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孟熙想想就明白了宋知意恐怕只要能在外面凍著,就不會進來給宋鵬燒紙。 因著宋鵬做過的那些事,也沒人能指責她。 走出殯儀館,果然宋知意還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天已經(jīng)黑了,只有路燈照亮一隅。她站在沒光的地方,幾乎要融進陰影里去。 其他三個人都走過去與她道別,孟熙站著沒動,宋知意也沒有看過來。 這樣更好。 孟熙曾經(jīng)想過,宋志高去招惹宋知意,怕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但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令人心驚的結(jié)果。 這和葉佳佳的事又不一樣,孟熙心情很有些沉悶,卻不能像之前那般直接去問是不是和你有關。 她不用開口,都能感受到這個話題的重量而她們并不是什么能言無不盡的關系。 何家祖孫和宋知意敘完話,跟著孟熙上車。 小朱早就在車里把暖氣打開,告訴了司機目的地。她們在半道和孟夫人的車分開,前往何老先生的住所。 何小姐是發(fā)小的女朋友,何老先生又是令人尊敬的長輩。 路途不近,孟熙無意讓這一路上氣氛太冷淡,就引著她們說話。 她真心想討人高興,就沒有人會不喜歡她的,車里很快擺脫了喪事帶來的陰沉氛圍。 何老先生精神起來,笑著和她開玩笑:小孟總這些年確實長進了,至少不會再聽著音樂會睡著。 這話親昵的打趣多過挖苦,可見老太太的確沒把當年那事放在心上了。 孟熙松了口氣,也順勢補上遲來的歉意:那會兒年紀小,不懂欣賞。 事情發(fā)生后,也是孟家出面向何老先生賠禮,孟熙倒上了門,但沒見著人。 何老先生說:其實現(xiàn)在想來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當時正逢丈夫去世,脾氣怪得很,連家里人都受不了生氣的原因也不全在你,還有別的緣故。 她說著,看過來的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 孟熙不解,卻還是配合地問:什么緣故? 我有個從小一道學琴的朋友,你那個座位,是我專門留給她的。那場音樂會前,她同我說,身邊有個學鋼琴的好苗子,想為她求我一封推薦信。那個小姑娘我也聽說過,卻偏偏不巧,沒見著過,就讓她把人帶來我看看 孟熙聽到這里,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所預感。 她想起來,那場音樂會的票就是來家里做客的宋叔叔給她的。 她從小被孟父荼毒久了,對音樂會這種東西興致缺缺??赡嵌螘r間考試失利,待在家里就要被孟父叨叨玩物喪志、不學無術(shù),又和孟昭吵了架,這才想到有張票沒用。 正好,她那次有事不能來,就把票給了那個小姑娘。 何老先生回憶起從前,臉上有些無奈的笑意,繼續(xù)說:我那時以為你就是我要見的人,見你竟然睡著了,氣得差點當場離去后來解開誤會,對那小姑娘也沒有半分好感。 我想她既然能將這樣重要的機會讓給別人,怕也不是有多喜歡鋼琴,只是彈著玩玩,哄哄我那老朋友罷了。 誰能想到后來,她天天來纏著我賠罪,結(jié)果反倒教我磨不過她,收了她做關門弟子。 孟熙沒說話。 旁邊的何小姐聽到這兒總算聽明白了,輕快地笑起來: 原來奶奶你說的是知意jiejie啊!我都不知道你們還有這么樁事呢。 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有趣好玩。宋知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何老先生的弟子,兩人師徒情深,和祖孫沒有差別,過往的波折當然可以做趣談一笑而過。 孟熙卻沒法這么輕松地聽,輕松地笑。 她分明坐在車里,卻又好像是浸泡著冰冷的海水。曾經(jīng)退去的浪潮以更大的勢頭打來,雖然沒有將她淹沒,可水平線漫過脖頸時,她離寒冷的窒息感太近,以至于產(chǎn)生被扼住喉嚨的錯覺。 誰也不會把自己狼狽的樣子到處展示。 宋知意展現(xiàn)給別人的樣子,永遠溫和從容、游刃有余。時間久了,不知情的人就以為這是她原本的模樣。 但孟熙知道不是。 有些事不是本人足夠努力,又足夠有天分就可以的。 就像學習鋼琴,并不困難;但以職業(yè)鋼琴家為目標,除了熱情和天賦,還需要家庭的支持,需要堆砌出來的教育資源,需要相應的人脈而宋知意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 她甚至連架屬于自己的鋼琴都沒有。在學校里,她用自己優(yōu)異的成績換來特權(quán),經(jīng)常缺課去借音樂教室練習,回到家就蹭鄰居的鋼琴。 這些也是后來孟熙和她來往時才知道的。 現(xiàn)在宋知意成功了,她站的足夠高,旁人談論她從前的坎坷,也像是種榮耀的勛章。 孟熙卻總是難以走出那場又冷又綿的秋雨。 她在百貨超市門口撞破了宋知意的傷口。在她尖銳的言語,和安靜的眼眸里,觸及到了那一點真實的痛楚。 孟熙這一刻有點討厭自己良好的記憶力。 因為回想的時候,她清楚的記得,那場音樂會發(fā)生在什么時間就在孟熙受不了宋知意總是使些小絆子,把她約出來談話的前兩天。 宋知意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宋鵬把她自己爭取來的珍貴機會拿去討好別人的女兒。