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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來悶在心里的話再次涌到嘴邊。他太想撥開靳重山周圍的迷霧。 “哥?!遍_口時還有些慌張,尾音帶著不自知的顫意,“這里……發(fā)生過什么嗎?” 風順著山溝掠過,將斯野的金發(fā)吹起來。 良久,靳重山點頭,“嗯?!?/br> “你救民宿大叔的兒子那回,不是碰巧從這里經(jīng)過吧?”斯野望著靳重山的側(cè)臉,“哥,你特意在這條路上巡邏,走了很多很多遍……” 靳重山打斷,“嗯?!?/br> 斯野心跳突然變得很快,他知道,靳重山應(yīng)該會告訴他一些什么。 山溝里的風沒有規(guī)律可言,明明不算大,當它們掠過時,還是會帶來嗚咽般的呼號。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古麗巴依和庫爾班怎么會有我這樣的孩子?” 斯野輕輕咽下唾沫。 靳重山又往前走了幾步,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 回頭看看斯野,拍拍身邊的位置。 斯野連忙走過去。 “因為他們是將我養(yǎng)大的父母。我真正的父母已經(jīng)在我小時候去世了。” 斯野坐在靳重山身邊,不由自主收緊手指。 其實他早就有隱約的猜測。 只是現(xiàn)在聽見靳重山用平靜的語氣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難以形容的悵然。 靳重山抬起手,指了指前方,“冬天,鵝毛大雪。那個年代,這條路上多的是越境者。古蘭茹孜騎著馬,抓到的越境者比她還高。” 斯野想,這位古蘭茹孜,大約就是靳重山的親生母親。 “冬天是最艱難的時候,幾乎沒有女人會去巡邏,就算想去,男人們也不會讓女人去。” “但古蘭茹孜不一樣,她讀過書,是大學生,是喀喇昆侖的驕傲。大家都聽她的?!?/br> 來塔縣之后,斯野見過許多塔吉克女人。 她們美麗勤勞,但大多數(shù)都聽從家中的男人。 古蘭茹孜站在塔莎古道紛紛揚揚的杏花雨中,輪廓漸漸清晰,是一位英氣自信的女人。 “她一定要參與執(zhí)勤,像男人一樣騎馬,她的丈夫被她命令待在村里的家中,照顧年幼的孩子?!?/br> 斯野低聲說:“這個孩子……” 靳重山?jīng)]回答,繼續(xù)說:“但靳樞名也不肯好好待在家里,大多數(shù)時間開著車,給站點送炭火、送蔬菜、送牛羊?!?/br> “小孩一個人待在家里不安全,靳樞名干脆把小孩帶上車,和自己一起在雪山里顛簸?!?/br> 斯野回想不久前駛過的路,心有余悸。 現(xiàn)在是夏天,而且經(jīng)過這么多年,路必然已經(jīng)修繕多次。 當年的冬天,一個小孩子跟在車上,會有多危險? “靳樞名給小孩說,看,這就是帕米爾,是爸爸和阿媽守護的地方。它是不是很美?等你長大了,你就是帕米爾高原上的雄鷹?!?/br> “你愿不愿意像爸爸和阿媽一樣守護他?” 小孩眨?;宜{色的眼睛,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愿意!” “小孩的姨母看不過去了,靳樞名和古蘭茹孜上山時,古麗巴依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br> “小孩在古麗巴依家過了一個溫暖的冬天。這個冬天快要結(jié)束時,靳樞名和古蘭茹孜的車從一條險峻的路上翻進山溝?!?/br> 斯野的心狠狠抓緊。 靳重山回頭,看向沉默的斷崖,沉默的公路。 “你看,其實這個山溝沒有多深,那個斜坡也不算陡峭。如果不是冬天,如果有人經(jīng)過,他們應(yīng)該能夠活下來?!?/br> 斯野想抱住靳重山,卻又明白靳重山并不需要安慰。 “他們倆,仗著念過大學,有文化,一貫我行我素。古麗巴依、庫爾班,還有其他塔吉克族,包容了他們太多?!?/br> 斯野想到靳重山曾經(jīng)說過,塔吉克族不與其他民族通婚。 那古蘭茹孜和靳樞名? “哥,你的父母……”斯野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詞,父母嗎?還是像靳重山那樣直接叫名字?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靳重山唇角揚起極輕的笑,“在你的家鄉(xiāng)?!?/br> 斯野驚訝,“什么?” “古蘭茹孜是大學生。那年頭,塔縣哪有幾個大學生,尤其她還是女孩?!?/br> “她考到成都,那么遠的距離,家里的長輩差點不讓她去?!?/br> 但古蘭茹孜說服家人,離開生活了十八年的閉塞高原,前往陌生的四川。 在那里,她與同樣遠道求學的東北小伙靳樞名相識相愛。 畢業(yè)前夕,古蘭茹孜告訴靳樞名,她會帶著知識回到帕米爾高原,請求靳樞名和自己一起。 塔吉克族的姑娘不能嫁給其他民族的男人,但兩顆熾熱的心足以沖破一切世俗阻礙。 靳樞名問:“如果我跟你去帕米爾,你會因為你的家人放棄我嗎?” 古蘭茹孜堅定搖頭,“我不會!” 靳樞名笑了,“那我跟你去。” 兩人的愛情起初并未得到家人的祝福。 但古蘭茹孜并不在乎,就像當年執(zhí)意要離開家鄉(xiāng),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樣。 此刻她執(zhí)意追求真正的愛情,將自由、眼界帶回家鄉(xiāng)。 靳樞名在村外搭起屋子,夫妻倆養(yǎng)牛養(yǎng)羊,空閑時給小孩們上課。 他們家的羊養(yǎng)得最肥,漸漸有牧民跑來向他們討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