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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本能的察覺出了些不對,反應(yīng)飛快:你要進誰的夢? 沈媛的夢,明栩很是坦誠。 做什么? 和她聊一聊,說著明栩理直氣壯道:都是因為你,人家看見我就和看見鬼一樣,明明你才是鬼她反倒怕起我來了。 人間新任帝王,我怎么也得仔細考察吧?現(xiàn)在倒好話都說不上。 見曲清似乎還要往深處想,明栩連忙開始轉(zhuǎn)移注意力,這事兒結(jié)束后我就要回京都了,你沒什么話想和我說嗎? 說罷又親了親曲清,給了她個清淺的吻。 這句話和這個吻像是點燃的曲清的情緒,她剛剛與小龍崽多親近幾分,正是黏她黏的不行時,哪兒受得了現(xiàn)在分開? 曲清目光幽暗,望著近在咫尺的小龍崽,沒忍住,吻了上去。 過了會腦子里才后知后覺回想起前幾日小龍崽與她說過的話,微昂起頭,暗暗注視著小龍崽的神情,她低聲問:我還可以繼續(xù)嗎? 明栩微軟著身子,兩人剛剛正親的難舍難分,突然這人就停了,仿佛在逗她玩。 都這氛圍了你還要問行不行???? 明栩剛想開口,曲清卻提前看出了她的不滿,將剩下的話又封緘進了吻里。 頭頂?shù)睦婊ù蟮质强爝^季了,落的紛紛揚揚,漫白的花細細碎碎撒在兩人肩頭。 明栩臉龐微紅,心中卻在笑。 看冷傲克制的幽冥鬼君恣心所欲的模樣也是種享受。 畢竟是她將自滄海桑田起便漠不關(guān)心的俯瞰塵世的神祗拉下神壇,拉進十丈軟紅塵吶。 在所有人都以為曲清仍舊高高在上不近人情時,這人卻在眼底翻起颶風,扣住她的腰,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可若她表現(xiàn)出些不愿,又會微微喘著氣,克制到眼尾泛紅。 幽冥鬼君是權(quán)威,她偏偏最愛將這權(quán)威打破。 天上地下,做正經(jīng)神仙哪有離經(jīng)叛道來的開心愉悅。 從前明栩覺得該聽師父們的話,紅塵瓜葛,越少越好。 如今卻覺得,神從來就不該完美無瑕,體會生死情愛,塵世中走一遭還能保持神性的才是神。 * 沈媛進了片花海。 她順著唯一的小徑朝前走去。 花海正中央有個小庭,再走近些隱約可見一美人,明艷大氣,正沖她笑。 阿媛,來坐。明栩見沈媛來了,神態(tài)自若的沖她招手。 明栩用長明燈給自己編了個沈媛友人的身份。 至于沈媛,如今的記憶則回了她剛出現(xiàn)在落木寨時。 那時她尚未如此的老謀深算,不動聲色,時常將情緒外露,尚且保留幾分天真,一路摸爬滾打才到達寨主的位置,此后收編流民,開墾田地,斂財,建設(shè)軍隊,與外界交易購買土地。 以女子之身,短短一年半就將落木寨這片土地打造成了銅墻鐵壁。 在見著明栩的這一刻,沈媛神情迷茫了片刻,這才想起來,這是她在落木寨中難得交好的朋友,喚明栩。 事實上,確實有這么個人,是落木城中大戶人家的小姐,姓陳。 彼時沈媛剛剛?cè)肼淠菊頍o分文,又舉目無親,常受欺辱。那落木城中的陳姑娘幫了她一把,她又在后來救過陳小姐一回,一來二去,兩人成了好友。 沈媛的夢中明栩無法變換身形樣貌,便暫且將她腦海里的陳姑娘先替換成了自己。 沈媛沖著明栩笑,今兒個怎么想起來約我飲酒了? 這也是明栩設(shè)計的情節(jié)。 人在夢中本就防備下降,若飲醉了酒便會越發(fā)迷糊,面對交好的好友,說不準就什么話都吐出來了。 明栩準備好了開始自己表演。 明栩替她斟了壺酒,撐著下巴說道:今兒個見了樁不太舒服的事兒,便想著尋你來散散心。 城東那小姐家族破敗,被知縣強搶回家當小老婆,我們都知曉那小姐家破敗是因知縣看中她她卻不肯屈服,于是使了手段法子令人家破人亡。明栩頓了頓,我們都知曉卻什么也做不了,實在是無力又彷徨。 沈媛沒說話,只淡淡的喝著酒,目光卻落在明栩不太開心的臉上,過了許久才說道:世道黑暗,本是如此,又有何疑。 明栩睜圓了眼,可正是世道黑暗,我才覺得可怕啊 風雨飄搖,jian臣當?shù)?,不知何時,這禍事便會落在我身上,真是想想就可懼可怕。 沈媛挑眉,一口飲盡杯中酒,笑起來,眼底卻沒什么笑意:明栩,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以前是個秀才? 明栩精神一振,覺得重頭戲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栩:都親成這樣了你居然停了??