然后孟熙把一切都搞砸了,最嚴重的后果卻要她來承擔。 所以孟熙約她出來,對她說:你要對我有什么意見,直接說出來,玩這些把戲沒什么意思啊。 她笑著說:好啊。 就毀掉了孟熙準備了好幾個月的機械比賽。 孟熙到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這件事,還是她自己造的孽。 后面的一段時間,和何家祖孫聊了些什么,孟熙都沒印象了。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把人送到地方。 何老先生支開何小姐,道別前單獨留住了她。 小孟總,我不清楚你們年輕人鬧什么別扭。她語氣溫和地勸說,不過我知道,知意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你不要怪我多嘴,她這個人,看起來溫柔曠達,實際性子最別扭不過,最近她家里又出了這樣的事你們認識這么多年,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 孟熙不明白何老先生是怎么有她們兩個相交多年關系很好的誤會。 她沒法解釋,只能含糊地應了一聲。 回到車上,小朱察覺她身上的低氣壓,小心翼翼地問:老板,我們現(xiàn)在回去嗎? 回哪? 孟熙從后視鏡看到放在車座后面的禮品袋。 那是她前兩天和孟夫人一起逛街時買的胸針,今天鬼使神差地帶來了,卻又沒送出去。 外面下雪了。細小的雪花落在車窗,眨眼又被融化,留下水珠點點的痕跡。 回 孟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片刻躊躇后,認命了,回殯儀館。 如果這也算一場較量,孟熙想,那很明顯,宋知意贏了而她輸?shù)靡粩⊥康亍?/br> 20、第二十章 孟熙再回到殯儀館,差不多是夜里八、九點鐘。 宋知意說不定已經(jīng)走了吧?孟熙覺得她肯定不會整夜在這給宋鵬守靈的。 但她打了兩個電話過去都沒人接,只能返回去碰碰運氣,如果沒見到人 那說明宋知意運氣不好。 孟熙到地方,正巧碰上殯儀館里急匆匆走出來的兩個人。 前面的女人穿著黑色職業(yè)套裝,臉上兩道很深的法令紋,看上去就精明難惹;后面的那個小圓臉,孟熙記得,好像是宋知意的助理。 小圓臉看見她,眼睛亮了。 孟總! 孟總? 前面的女人聽見這個稱呼,跟著看過來,臉上微有驚訝,您怎么到這兒來了? 這誰?認得她? 見孟熙只是瞥她一眼,沒有接話的意思,女人很上道地自我介紹:您可能不記得了。我是金蘭,在藍海任職,現(xiàn)在是宋老師的音樂經(jīng)紀人。 哦,宋知意的經(jīng)紀人。 既然這么巧在門口碰上,孟熙問:宋知意呢? 聽見這個問題,金蘭面露難色。小圓臉則沉不住氣,急急地回答:知意姐她、她失蹤了! 孟熙:什么叫失蹤了? 她懵了一下,腦海里轉(zhuǎn)過許多可能,這個殯儀館確實比較偏僻,難道說 小圓臉說:之前她留了個字條人就不見了,現(xiàn)在快兩個小時了還沒有回來,手機也打不通 她邊說邊從包里翻出那張字條,孟熙接過來一看: 【心情不好,出去走走?!?/br> 的確是宋知意的筆跡。 小圓臉都快急哭了:知意姐她從來沒有這樣過,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或者是想不開 報警了嗎? 孟熙看到這張字條,卻有一半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小圓臉說宋知意從來沒有這樣過,孟熙倒從中摸到了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畢竟是人找不見了,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孟熙以為她們應該已經(jīng)報過警。誰知道小圓臉聞言,話音卡了一下:這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邊的經(jīng)紀人。 孟熙挑眉:沒報警? 金蘭嘆了口氣:孟總,這件事萬一鬧大了讓媒體知道,對宋老師影響不好況且兩個小時都沒到,警局不一定會 別說這些廢話,報警。 孟熙不耐煩聽,最后兩個字是對后面的小朱說的。 小朱立刻撥號。 孟熙懶得再管另外兩個人。她快步折回停車的地方,讓司機下來:等會兒你和小朱打車回去,車費明天找我報銷。 金蘭和小圓臉卻跟了上來,見狀就問:孟總,您知道宋老師可能在哪嗎? 孟熙深吸一口氣,有點心煩?,F(xiàn)在她知道,宋知意和她的經(jīng)紀團隊關系應該算不上特別好了。 今天是平安夜。 她留下這么一句,關上車門,發(fā)動引擎疾馳而去。 平安夜? 小圓臉茫然。金蘭倒很快反應過來,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是怎么當了這么久助理的?平安夜這天是她母親的忌日! 啊! 小圓臉還真不知道。她是宋知意的生活助理,按理應該很清楚這件事但往年這個時候,知意姐什么表示也沒有?。e說掃墓祭奠,提都沒提過一句。 金蘭說:走,我們也跟上。去南山公墓。 小圓臉顧不上疑惑,連忙應聲,打開導航。 嗯?金姐,你說的是這個南山公墓嗎?和孟總的方向好像不一樣。 不一樣? 金蘭看了一眼導航,微微沉思,位置沒錯她不是去南山公墓?算了,不一樣更好,分兩邊找,總有能找到的。 * 孟熙當然不是去南山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