋澤想,他得忍。

    他忍了十多年,裹挾著深入骨髓的仇恨冷眼看著這個龐大腐朽的家族一點一點從內(nèi)里潰散,他忍到了能夠親手對當初拖行他的人重復(fù)當年的行徑后,沈余死了。

    那個他叫做小叔,將他從黑暗的禁閉室中抱出來,會笑吟吟叫著他秋澤的人。

    死了。

    弓著身子捂著腹部的男人眸子赤紅起來,他死死抓著大門的手指骨泛白,仿佛一旦想起那個名字,那頭那塊腐rou就似被硬生生攪疼得皮rou綻開。

    他將心里頭那頭疼得發(fā)了狂咆哮撕扯著的野獸露出血淋淋地獠牙關(guān)在了牢籠,幾乎是壓抑著想要瘋狂逃離的沖動,遲鈍慢慢朝著面前人嘶啞道:“我從來就沒把自己當作沈家的人。”

    腹部的痛疼似乎蔓延成了一種灼燒感,將軀殼都死死束縛在guntang的火舌上,以往旁人噤若寒蟬的話題,連沈秋澤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那塊腐rou,此刻被他自己硬生生撕裂開血淋淋的口子。

    沈秋澤知道自己骨子里頭就是扭曲而偏執(zhí)的,極其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就如同在沈余上。

    在沈余死后,他瘋狂地去尋找那些跟著沈余有幾分相似的人,貪圖富貴的也好,利益熏心地也罷,如同飲鴆止渴一般,明知會繼續(xù)惡化,但依舊還是選擇了沉溺在那些人尋找著沈余的影子。

    沈秋澤弓著身子,嗓音嘶啞道:“騙你是因為我怕你不喜歡那個圈子里的人。”

    停在大門前的男生沒有說話,只是垂著眼彈了彈煙灰。

    他背脊看上去挺直,透著股蓬勃的少年人力量,仿佛鮮活得像是春日中的麥苗般,沈秋澤知道,男生的眸子帶著野生的銳利感像一簇火般,灼熱得能夠讓心都發(fā)顫起來。

    吳楚不像沈余。

    不只是不像,甚至在性格上都是判若兩人,一個肆意桀驁,一個包容溫和儒雅,但是吳楚不需要像沈余。

    沈秋澤從前以為,那些替代品就要有替代品的樣子,他們要乖順、聽話,要為了得到他的眼神或者歡心,而主動去模仿沈余,要小心翼翼絞盡腦汁地不去觸碰他的禁區(qū)。

    但吳楚跟那些人不一樣,他從來就不用留像沈余那樣微長的黑發(fā),也不用模仿著沈余的語氣眼神微笑,也不用小心翼翼像張懷遠一樣斟酌揣摩他心思。

    兩年中,吳楚刻在他腦海中永遠都是吳楚的樣子,不是沈余溫和儒雅的樣子。

    他能夠冷眼縱容旁觀張懷遠一步一步揣摩著試探著沈余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在以前也允許那些替代品知道他沈余的存在,但是吳楚不行。

    他扭曲的心里幾乎像是有著某種保護機制,用著極端抗拒的尖銳態(tài)度對待吳楚和心底那塊腐rou。

    在他心底,吳楚碰都不能碰那塊腐rou。

    他到底在為什么會用這樣極端抗拒的尖銳態(tài)度抗拒著吳楚?

    是怕吳楚只站在他面前都不用提及沈余,就能夠硬生生撬開他心底那塊腐rou,從而取而代之嗎?

    那他如今又在顫抖著嗓音主動撕開著血淋淋的傷口乞求著什么?

    不是已經(jīng)心甘情愿地接受腐朽陳舊的回憶會死氣沉沉地拽著自己不斷往下墮沉溺嗎?不是已經(jīng)在窒息空洞被束縛在黑暗潮濕的泥沼中靜靜等待著死亡嗎?

    為什么又要發(fā)出像是求救一樣的訊號一點一點地跟著面前的男生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企圖去乞求著那一星半點的活氣回來呢?

    不是自己親手推開的嗎?為何在如今發(fā)現(xiàn)了吳楚身邊有著其他人之后又瘋了一樣地撕咬開自己的傷口,像是奄奄一息地野獸一般發(fā)出微弱地求救一般的訊號?

    沈秋澤慘白著臉,垂著眸子唇動了動艱澀沙啞道:“離開也是因為怕你發(fā)現(xiàn)?!?/br>
    將所有的事實都扭曲掉,用無數(shù)的謊言能夠堆砌起一個真相,哪怕那個真相搖搖欲墜,但是在如今混亂之中卻像救命稻草一樣能夠讓人死灰復(fù)燃。

    像是應(yīng)和著褚家后花園中那個臉色蒼白的褚萼的話語一般,一句又一句的謊言堆砌出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