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喬木兮 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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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占據(jù)了主導,全然一副湊熱鬧的表情,“嗨呀,這真的是小椿的原型?。亢每蓯叟?。” 她伸手去摸了摸白櫟幼樹的枝葉,“果然不論是人是畜還是花木,都是小的時候最招人疼?!?/br> 嬴舟適時補充,“她還是幼苗的時候更可愛?!?/br> 康喬滿眼驚喜,“啊,真的嗎?” 她不覺遺憾,“那好可惜,我都沒見著?!?/br> 小椿揉搓著被這些人捏得發(fā)酸的胳膊腿兒們,只覺自己像個供人觀賞的盆景。 “可是再好看,我還是想快些長大啊?!?/br> “要長大還不容易?!?/br> 她輕飄飄地信口開河,“等回去了,叫你小姨做個厲害的藥水灌一灌。再說,你不是還分了一點妖力給我這大外甥的么?取回來不就成了。” 嬴舟卻是沒想到這一層,當即問道:“怎么取回?” “實不相瞞,小椿的妖力與我共存了這么些天,早已融合得不剩多少……” 康喬打了個神秘的眼色,“那還用說,自然是……” 她無聲地努動嘴唇,以口型吐出兩個字來。 話音剛落,那一個就呵斥她,“亂講什么,別瞎教。” 然后又趕緊叮囑嬴舟,“少聽她這沒根據(jù)的話,都是些猜測罷了,暫時還無從證實的東西莫要輕易嘗試。” 哪里沒根據(jù)了…… 對方語氣不悅地嘀咕。 在那之后登門的,是兩只猞猁和老刺猬司馬一家,因得山路難行,幾個小娃娃與母親并未前來。司馬揚大概是被逼著上山的,提起袍角翻山越嶺,喘得比老狼妖還厲害,眼見著當場就能背過氣兒去。 因而臨走前,嬴舟只得把鹿蜀借給他夫妻倆,暫且送他一程。 朝三暮四說到做到,這半年里纏著司馬揚查閱書冊典籍,生生鼓搗出一布袋的妖力恢復寶典,專程帶來送給嬴舟,以供他好生研讀。 猞猁別的本事沒有,只一張嘴又快又利落,興許除了威逼利誘之外還夾著點道德綁架的意思,哄得當年那一干在白石河鎮(zhèn)被困的妖們都陸續(xù)來了山里,送些土特產(chǎn)向小椿噓寒問暖。 直到后來,她才漸漸明白,這里頭應該也有嬴舟的授意。 白於山自誕生起數(shù)千萬年,最熱鬧的時光約莫就是這段日子了。 大江南北的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從老櫟樹下一路堆到她面前,幾乎每一次睡醒睜開眼,都能看見全新的,不同的造訪者。 有時候是寒洇,是狼族、犬族的妖精們,有時候是跋山涉水而來的溫蕙。 她不便于穿行在妖族的地界中,是由巖松鼠從開封府一路馱著護送到山中的。 這還是溫蕙頭一次近看小椿的原身,不禁大為納罕。 “哦!” 她繞著樹干來回轉(zhuǎn)悠了兩圈,“真的是真的樹?。 ?/br> 小椿:“……這還能有假的嗎?” “可你那日給我瞧的……張牙舞爪的藤蔓,分明更像怪物?!睖剞ミ€對當年受到的驚嚇心有余悸。 “嗐。”她一擺樹葉子,“那都是逗你玩的?!?/br> 縱然如今已脫離了幼苗的形態(tài),根莖愈發(fā)堅固,但小椿動起四肢來還是頗為靈活,這一點比她從前未修成人形時舒坦多了。 饅頭仍一如既往的老實,索性自發(fā)地替他們收拾整理起這滿地的雜貨來。 他囤東西的毛病此生算是改不了了,溫蕙干脆將他安排到自家府上管庫房,橫豎都是囤,囤誰家的不是一樣呢。 除此之外,更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驕縱得不可一世的白狼公主居然都給請上了門。 小椿睡醒時乍一得見,真是給震撼得瞠目結(jié)舌。 不過高貴的大小姐顯然不是為了探病,她找了個如意郎君,分明是向嬴舟顯擺來的。 白狼妖嬌滴滴地往自家夫婿的肩側(cè)一靠,一副“昨日你對我愛答不理,今日活該你高攀不起”的神情,倨傲地抬起下巴。 “怎么樣嬴舟?” “我這相公比你好看一百倍吧?” “他可是陽華山紅狼族最年輕英俊的美男子,能歌善舞,能說會道。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庖廚,樣樣出眾?!彼Z氣風涼,“哎呀,哪像你哦,當初非得要一意孤行,好好兒的大少爺不做,如今只能在這破落冷清的荒山里喝冷風咯?!?/br> 話是這么講。 小椿卻覺得這人一般,遠不及嬴舟好看。 她懷疑是公主殿下出于自暴自棄而自我催眠的想法。 