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看完熱鬧各自散開,氣氛恢復(fù)依舊。

    “你自己回去?！苯笇溃笥幸椭苄±删^續(xù)把臂同游的架勢。

    姜琰和周小郎君一人站在姜莞一側(cè)，呈分庭抗禮之勢。

    姜琰個子不矮,但因為骨架纖薄，皮rou勻稱，加之又不好好站著，蛇似的在姜莞身邊扭來扭去，說是個高挑美人絲毫不違和。

    他直接拒絕：“我不！”

    姜琰說完了才想起自己是個丫鬟,哼唧道：“女郎,人家初來乍到，不認(rèn)識路，就讓人家侍候你出游吧。”

    姜莞的護衛(wèi)都在暗中保護,明面上確實沒帶丫鬟,不好打發(fā)姜琰離去。事實上哪怕她帶了八珍來,她也不放心八珍獨自帶著姜琰離開。

    依她對姜琰的了解,他多會將人殺了，然后回來哭著說遇到意外，繼續(xù)賴著不走。

    “我們走。”姜莞懶得理他，直接側(cè)過頭與周小郎君講話。

    周小郎君看向姜琰，姜琰陰測測地回望他,目光冰冷粘膩，像條在暗中生存的毒蛇朝人吐信子,讓周小郎君感到渾身在一股濕氣當(dāng)中,哪里都不舒服。

    姜莞似乎感受不到兩人間的暗流涌動，向街市去。

    二人目光撤去，急忙跟上她。

    三人行，很快成了街上最招眼的一道風(fēng)景線。

    姜琰在冰天雪地中穿得輕薄不說,他的嘴也很欠。有他的襯托下，零零九發(fā)現(xiàn)姜莞竟是那樣的柔和，儼然是佛光普照的圣人。

    周小郎君為了討好姜莞，她目光落在什么上他便買什么給她。

    元宵佳市，街上賣的多也不是什么貴重之物，多是湊趣討巧所用。蛾兒雪柳黃金縷，樣樣被姜琰的壞嘴巴貶斥一通，樣樣不合他意。

    他見慣了好東西，又嫌這個廉價，又嫌那個俗氣，不是嘲諷就是奚落。

    一路走來各個攤販被他得罪一遍不說，周小郎君也只能忙著為他善后賠罪，被攪合得興致全無。

    周小郎君真后悔救了這么個禍害！所以說人千萬不能見色起意。他看這舞姬貌美可憐才想施救，早知如此他一定不會有半分惻隱之心。

    他看這舞姬就是在館中嘴太欠了才會被人追打。

    姜莞看著周小郎君腳步虛浮有氣無力的樣子也不忍心繼續(xù)折磨他，今日本就是借他來釣姜琰，如今他已經(jīng)沒了利用價值，她便好心地放他離開。

    姜莞還是很給面子地對周小郎君笑笑：“今日我很開心?！?/br>
    姜琰在一旁嗤笑出聲，聽她騙人。

    周小郎君稍微得到安慰：“你開心就好，我，我下次還能約你出來玩嗎？”不帶這個掃興的丫鬟。

    姜莞很遺憾地告訴他：“不能。”

    姜琰早就聽聞她的習(xí)慣，如今能親眼目睹，興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她拒絕別人。

    周小郎君一下子垂頭喪氣，沒想到今日盡力表現(xiàn)還被拒絕。

    “你已經(jīng)很好了，是我不好?！苯肝⑿Γ笆俏疫@個人性格所致，喜新厭舊。我只喜歡新的，我們已經(jīng)見過面一同玩過，你便舊了，我就不喜歡你了?！?/br>
    周小郎君完全傻眼，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話，根本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

    一旁姜琰狂笑出聲，還沒忘記掐著嗓子扮作女子。

    姜莞轉(zhuǎn)身走人，姜琰一邊狂笑一邊跟上她：“女郎，等等我?！?/br>
    姜莞全無等他的意思，郡主府的馬車就在前方停著，她踩著馬凳上了馬車。

    姜琰要跟著一起上車，被手持馬鞭的護衛(wèi)攔下。

    他微揚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護衛(wèi)，只有唇角是上揚的，眼中一片冰霜。他幾乎要和護衛(wèi)動手，姜莞的聲音再度適時響起：“你不許上車，跟著車跑?！?/br>
    姜琰嘖了一聲：“憑什么??？”他是覺得meimei有那么點意思，不是意味著自己可以像狗一樣被呼來喝去。