你是不是不行?? 第37章 沈媛給自己又倒了杯酒, 盯著杯中泛起的一絲絲漣漪,心頭滿是平靜。 她緩緩說道:我飽讀圣賢書,一心報國, 卻考了將近九年的科舉依舊是個秀才,我明知自己已經(jīng)通過, 名額被他人占據(jù),可我懷著一線希望,繼續(xù)考學(xué), 得來的卻依舊是個虛無。 楓國繁榮, 實際是繁榮表象,我曾以為只有我這處是此般,帶著證據(jù)一路上前, 想著郡縣欺我便去州府,州府再欺我便去京畿,總要給自己討回公道。 可公道并沒有那么容易討,再繁華的時刻都有些黑暗中的頑疴固疾在偷偷蠶食人間光明,遇不上是幸運, 遇上了便是一生之痛。 我從郡縣行至州府無人理我, 又從州府尋至京畿,險些被州郡派來的jian人謀殺, 一刀刺穿心口, 若不是被一神醫(yī)撿回,早已丟了性命。 可等我回到家鄉(xiāng)時, 父母親人都已不在,只余墳冢幾座和官府中壓在簿底永不能解開的兇案一樁。 明栩一怔,問道:那你可曾怨恨這世道不公? 沈媛?lián)P眉道:世道不公?自然想過,怨過, 甚至覺得圣書上所言的大同乃是一堆狗屁。前十五年我過得自由自在,在這片最繁榮的土地上感受四方來朝的恢宏壯大,覺得我要為這片土地奉獻終生,后十年,我懷才不遇,熱血微涼,經(jīng)歷家破人亡,卻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怎能不怨。 說著,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可當我懷著怨恨的心,開始游歷大江南北,心中的恨意卻逐漸消弭,反倒升起些迷茫。 游歷那幾年,我見慣了悲歡離合,好人惡人數(shù)不勝數(shù),有人不是純粹的好,有人也不是純粹的壞。好人也會做錯事,壞人也會有善心,真正純粹的好人和真正大jian大惡之人實際是少數(shù)。 明栩聽的很認真,一開始她是想考驗沈媛的,可如今,她卻覺得自己反倒感悟多幾分。 紙上得來終覺淺,明栩哪怕看過再多書,學(xué)過再多知識,也沒有真正體會過人間的悲歡離合與三觀正邪。 人的壽命是六界中最短的,可她們的智慧經(jīng)歷卻是六界中最豐富的。 因為其他五界哪怕滄海桑田過去,依舊是那般模樣,只有人界,時代更迭,前后繼承。 人性才是這世間最難懂的東西,這東西六界都有,只有人界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聽著沈媛的話,她覺得自己像是在逐漸彌補一些缺失的東西,不由自主的端正了態(tài)度。 我本要放下心中仇恨好好尋個地方隱居,細細思索心中迷茫,可此時江山卻亂了。 我見遍黎民百姓之苦后,曾經(jīng)的迷茫不知為何突然想通了。 江山社稷的清明需得錚錚鐵骨的文人武將上前,半年前,清明好官占多數(shù),只是我倒霉沒有遇到,半年后,jian臣貪官占多數(shù),只有幸運之人才能免于一難。 我自西向東,一路前行,見慣了水深火熱,迷茫彷徨,卻不曾心涼。見著眾生苦難相,也不曾麻木。 在路上遇見志同道合之人,一遍遍舉杯,烈酒過喉時,我突然明白了讀書人該做什么。 這個世間,總得有人前仆后繼,面對黑暗,挑起江山的大梁,哪怕從容赴死。我們讀書,效忠的從不是朝廷,而是黎民百姓。 為的是千千萬萬人有好歸宿,為的是令我在乎的人能好好活著不必懼怕災(zāi)禍臨頭,而不是如陳姑娘般慘死后我連替其討回公道的能力都沒有。 沈媛說話時語氣沉緩,沒有任何激動之情,每一句每一字都能令人感受到堅定不屈,所謂錚錚鐵骨當如是。 明栩卻突然反應(yīng)過來,眼中帶上一絲詫異,陳姑娘? 再一看沈媛目光澄澈帶笑,明栩突然明白過來:你知道我是誰。 沈媛點點頭,一開始也以為您是陳姑娘,可后來就醒了。 明栩敲了敲桌子,突然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是開心。 她覺得這沈媛實在有意思。 能在長明燈中清醒的人向來厲害,畢竟,哪怕是某些小地仙也破不出這夢障。 何時發(fā)現(xiàn)的?明栩被識破也不再裝陳姑娘嫻靜爛漫的舉動,微微放松身子,臉上的神情都變回了她自己本身的慵懶散漫。 您為我編的夢有個破綻。 哦? 沈媛抿了抿唇,那年在路上救我的神醫(yī)與陳家小姐長相一模一樣,乃是同一人。 明栩恍然大悟。 神醫(yī)與陳小姐是同一人,明栩并不知情,夢中她與神醫(yī)長相不一致,可不就被輕易破了夢障。 