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悶痛的感覺席卷而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聽不得這個字。

    木揚走到電梯口，側(cè)眸向被墻遮了半邊身體的解別?。骸霸顼埼視约嘿I，畢竟我已經(jīng)……”

    他頓了頓，本想說他已經(jīng)獨自一人買、一個人吃了將近五年的早餐，早習(xí)慣了。

    但解別汀不知道他已經(jīng)過完了未來五年，木揚只能扯了下嘴角：“我喜歡一個人吃早餐?！?/br>
    “你不要跟著我，被拍到不好?！?/br>
    雖然他不說解別汀也未必會跟來，但木揚還是說完了最后一句話。

    這么多年的習(xí)慣不是一場生死帶來的醒悟就能扭轉(zhuǎn)的。

    他習(xí)慣性地為解別汀著想，習(xí)慣性地想要靠近他，甚至習(xí)慣性地去喜歡。

    否則也不至于昨夜醉酒后意識不清楚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解別汀，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簽了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

    木揚走出酒店，呼吸著這座城里的新鮮空氣。

    天空是他過往難見的碧藍(lán)，云朵真的如話中一樣潔白，也因為三面環(huán)山的緣故，滿眼都是令人舒適的綠色。

    但不過是買了兩個包子的時間，烏云便席卷而來遮住藍(lán)天。

    豆大的雨珠讓所有行人都猝不及防地開始狂奔，包子鋪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攤，木揚咬著包子沖向?qū)γ嫔啼伒睦乳芟隆?/br>
    不過是余光里的驚鴻一瞥，木揚立刻僵在原地。

    太像了。

    木揚透著玻璃門愣愣地望著對方，那張和姚鳶有五六分相似的臉龐。

    女生不經(jīng)意注意到他的視線，露出一個大方明媚的笑容。

    指尖嵌入了掌心，戳得生疼。

    木揚如同犯了大錯一般落荒而逃。

    當(dāng)正主出現(xiàn)在面前，木揚才意識到，他這個偽制品假得有多拙劣。

    第9章 二更

    美甲店里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

    雖然戴著口罩，但光看眼睛就知道非常好看，頭發(fā)和衣服都處于半濕的狀態(tài)，最重要的是他性別為男。

    “你好，有什么事嗎？”

    木揚僵硬地說：“做指甲?！?/br>
    “？”名叫小露的美甲師笑容碎了一秒：“是你自己做嗎？”

    “是?！?/br>
    小露把他迎到座位上：“你想做什么款式？是要演出嗎？”

    木揚能感受到美甲店里來自各路人士的稀奇目的，身體繃得更緊了：“做日?？钍??！?/br>
    “呃……”小露干笑一聲，“可以先給我看看你的手嗎？”

    木揚的手又細(xì)又長，指甲也修剪地圓潤干凈，他甲床相對一般男性來說要薄一點，于是整只手都看著比較纖細(xì)。

    “手很好看??！”小露驚嘆了下，她猶豫了一秒，勸道，“你確定要做美甲嗎？雖然也有男孩子做美甲，但咱這小地方回家可能會被罵哦。”

    木揚抿了下唇：“沒關(guān)系?！?/br>
    比起他以前做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美甲倒不算太荒唐。

    小露看看外面的大雨，再看看木揚半濕的衣裳，突然明悟：“你是進來避雨的吧？如果只是避雨不用不好意思，不用消費的?！?/br>
    木揚余光瞟見前臺那個女生正在倒水，在對方看過來之前連忙收回視線：“是真的要做美甲……男朋友喜歡?！?/br>
    “…………”

    在場三個美甲師，一個客人加一個前臺目光紛紛轉(zhuǎn)了過來，小露忍笑：“你男朋友品味挺獨特?！?/br>
    “那你有喜歡的款嗎？”

    “沒有，你定?！?/br>
    小露點點頭，她拿出色板：“既然是日?？睿蔷偷驼{(diào)一點?！?/br>
    小露給相冊里翻了半天，指著一個非常簡單的款式說：“這個怎么樣？”

    “可以。”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木揚根本沒看款，隨意點點頭就一只偷瞄著前臺女生。

    對方倒完水就走了過來，遞給木揚：“溫水可以嗎？”

    “……可以?！?/br>
    后面將近一個小時，木揚都再沒跟那個女孩說上話。

    美甲款式確實簡單，沒有木揚想象的雷人，美甲師說是什么法式，前面大半部分都是透明的，指甲尖尖處有一小片月牙狀的奶白色。

    “能拍個照嗎？”

    小露看著又開始偷瞄自家前臺的客人，好笑地重復(fù)一遍：“可以讓我拍個照做宣傳嗎？”

    木揚愣了一下：“拍什么？”