    “憑什么？”姜莞的語氣中透露出驚奇，“憑你是我的丫鬟?！?/br>
    姜琰心中戾氣消散，神經(jīng)病似的點頭：“沒錯，我是丫鬟！”他被這句話詭異地安撫下來，竟然真肯跟在馬車后跑起來。

    零零九這才終于稍微放下心來，忍不住長出口氣，很是心力交瘁。就方才姜琰出現(xiàn)這短短一段時間，他就動了兩次殺意，還好每次都在將將要動手時巧合地被姜莞安撫下去。

    但凡有一點差錯，方才已經(jīng)血流成河了。

    相比于相里懷瑾和謝晦，姜琰是三人中危險程度最高的。他說不定在什么時候就會突然發(fā)瘋，一旦發(fā)瘋必要傷人性命。

    零零九十分艱難開口：“姜莞。”

    姜莞十指貼在琉璃暖爐上暖手，聞言在腦海中答話：“怎么了？”

    “我覺得姜琰太危險了。”零零九十分懇切，“要不然我們還是跑了吧。”它的任務(wù)目標(biāo)謝明月已死，現(xiàn)在只是單純跟在姜莞身邊陪她過完這一輩子，不免為她著想。

    無論哪一世，零零九都十分害怕姜琰，總要向姜莞提議跑路。它也不是無緣無故地害怕姜琰，上一世姜莞跟在姜琰身邊，零零九跟著目睹他許多瘋狂舉動，很受刺激。

    人是有救的，像姜琰這樣喜怒無常的瘋子根本沒得救。

    它在姜莞身邊許久，看她從容應(yīng)對兩個男主，不免放下對姜琰的警惕。然而剛剛一看到姜琰，它發(fā)現(xiàn)姜琰絲毫未變，恐懼又重新涌上來，只想拉著姜莞逃跑。

    反正謝明月已經(jīng)死了，姜莞就算不理會姜琰也不打緊。

    姜莞屈指彈了彈暖爐，悅耳的清脆聲在馬車中回響。她不緊不慢問：“跑什么？他不是給我做丫鬟呢？”

    零零九毛骨悚然：“他在你身邊才更可怕吧！萬一他發(fā)瘋了第一個傷到的就是你?！?/br>
    姜莞語氣平靜，輕描淡寫：“那就不要讓他發(fā)瘋不就好了。”

    “可他是瘋子！瘋子發(fā)瘋需要什么理由，怎么能說不發(fā)瘋就不發(fā)瘋?！绷懔憔庞X得姜莞根本沒把姜琰當(dāng)回事，這是要吃大虧的！

    “他今天不就沒瘋么？”姜莞淡淡問。

    零零九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結(jié)果，同時意識到另一件事：“你在試圖掌控他？”它語氣震驚，感到不可置信。

    姜莞側(cè)耳聽著馬車外馬蹄聲以外的踩雪聲，愉悅地翹起唇角：“憑什么放過他？”她說的是她放過他。

    “我這個人向來很公平，既然大家都有可能害我，那么我就要一視同仁地對待大家?！苯刚Z氣輕快，“既然無法證明究竟哪一個是害我的人，我只能送大家一起去死了，真的很抱歉，要怪就怪那個害我的人吧?！?/br>
    零零九一陣惡寒，聽著她用嗲嗲的語氣說出最狠絕的話。她說著抱歉，卻沒有半分歉意。

    它看著面容沉郁靜美的少女，忽然意識到她才是最瘋的那一個。

    馬車一路從郡主府偏門而入，直到府上，姜莞才從馬車上緩緩下來。

    姜琰一路跟著馬車跑回郡主府，終于見到他的好meimei在一群下人的簇?fù)碇聫鸟R車上下來，然后把他拋在腦后，進(jìn)了院子。

    他辛辛苦苦跑了一路，她竟然把他給忘了。

    姜琰牙齒又疼起來，殺戮的欲望漸漸高漲。

    “姑娘?！币坏篮蜌獾穆曇粼谒呿懫穑┰甑剞D(zhuǎn)過頭，瞇起眼看向身后的中年男人。

    薛管事和氣地笑：“郡主命我先帶你去院子里安置，待你梳洗好、換身暖和衣裳，郡主會召見你?！?/br>
    姜琰心中戾氣被暫時撫平，她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他是男人，還真將他當(dāng)作丫鬟對待，這讓他覺得有趣。