我倒是被破的不怨,明栩也不氣餒,半撐著下巴,沖她眨眨眼,所以你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講給我聽的? 自然是,可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沈媛泰然點頭,接著說道:您與曲清老師大約都非凡人吧。 沈媛聰慧,猜出兩人背景不一般也正常,明栩沒什么驚訝之情,只笑瞇瞇的問:那你猜猜我和她是什么人呢? 那般的來無影去無蹤,談吐超塵,明明看上去年紀不大卻滿腹經(jīng)綸知曉周天經(jīng)緯,如今又可隨意入夢,處變不驚,我思來想去,覺得你們二人大概是某位神仙大能。沈媛笑的桀驁又張揚,若不是心知您與曲清老師身份不一般,我又何必對你們二人畢恭畢敬。 若您是天神,可是來考驗于我?曲清老師已知曉我的抱負想法,您已聽聞我的過去現(xiàn)在,不知這考驗是過了還是沒過? 明栩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你想要做的是什么? 我要做的,是令這世間再無我這般的經(jīng)歷,還乾坤朗朗,還海晏肅靜,是令世間無我這般的痛苦經(jīng)歷,求助有門,熱血不涼,信念不散。 我自知做不到令所有悲劇無法發(fā)生,可我希望我能懸起一把劍,令每一個身處悲劇中的人有武器為自己報仇。 沈媛面色認真,句句字字都鏗鏘有力,伴著背后搖曳的花海,令人覺得背景都模糊了幾分,只能見著她堅毅的神情與不屈的眼神。 若我說你的考驗不合格呢?明栩玩味問道。 哪怕您是天神也無法阻止我的腳步,沈媛為明栩也酌了杯酒,她說道:能得神認可相助是我之幸,若神認為我不合格,我也不介意逆天而行。 這回明栩卻是真的笑了出來,沈媛實在是個妙人。 逆境中不迷失自我,苦難中破迷霧障,不卑不亢,心懷眾生,信念堅定者,為帝甚佳。 她是天生的帝王。 明栩舉起面前的酒,與沈媛碰了碰,一飲而盡,她說道:沈媛,我會到京畿等你,祝你馬到功成。 這一趟來的值,不枉她為了來一趟出賣色相。 明栩就著今日的所感所悟與沈媛交談,卻越談越投機,兩人舉杯相對,都有了一點兒醉意。 明栩畢竟是神胎,體魄強大,凡間的酒對她影響不大,只是微醺。 沈媛卻是□□凡胎,幾壺灌下去,酒意上頭,便開始說起胡話了。 您其實與陳姑娘長的有幾分相像,沈媛說道:當初我第一眼見著您其實還挺驚訝的。 哦? 陳姑娘生性爛漫,家中世代從醫(yī),楓國尚未戰(zhàn)亂時她曾一個人跑出來懸世濟壺,恰巧就救下了當初被jian人刺殺的我。 待我去到落木城時,她也是因為認出我才救下我。 當初若不是陳姑娘全家也遭知縣所害,如今我或許已經(jīng)娶了她,與她是對恩愛眷侶。 明栩問道:那你可為她報仇了? 自然,沈媛臉上閃過絲惆悵,我將落木城改為落木寨,坐上寨主之位后第一個宰殺的便是這作惡多端的知縣,可斯人已逝,惡人死的再慘,那人也回不來了。 明栩察覺她話語中的失落,有心換個話題,便問出了她最感興趣的一件事,我與那陳姑娘有多相像? 明栩覺得這段時間真是奇怪。 她一會和這個相像一會和那個相像,小龍崽向來覺得自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龍,怎么突然就與這么多人相像。 她姑姑云昭便罷了,這陳姑娘她還真有了些興趣想瞧瞧兩人有多像。 沈媛沉吟一陣,醉醺醺的說道:這也不知該如何描述,外貌氣息總有些相似卻又不盡相同,不過我曾經(jīng)為陳姑娘畫過許多畫像,若在此處倒可給您一見。 她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咻的一聲,一棟小屋平底而起,沈媛遲鈍的回過頭,驚訝道:這屋子似乎是我受傷時與陳姑娘一同住的,怎么在此處出現(xiàn)了? 這是夢境,沈媛的夢境,沈媛在夢中是主宰,自然她想即出現(xiàn),萬物周天均在她手中腦海。 明栩來不及告訴她原因,這醉鬼卻拽著她往屋子里走去,口中嚷嚷著:來來來,我?guī)闳デ魄莆业年惞媚铩?/br> 這木屋很小,一眼望進去能見到底。 兩床一桌一書臺,筆墨紙硯俱全。 沈媛直直朝著凌亂的書臺走去,從紙堆中一陣翻找,如珠似寶的捧著張宣紙,踉蹌著走回明栩面前。 那畫紙幾乎要懟到明栩臉上,沈媛卻沒發(fā)覺,語氣中帶著些得意,我的陳姑娘美吧? 明栩退后幾步,凝目去看畫中女子。 望著那熟悉的容貌,明栩的酒立馬就醒了,她在頭頂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