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這一留，少說也得兩三年。

    皇上向來敬重竇太后，竇太后的話，皇上不敢不尊。

    查良河呵呵笑道。”都是托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福?！?/br>
    宋宴笑了笑，竇太后因為那幾個女子的確是動怒了一番，甚至訓(xùn)斥了楚王一番，只以為是皇上當(dāng)著楚王的面說什么這次選秀的女子都是世家姑娘，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所以才大膽做出。

    到了最后，就算是皇上答應(yīng)下來讓七娘幾個進(jìn)宮，這話也等于白說了。

    他寒暄幾句，這才開口。”……看公公這樣子應(yīng)該是打算在京中長住的，過幾日就是王大汫王閣老五十大壽，也不知道公公可打算去賀壽？若是去的話，不如我們一塊去？”

    王大汫？

    查良河對這人還是有印象的，但卻沒什么來往，一個是過了氣的閹人，一個是當(dāng)朝閣老，兩人之間沒什么交集，“宋大人這話可是折煞我了，王閣老是何許人？乃是當(dāng)朝閣老，我就算是有心想要攀附，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才是……我就算是捧著金銀財寶去王閣老府上，只怕人家也是瞧不上的?！?/br>
    清流之輩與世家勛貴是不大一樣的，他們熟讀圣賢書，最瞧不上的就是這些閹黨。

    誰要是與閹黨走得近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宋宴似笑非笑，“是嗎？可我怎么聽說當(dāng)初云太妃娘娘在世時，倒是與王閣老有幾分來往，我還以為看在云太妃娘娘的面子上，查公公要走這么一趟的。”

    查良河眉頭一皺，意識到這件事并不簡單，“這話怎么說？宋大人又是從誰那里聽來的這些話？”

    “原先就算是云太妃娘娘在世時，與這位王閣老也是沒什么來往的，原先我在云太妃娘娘身邊，云太妃娘娘與誰交好，我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br>
    宋宴笑了笑，“這里又沒有外人，公公又何必藏著掖著？”

    他并不指望查良河能對著自己說實(shí)話，可有些話試一試總是沒錯的。

    查良河聰明得很，當(dāng)即就將身邊侍奉的人遣散走了。

    他壓低聲音，只道?！蹦皇撬未笕寺牭搅诵┦裁?？云太妃娘娘死了有些年頭，我雖是個閹人，但當(dāng)年也是受了云太妃娘娘的恩惠的，要是有人說些不該說的，我不說替云太妃娘娘撥亂反正，起碼也得讓我心里有個底……”

    宋宴開門見山道?！笔且驗橄忍又\逆一事，如今皇上和太后娘娘雖不言不語，但不管怎么說，先太子是太后娘娘的兒子，是皇上的親哥哥。”

    “皇上也好，太后娘娘也罷，都覺得當(dāng)年的事情疑點(diǎn)重重，雖說事情過去十幾年了，很多東西查起來有些難度，可也是查到了些什么的，說是與云太妃娘娘有關(guān)，還與內(nèi)閣大臣王閣老有關(guān)……叫我說，這都是什么事，王閣老也就是皇上繼位后這才扶搖直上的，當(dāng)年的事情，與王閣老有什么關(guān)系？”

    查良河可算是聽懂了，竇太后覺得當(dāng)年的事情與云太妃有關(guān)系。

    他嚇得不行，云太妃死了，可他還活著，按照竇太后的性子，只怕會喝了他的血剝了他的皮，“我說宋大人，東西可以亂吃，可話卻不能亂說啊，當(dāng)年您還小，很多事情不知道，這件事與云太妃娘娘還真沒什么關(guān)系?！?/br>
    “當(dāng)年晉王得先皇看重是不假，可先皇再怎么糊涂，也不會立晉王為太子的，一來是自古以來太子都是立嫡立長的，二來先太子禮賢下士，飽讀詩書，并沒有任何差錯。”