白狼說完打了個響指,十分財大氣粗地招呼左右。 “瞧你們這么可憐,本公主就送百箱人參靈芝,珠寶金銀,奇珍異物,綾羅綢緞來給你們撐撐場面好了?!?/br> 小椿:“……” 請公主務必繼續(xù)可憐我們! * 當遠客離開之后,白於山的冷清是斷崖式的,倏忽一下就從喧嚷的紅塵里墜入寂靜。 天雷移平了四面的喬木,寒風不受遮擋,幾乎是呈暴虐之勢往地面俯沖。 小椿如今長得快有兩層小樓那么高了,嬴舟從前做的擋風板派不上太大用場,吹得她東倒西歪,張著嘴直喝風。 “唔唔哇——” 她在北風里形容猙獰,含糊不清道,“我好嬌弱啊……” 狂風好幾次卷得枝干險些折斷。 嬴舟正于一旁忙著做結(jié)界,只那頭腦子有問題的鹿蜀圍著她打轉(zhuǎn),大約還以為她是在風里起舞,很快樂地刨蹄子跳來跳去。 他要照顧小椿,妖力便恢復得很慢,結(jié)界搭起來也略費功夫,這邊無暇別處,很快就聽到她驚聲尖叫。 “啊啊啊——嬴舟!快來??!有蟲!會飛的!” 她現(xiàn)在沒腿,更加跑不了,簡直就一活靶子,唯有不住地晃動枝葉,企圖嚇走對方。 后者最終停在了地面距離樹體幾步遠的枯葉上,虎視眈眈地盯著這處的妖精。 小椿戰(zhàn)戰(zhàn)兢兢,試探性地拿樹枝去趕它。 “吁、吁……” 他手里的印才掐好,實在抽不開身,扭頭說:“你讓鹿蜀幫你一下——” “它幫我把蟲遞過來了!” “救命啊?!?/br> 嬴舟:“……” 等擋風的結(jié)界正式啟動,他才舉步回去,三兩下摘了那只意圖不軌的天牛,扔到外面。 小椿嚇得魂不附體,一面拍著胸口順氣,一面在心中把避蟲術(shù)法的修煉提上了日程。 偏這時候,一聲沒藏住的笑意竄入耳畔——嬴舟竟然頗不厚道地在笑。 許是察覺到她怨念的視線,少年方才解釋,“啊,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你剛下山的樣子?!?/br> 小椿甚是不悅地叉起腰,“干嘛,我那時候吵著你了嗎?” 他慢吞吞地補充,“現(xiàn)在也沒有好到哪里去?!?/br> “……” 冬日的黃昏幾乎見不到夕陽,四下的光是一點一點沉寂的。 滿山狂風呼嘯,而結(jié)界里的這片天地,難得的風平浪靜,嬴舟坐在樹底同她一并看著暮色圍合。 小椿沐浴著淺淡的月華氣息,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道:“你說……” “白玉京真的死了嗎?” “不知道?!?/br> 他神色未動,“或許吧,否則天雷也不會停下。” 小椿模棱兩可地回應了一聲。 但他不是受“天”的影響,永生不滅么? “其實沒什么好擔心的?!?/br> 嬴舟像是猜到她的顧慮,“倘若他死了,是正好如他所愿,如果沒死,既然不再出現(xiàn),或許是另有別的出路。不管怎樣,他都達到了目的。” 小椿正覺有理地點點頭,猛然發(fā)覺什么,“你怎么,都不介意我提白玉京了?” 他聽聞笑了一下,“畢竟他是在所有樹靈沉眠后,唯一一個陪伴過你的人。 “其實想想,我也沒什么可醋的,反而還應該多謝謝他,倘若不是他,你就不會堅持到兩百年后的化形了?!?/br> 小椿:“咦?你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自己似乎從沒提過這樣詳細的時間。 “呃……” 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嬴舟頓時語塞片晌。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被蛟S是在試探她的反應,他后面的話便說得有些遲慢,“你沉眠之際,寒洇曾想辦法,讓我看過你的記憶……” 盡管他極盡簡略之言,小椿聽罷其中因果還是頗為震駭。 “啊!什么!” 她幾乎動起了周身的樹枝來表達內(nèi)心受到的驚嚇,“那我的秘密豈不是都給你看光了!我瞧過野狼尿尿的事你也知道了!” “這怎么可以——” 嬴舟坐在樹下,簡直讓她灑了一腦袋的葉子,只好不住地遮著頭頂躲避,“沒有全部,就一些你最印象深刻的畫面而已,再說,我小時候的糗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等等,你冷靜點,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新葉快掉完了?!?/br> 待她總算恢復平靜,他拍著滿身的落葉嘆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