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橋簡單地說，“我有數(shù)。”

    新年說這個，表姐是不是覺得不吉利？崔芷芳微覺郁悶，今天自己說話太沒水平，竟然找不到有趣味的事。她拎的是只暗紅色的軟羊皮包，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包底磨薄了的地方。誰知那兒經(jīng)不起折騰，噗地破了個洞。這只包她很喜歡，買時花了幾千，感覺糟糕時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崔芷芳的心情頓時落到了極點，臉刷一下白了，只差沒哭出來。周橋連忙勸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去店里再買一只，表姐給你報銷?！贝捃品颊Ｖ?，拼命不讓淚水流下來，心里卻更不高興了，有錢就是好，想要什么是什么，既不用看父母的眼色，又什么都隨手可得。

    好不容易到了吃飯的地方，兩人遠遠看到秦雨松站在門口等她們。下車時周橋攔掉崔芷芳遞給司機的錢，“我來。”等找零時崔芷芳先下車，秦雨松快步迎上來。她問，“他們坐好了？”問完才想到，又是句廢話。而他也跟沒聽見似的，視線投在車里的人的身上。崔芷芳掉頭往里面走，心想秦雨松會跟上來指路，誰知走了會才發(fā)現(xiàn)背后沒人。

    她也不知道秦家訂的是哪個小廳，在走廊里茫然走了幾個來回，決定還是打電話問母親。才掏出手機，后面秦雨松和周橋來了，“就估計你走岔路了?！?/br>
    崔芷芳和他們走在一起，覺得自己跟鬧脾氣的小朋友似的，更慘是被大人看穿了，大家裝不知道，讓她獨個冷靜。越想越是，于是她更加別扭起來，進了小廳直直地過去坐在何巖旁邊的座位，跟沒看見母親的眼色似的。

    崔芷芳才坐下去，何巖已經(jīng)拿起熱飲給她倒?jié)M杯，又問她愛吃什么菜。畢為群嗔怪兩句，說她占了秦家大哥的位子，被何巖擋了回來，“我生了兩個兒子，最喜歡芳芳這樣的小姑娘了，你就把女兒借我疼一會?！敝軜蚝颓赜晁刹⑴挪⒆诋厼槿荷磉?，只好一個跟阿姨聊浙江的天氣，另一個跟老崔聊上海的天氣。

    崔芷芳坐在他們對面，清清楚楚看到兩人在遞飲料和挾菜時眼神的交匯。她鬼迷了心竅般，“小表姐，這次你回家，有沒有見表姐夫？”畢為群連忙打岔，笑哈哈地說，“秦老師，你不知道，我們家小橋是女中豪杰，現(xiàn)在南通搞實業(yè)，準備建老大一家廠，上過很多次報紙?！?/br>
    秦瑞生聽了很有興趣地問長問短，畢為群趁機告訴周橋，“秦老師是五十年代大學生，學工科的，當年誤當了教師，否則肯定是高級工程師。他們家是知識分子家庭，家里最講民主和科學。”

    何巖看周橋細氣溫和的樣子，沒有女強人的風范，好奇地問，“你們小夫妻倆搞基建，家里沒其他人幫忙了？”周橋笑了笑，“阿姨，是我一個人在做?！焙螏r說，“你先生怎么舍得，太辛苦?！敝軜蚝芷届o地說，“我們已經(jīng)分開了?！?/br>
    ☆、第三十八章 再見

    小廳里靜了數(shù)秒，幸好服務員上了兩道菜，何巖連忙招呼大家吃菜。秦雨松用公筷和公勺把清蒸石斑拆開分給大家，最后才挾給周橋，是她最喜歡的魚背，而且是浸在湯汁里比較入味的那部分。她側首對他微笑一下表示謝意，他回了個笑容。

    周橋吃了魚，端端正正坐著，雙手放在膝上，擺出傾聽別人聊天的姿勢。冷不防秦雨松的左手在桌下伸過來，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掌心溫暖，周橋微微使力，想抽出手，但他反應很快，迅速握住她的右手。她再動，就要給別人發(fā)現(xiàn)了。

    趁大家都在各談各的，周橋飛快地瞪了他一眼。從臺面上看，他和秦瑞生、老崔就退休人員的醫(yī)療保險聊得熱火朝天，所以怒色完全使給他后腦勺看的，純屬表達內心憤慨的無用行為。但在那瞬間，如同接收到她的信號，他回頭和她的視線碰個正著，嘶啦嘶啦爆了幾點火星。

    周橋低下頭，幸好他只是安安靜靜地握著她的手，沒有再作怪。一桌七人，畢為群、何巖和崔芷芳說的是最近很熱門的一個電視劇，從劇情到演員，也是越說越來勁，只剩下周橋沒參加哪一方的話題。畢為群說了會，突然想到別冷落了外甥女，把桂花栗子羹轉到面前，幫周橋舀了一碗。長輩的盛情，周橋只好接受，而且得伸出雙手去接才夠禮貌。

    一接一放之間，秦雨松的手伸縮都在不動聲色間，盡管他根本沒看她。

    周橋不聲不響，悄悄把自己小碟里一件炸蝦球樣的點心拿在手里。秦雨松的手再伸過來，莫名其妙抓到只溫熱的球狀物，扔又不是，只好大大方方吃下肚。

    吃過飯畢為群堅持不用送，他們自己打的。沒等周橋開口，秦雨松說，“她跟我們順路。爸，媽，我送了你們再送她?！敝軜蛞恢庇X得他有一說一，沒想到裝腔作勢也有一套。

    秦瑞生讓兩位女士坐在后排，何巖先入座。在周橋坐下來時，何巖突然發(fā)現(xiàn)她腳上的鞋特別眼熟，心里打了個突，“周小姐你自己是老板，工作時間比較自由？”周橋說，“還可以。”秦瑞生對周橋有好感，在前面插嘴說，“她開的是廠，又不是小賣部，哪可能有空的時候。雨松打工，每天只要上班時間賣給老板，下了班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峙滦蛞荒?65天都在忙，不在上班也在想上班的事，沒有真正休息的日子?！彼厼槿航兄軜驗樾颍赜晁赏蝗挥X得老頭子還挺慈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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