    “說實(shí)在的，當(dāng)年先太子謀逆案之后，云太妃娘娘與晉王也是嚇了一跳，生怕這件事牽扯到他們身上去了，畢竟也就是他們嫌疑最大……后來太后娘娘被送到別院，也曾幾次寫信給皇上徹查此事，先皇與先太子是父子一場，先皇也怕錯怪了先太子，私底下派人去查過，別的我不知道，但這件事肯定是與云太妃娘娘沒關(guān)系的?！?/br>
    “于天家而言，不管什么時候兒子都比女人重要得多?！?/br>
    先皇寵幸云太妃，一方面是因為云太妃的確是美貌懂得揣摩先皇的心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晉王，先皇曾說過，一眾兒子中，就是晉王最像他。

    初秋的天，屋內(nèi)屋外已帶著幾分涼意，可宋宴見著查良河額頭已經(jīng)冒著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看起來所言非虛。

    而且他也派人查過，這幾年下來查良河的確是與王大汫沒什么來往的。

    查良河這人聰明歸聰明，卻是太聰明且懂得算計，之前不少大臣們都曾籠絡(luò)過云太妃，想著讓云太妃替他們在先皇跟前美言幾句的，這些年，查良河沒少拿這個由頭打秋風(fēng)。

    倒是王大汫……他們確實(shí)是沒什么來往，這不大像查良河的做派。

    宋宴故作納悶，“那這是怎么一回事？”

    “其實(shí)吧，太后娘娘與我說這話的時候我也不相信，可太后娘娘這樣說了，我也只能順藤摸瓜查下去的……太后娘娘的脾氣，公公應(yīng)該也是清楚的?！?/br>
    他一副為難的樣子。

    自他將賬本交給了楚王后，明面上這叔侄兩人的關(guān)系還是很不錯的，如今查良河是靠著楚王這棵大樹，若真查出些什么來，楚王也不好交代。

    第143章 水晶梨

    查良和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一股腦將云太妃與哪些外臣交好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說的釘是釘鉚是鉚，恨不得連哪些人送了多少銀子給云太妃都沒落下。

    到了最后，他最后更是道?！薄未笕?，哪些人與云太妃娘娘交好你應(yīng)該都能查出來的，我可是半個字的假話都沒說啊?！?/br>
    宋宴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睋?jù)說，云太妃娘娘去世之前可是把所有的身家都給了你，原先對這話我是持懷疑的態(tài)度，可現(xiàn)在見著你吃的用的，覺得這話應(yīng)該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br>
    查良和臉色不大好看。

    他猶豫了好一會，這才低聲開口?！卑蠢碚f成王敗寇，可云太妃娘娘臨終之前可不是這么想的，她見著最疼愛的兒子晉王沒了，心里憋著一口氣，臨終之前說要我買兇殺了太后娘娘，當(dāng)時我也不敢答應(yīng)，可云太妃娘娘要我對天起誓，若是不讓她安心，她說到了九泉之下都不會放過我……”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宋宴掃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滿是不屑，“這倒是符合云太妃娘娘的性子，寧愿拉太后娘娘下馬，也不愿意把銀子留給趙王。”

    只是不知道云太妃泉下有知若曉得查良和拿著他的銀子胡吃海喝，逍遙快活，會是怎么樣一種心情。

    他聽說趙王在藩地日子過的并不好。

    查良和嘿嘿干笑兩聲。

    宋宴又道?！蹦钱?dāng)初公公收養(yǎng)義女又是為何？”