    小露：“拍手。”

    木揚哦了一聲，僵硬地走到拍照區(qū)，聽著美甲師指導(dǎo)把手?jǐn)[住奇奇怪怪的姿勢。

    最后美甲師看他太僵硬無奈說：“就雙手?jǐn)傊卑伞！?/br>
    拍完照片就該買單了，木揚遲疑著沒動，看著那張和母親神似的側(cè)臉怔怔出神。

    “我先去洗個手。”

    木揚逃也似的沖進洗手間，用冰涼的冷水蓋住了眼眶熱意。

    剛知道真相的時候木揚是委屈的，為什么突然就這樣了，為什么一朝之間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成了別人的？

    因醫(yī)鬧事件他被木南山責(zé)罵時再也不敢躲道姚鳶身后撒嬌，父親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尋常教導(dǎo)突然就變了味道。

    木揚曾不止一次的想，他們該是后悔將他當(dāng)親生兒子養(yǎng)了二十幾年，養(yǎng)出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在外面揮霍人生紙醉金迷時，這個本該享受公主一樣生活的女生拿著兩三千的月薪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城里，見不到外界的繁華壯大。

    而他的母親是始作俑者，他是幫兇。

    要還給她。

    木揚知道自己對不起木南山和姚鳶，霸占了他們親生女兒位置這么多年，也沒盡過一點孝，只能幫他們提前與女兒重逢。

    木揚給自己定了一個月期限，一個月后，他想在最后的時間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去玩已經(jīng)被他放棄好久的攝影。

    一個月后，外面這個女孩會回歸親生父母的懷抱，一切皆大歡喜。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到前臺，卻沒有勇氣直視對方的眼睛：“多少錢？”

    “一百元?！?/br>
    女孩的聲音很陽光，胸口的牌子上寫著“喬媛”二字。

    木揚付了現(xiàn)金，他在收銀臺前僵立良久，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猶豫許久后，他長舒一口氣：“你好，我能加你微信嗎？以后方便預(yù)約?！?/br>
    喬媛早就注意到這個奇怪隔著玻璃與她對視后就落荒而逃地男生了，當(dāng)時只覺得有些眼熟，但卻沒想到不過五分鐘對方又戴著口罩跑了回來說要做美甲。

    可說是做美甲，全程又都在偷看自己。

    這本該是個讓人不適的舉動，但放在這個男生身上喬媛莫名不覺得反感。

    她猶豫了下：“好的?！?/br>
    —

    喬媛的頭像是只大橘，木揚點開朋友圈，基本都是貓，偶爾夾帶著幾張簡單自拍和鼓勵日常。

    他在輸入框里刪刪減減，最后只是發(fā)了一句：你好，我是木揚。

    ——我是喬媛。

    而后木揚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往常都只有陌生人搭訕?biāo)慕?jīng)歷，沒有搭訕別人的經(jīng)驗。

    雖然這并非搭訕，但聊天一樣需要有話題。

    木揚只是想在一個月內(nèi)，給喬媛一些心理準(zhǔn)備。

    其實不用打聽木揚也知道，上一世喬媛和木南山他們鬧得并不愉快，因為養(yǎng)母被送入牢獄的事。

    偶爾從潘達漿那聽來的三言兩語，也透露著喬媛不僅沒住進木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別墅，更沒接受木南山和姚鳶哪怕一分錢。

    木揚上一世最難受時也曾惡毒的想過，想要女孩不接受他們，想要木南山和姚鳶依然只是自己的爸媽。

    又自私又無恥。

    可現(xiàn)在木揚可以不在乎了。

    五年時間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他享受了木南山和姚鳶這么多年的愛，也只希望兩人以后能好好的，能如愿以償。

    木揚坐在小咖啡廳里，望著腳邊喬媛借的雨傘回復(fù)了一句：謝謝……傘明天還你。

    ——不著急，我還有一把。

    *

    木揚一天沒回酒店，既不想回去面對解別汀，也不想回去面對解別汀的離開。

    兩種結(jié)果他都難受，于是只能在外面僵持著。

    他甚至想過要不要另找一個酒店開房，這樣就可以不用在意解別汀有沒有走了。

    一直到了晚間，暴雨還未停止，木揚靜靜坐在咖啡廳轉(zhuǎn)角的座位上，透過落地窗去看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

    小城的建筑不夠分散，較為擁擠，不知是哪棟居民樓還是餐館開火了，nongnong的飯香隨風(fēng)飄到鼻尖，對面的燒烤店里坐滿了人，說笑劃拳，熱鬧無比。

    小推車商販在暴雨中吆喝著，遮陽蓬被暴雨砸得嘩嘩直響，也依然有人沖進去買上一兩道鹵菜或炸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