    他只要不無聊，牙就不會痛。牙不痛，他還挺樂意繼續(xù)做丫鬟的。

    姜琰扮過許多身份，車夫、書童、走卒、乞丐等等，他搶的人都與他這些身份有過交集?？上郎系娜舜蠖酂o趣，他們只在某一刻是有趣的，多數(shù)被搶入皇宮后就成了一個模樣。倒不是他們的臉變得一樣，是他們唉聲嘆氣痛哭流涕的神色如出一轍。

    姜琰討厭無趣，無趣的人死掉好了。

    他謝絕丫鬟的伺候，洗完澡并未穿衣裳對鏡而坐。他的個子比尋常女子高出不少，坐在梳妝臺前鏡子照不見臉，黃澄澄的鏡子里是他修長的脖頸。

    沒了面紗的遮擋，他的喉結(jié)便顯得格外突出，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男人。

    姜琰摁了摁自己的喉結(jié)，確定自己沒法把它摁進(jìn)去后，便將手邊的茶碗一摔，而后悠閑地?fù)炱鸬厣系乃榇善虿弊由弦粍潯?/br>
    脖子上向外冒出汨汨鮮血。

    他將舊紗裙的內(nèi)襯撕成一條條纏在脖子上，絲毫不管有沒有止血。他很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關(guān)于自己的秘密，只要他不把自己作的死透，多重的傷都能夠很快痊愈。

    他是個怪物。

    姜琰慢條斯理地將脖子上的傷口包扎完畢，而后穿上一件件女人的衣裙。他身材修長，裙子短出一截，露出尋常女子都不會露出的鞋面來。

    他將毛絨的外衫攏好，感到十分新奇，他還是頭一次伺候人。希望meimei能多有趣一些，讓他不要這么快無聊。

    姜琰曾在首飾鋪子做過小二，梳頭發(fā)不在話下。他除了治國以外，什么都很擅長。

    姜莞穿得簡單，由八珍為她細(xì)致地絞著頭發(fā)，姜琰就過來了。

    他脖子上纏著布條非但不顯得突兀，倒更顯艷色撩人。這次他來沒戴面紗，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完全露出來。

    先入為主，八珍絲毫沒發(fā)現(xiàn)異常，可見姜琰的容貌十分有迷惑性。

    他學(xué)起女子行禮也有模有樣的：“郡主?！?/br>
    姜莞動動身子，八珍擦頭發(fā)的動作暫時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姜莞坐直問他。

    “我叫妍妍?！苯癫恢獝u。

    第133章 他的奇怪情感

    姜莞聽他毫無羞恥地自稱妍妍,就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又問：“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倒是零零九覺得他變態(tài)極了，一個男人該是什么樣的心理能說出他叫妍妍這種話。

    姜琰聽著她問,面露委屈地將脖子上的布條翻上些許，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八珍拿著干帕子的手一顫，被這猙獰的傷口嚇得渾身發(fā)軟。

    姜琰下手從來不分什么輕重，像是沒有痛感。更準(zhǔn)確地來說，他迷戀痛感。疼痛讓他感到快慰,更何況他這一具得上天青睞的身體可以讓他肆無忌憚地去傷害自己。

    他恍若不知自己的傷口有多可怖,將之暴露在姜莞面前。

    實際上他就是成心的，故意嚇唬姜莞。他想看到姜莞花容失色的模樣，想想就能讓他激動到顫栗。

    姜莞如他所愿的皺起眉頭,只不過接下來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極端的厭惡：“快蓋上,好惡心?！毕窨吹缴n蠅那樣反感。

    姜琰第一次沒料到她的反應(yīng),拽著布條的手頓在當(dāng)場,布條沒了牽扯重新彈了回去，將他的傷口遮住。

    她說他……惡心？

    姜莞板著臉訓(xùn)他，眼中依舊是不加掩飾的嫌惡：“你若想在我身邊好好伺候，先記住第一條。”

    姜琰還沉浸在她說他惡心中，失神地望著她的嘴開開合合。

    “我討厭丑東西?！苯赣謰捎謨?“你的傷口很丑，我不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