    查良和這次倒是理直氣壯道?！痹铺锬锍錾砦⒑?，不像太后娘娘那樣有娘家相助，所以哪怕后來她極得先皇青睞，可得的那些好東西大多都是給了娘家，留給我的也就幾萬兩銀和些珠寶而已?！?/br>
    “說句不怕宋大人笑話的話，當(dāng)初我也曾想過要不替云太妃娘娘完成她的遺愿，畢竟沒有云太妃娘娘，就沒有我?！?/br>
    “但培養(yǎng)暗衛(wèi)，又要入宮刺殺，這件事怎么想怎么難，光是區(qū)區(qū)幾萬兩銀子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我想著新皇繼位，過了國喪之后皇上肯定會大肆充盈后宮的，所以才想出這個辦法來。”

    說白了，就是為了銀子。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些女子雖是他的義女，可真的飛黃騰達(dá)后不見得會記得他是誰，所以他早已拿捏住這些人的家眷，讓這些人不敢反抗他。

    畢竟有了顧菀這條漏網(wǎng)之魚在前，他不能不小心。

    宋宴聽聞這話只覺得心中不齒。

    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但得寵妃嬪若在皇上跟前美言兩句，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位置就會被不費(fèi)吹灰之力到手的。

    他對查良和的話是將信將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得下去查查才知道。

    查良和說了這么多，心里是惴惴不安，留了宋宴下來吃飯，宋宴直說下次，“……如今查公公怕也沒心情吃飯吧？”

    話畢，他就走了。

    看樣子當(dāng)年大舅舅謀逆的事情還是得從王大汫身上下手，若照著查良和所言，這件事與云太妃沒什么關(guān)系，那會是誰呢？

    他心里漸漸有個大膽的想法。

    宋宴這幾天都沒吃好睡好，心里煩得很，只想著與顧念溪說說話。

    如今尚未到飯點(diǎn)，他過去鋪?zhàn)拥臅r候廚房已經(jīng)升起裊裊炊煙，似乎正在鹵菜，香味飄的老遠(yuǎn)老遠(yuǎn)，官mama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lián)癫?，阿翩坐在小凳子上捧著豌豆在吃……一進(jìn)來，他的心就無端平靜下來。

    阿翩眼尖，很快就看到他了，笑瞇瞇道?！惫媚铮未笕藖砹??！?/br>
    這時候顧念溪正在院子里與顧菀一起侍弄墨菊，到了秋日，院子里就寂寥多了，她們姐妹兩個昨兒才去了集市上買了十來盆菊花，最貴的就數(shù)墨菊了。

    顧念溪扭頭一看，果然見著宋宴正含笑看著自己。

    當(dāng)即她是滿心歡喜，嘴角的笑是怎么都藏不住，走過去道?！蹦阍趺磥砹?？今日不上朝嗎？”

    宋宴看著她那雙熠熠生輝，宛如金剛石一般會發(fā)光的眼睛，很想摸摸她的頭。

    可如今不管是官mama，還是顧菀，一個二個都像是防賊似的盯著他，他只好規(guī)規(guī)矩矩道?！苯袢招菹?，所以過來看看你，昨日我要吳光給把你們送的水晶梨好吃嗎？這是宮里頭下來的貢品，秋天容易燥熱，多吃些梨可以清火?！?/br>
    顧念溪其實(shí)不怎么愛吃梨的，但東西是宋宴差人送來的，那可是不一樣的。

    她笑瞇瞇說好吃，“……那么大一筐子梨，我們都說吃不完若是壞了那就浪費(fèi)了，官mama說到時候可以做成小吊梨湯喝。”

    兩人坐在石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可兩人眉里眼里都帶著笑。

    這次難得有眼力見的官mama早就躲在一旁與顧菀一起侍弄菊花了，可要她幫著擇菜還行，侍弄菊花……那就有些勉強(qiáng)。

    索性她就給顧菀遞遞剪刀和帕子，眼神一個勁兒往宋宴和顧念溪身上掃，“瞧我們家姑娘和宋大人在一起可真是登對啊，有句話怎么說來著，這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要是以后他們生出孩子來，不知道有多好看咧！”

    顧菀聽了這話是哭笑不得。

    顧念溪全然不知道官mama已經(jīng)將宋宴當(dāng)成女婿一般看待，只說起查良和來，“……他可不是什么好東西，人到窮途所言非虛，但對查良和而言，只怕他覺得自己根本還未走到絕境，話說一半留一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覺得還是查一查比較保險。”

    “我聽說宮里的大太監(jiān)向來不是喜歡收什么干兒子的嗎，可以從他干兒子身上也查一查，我還聽我jiejie說，查良和在金陵的時候成過親，那人如今還住在金陵，查良和并未將她帶來京城，既是夫妻，她知道的保不齊比別人也多些。”

    其實(shí)這些宋宴都早已想到的，不過他的小丫頭能想到這些是非常難得的，他笑著道?！边@些人吳光都已經(jīng)下去查了。”

    “將才過來的路上我也仔細(xì)想過，查良和如今靠的是楚王，況且這件事已經(jīng)在查，他不知道到底是我在查還是太后娘娘在查，不管是他也好，還是王大海也好，都沒這個膽量進(jìn)宮去問太后娘娘的。”

    其實(shí)他覺得，就算是查良和的話中有假，也不過是七分真三分假而已。

    顧念溪見他心中已有溝壑，便不再多言，正打算留他一起吃午飯時，可誰知道還沒張口，吳光就匆匆走了過來，低聲道?！贝笕?，不好了，夫人不見了?！?/br>
    閔氏不見了？

    宋宴即刻起身，揚(yáng)聲道?！辈灰娏耸鞘裁匆馑?？”

    顧念溪也是一臉懵。

    吳光也是將才才接到的信，“說是今日一大早夫人就未起身，身邊伺候的人原本以為是夫人昨晚上動怒之后身子不適，也不敢上前打擾，沒想到快到用午飯的時候，夫人也沒起來，便有人上前去喊夫人，不曾想床上是空的，根本就沒有人?！?/br>
    “國公爺已經(jīng)差人去找了，老夫人聽聞這個消息氣的不得了?！?/br>
    還有這種事兒？

    顧念溪只覺得自己是長了見識，估計是閔氏見著宋老夫人心意已決，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心一狠就躲了出去，想著等孩子生下來再回來，到時候木已成舟，就算是說一不二的宋老夫人，難道還能將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摔死？

    辦法是好辦法，可卻上不得臺面，這不是一個國公夫人該有的行徑。

    宋宴并不著急回去，如今人已經(jīng)不見了，他回去也沒什么用，不咸不淡道:“一個大活人不見了，我父親居然不知道？他們派人出去找了嗎？”

    聽吳光說，顧念溪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是昨晚上因為孩子的事，閔氏與寧國公又大吵了一架，她也不管這里是寧國公府，直接將寧國公趕去了書房，寧國公在門外頭說了好久的好話，她也沒心軟……今日沒找到閔氏，寧國公急得眼睛都紅了

    只怕從一開始，閔氏這就是籌劃好了的。

    顧念溪一個外人，實(shí)在不好接話。

    但宋宴似乎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點(diǎn)都沒覺得意外，“看樣子我父親是真的不知情了?！?/br>
    若寧國公知情，只怕早就露餡了，他……實(shí)在是不怎么聰明。

    顧念溪皺皺眉，低聲道?！彪m說寧國公夫人身上不缺銀子，可身邊就帶著兩個丫鬟，難保會遇到危險，更別說女子生產(chǎn)本就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若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

    她也聽陳嬤嬤說起過的，閔氏身子并不好。

    宋宴淡然道?！奔热凰兴鶞?zhǔn)備，那定然也想過事情的后果，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也怪不得別人。”

    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連男女都尚且不知，難道閔氏還想憑借這個孩子力挽狂瀾，改變一切嗎？為了這個孩子，她連寧國公夫人的體面都不要了。

    他這話音剛落下，又有人急匆匆趕了過來，“大人，不好了，老夫人暈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