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瞪著眼坐下，互不示弱。

    老翟笑道，“剛才啊，看到小麥來看我，就想著叫小槍一塊過來吃個飯，喝點酒。畢竟當年，你們倆可是好哥們?！?/br>
    “不是！”兩個異口同聲。

    “咋不是呢？”老翟有些面子掛不住，急了，“你們兩個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年我有一瓶藏在辦公室的好酒，被人偷喝了半瓶，后來問人，誰也不承認，但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們倆小子干的好事，就是拿的喝水杯子偷灌的，就當我面還拿著，蒙混過關(guān)，你們倆跑出去吃燒烤就把它喝掉了，是也不是！”

    “不是……吧……”兩人又異口同聲，但這次的音量極低。

    見鬼了，這件事兩人做的天衣無縫，老翟怎么知道的？

    “你們當年好的穿一條褲子，真當我是傻的，別看我天天一身油污，鼻子可靈的很，你們帶走水杯的時候我就聞到了，看你們倆賊眉鼠眼的樣子，就知道你們沒干好事，后來晚上你們回宿舍，跟人說吃燒烤了。我一猜啊，就是你們倆喝完了。今天一問，果然如此！”

    得了，姜還是老的辣，兩人對視一眼，當年做的壞事被人揭穿了，還詐胡了，還有什么好說的，認栽吧。

    “所以，您看，今晚我不是帶了兩瓶鳳飛酒給您嘗嘗么?！丙溛闹勰樒ぴ俸瘢藭r也是老臉一紅，索性厚著臉皮耍賴起來。

    “所以，您看啊，當年就不應(yīng)該請他去吃燒烤，應(yīng)該請您去。這樣酒就不至于浪費了，今晚上，我陪您喝！”秦小槍一臉慷慨。

    “真不要臉，那晚上是我掏的錢好吧！”麥文舟翻了個白眼。

    秦小槍怒道，“好啊，這點小事你都記得，果然是個卑鄙jian詐的小氣之人！”

    這話說得麥文舟瞠目結(jié)舌，好像哪里有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你們??！”老翟搖頭大笑，“果然都還是個孩子?！?/br>
    “我們不是孩子了！”兩人又異口同聲。

    說完，又對視一眼，各自別過頭去，心中想道，下次絕對不能再跟這個人一聲說一樣的話了，顯得好像真是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

    “這次小麥回來，管橋廠，我覺得挺好的?！崩系越又f。

    “什么？”這次終于輪到秦小槍單獨驚呼了，麥文舟坐在那里從容淡定。

    “你還不知道吧？麥文舟現(xiàn)在調(diào)回橋廠當廠長了，省國資委委派的，他這次回來，使命重大，任務(wù)艱巨，還要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

    “喂喂，翟師傅，您說真的吶？就這小子，毛還沒我多，就回來當橋廠的廠長了，上下嘴皮子就這么一磕，就是咱們的負責人了？這事上級領(lǐng)導沒糊涂吧？”秦小槍義憤填膺。

    麥文舟從在那里沒有接話，但是卻用眼神告訴秦小槍，小子，知道誰是老大了吧？一日為老大，終生為老大。

    老翟分明在五分鐘前也同樣一臉震驚和不可思議，但是這會兒已經(jīng)轉(zhuǎn)變角色了，似乎他早已經(jīng)掌握了一切，“這話不能這么說嘛，西汽有林超涵，橋廠來了個麥文舟，都是青年才俊，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上級領(lǐng)導正是覺得年輕人有沖勁有干勁，有專業(yè)技術(shù)知識又有業(yè)務(wù)能力，這才考慮讓小麥下來的。這個決定很好，我老翟一百個贊成?！?/br>
    秦小槍依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瞪著麥文舟，“你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給什么說法？”

    “交待為什么你好好的機關(guān)不坐，非得跑到這個快黃攤的爛廠里來？有什么企圖，是對顏苿賊心不死，還是想借機整我？我可是不怕你，大不了不干，你能奈我何，倒是顏工，可憐啊，人渣回爐，煉出來的就是骨灰，不可能是鋼材。”

    “這是人話么？什么叫人渣回爐？”麥文舟大怒。

    “你以為你是太上老君爐里的金丹??？”秦小槍諷刺。

    “總比你這燒火的童子要好！”麥文舟不讓。

    “好了好了，叫你們來，是喝酒的，不是來斗嘴的?！崩系钥粗@兩人也是頭疼，三句話不對付就能吵起來，還有完沒完了？

    兩人哼了一聲，各自又別過頭去。

    老翟想了一下又問道，“這個，小麥啊，這回回來你給說說，有什么打算？小槍話糙理不糙，咱們那橋廠什么德行咱們心里都有數(shù)，說句關(guān)門都沒人拴門栓的。你回來，不是個好選擇?！?/br>
    “我現(xiàn)在也是硬著頭皮沖?！丙溛闹劭嘈Φ溃澳苡惺裁创蛩?，先不管怎么樣，該做的做起來吧。就說今天上午開個會吧，十個管理層干部只到了四個，臨時開全廠職工大會也只湊足了不到三十個人，還是把顧大嬸拉來湊人頭的情況下?！?/br>
    秦小槍一直豎著耳朵聽呢，聽到后忍不住插嘴道，“咱們廠居然開全廠職工大會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翟忍不住敲了一下秦小槍的頭，恨鐵不成鋼，“你一天到晚吊兒啷當?shù)?，到處亂竄，當然什么都不知道了?！?/br>
    秦小槍有些不忿，“我也是去做點小生意好不好？都幾個月沒發(fā)工資了？”

    “做什么生意？你不就是去賣光碟嗎？你千萬不要跟我說，你那些都是正規(guī)正版的光碟，害人的，懂不懂？”

    “那也比餓死要強吧？”秦小槍一臉無辜。

    麥文舟聽著也是好笑，秦小槍啊秦小槍，你現(xiàn)在看看都淪落到干啥去了？

    “這回小麥回來管橋廠，是個好事?！钡詭煾低蝗恢腔郾锪?，“我說怪不得老董他們幾個高層都被調(diào)的調(diào)，趕走的趕走，當時我就琢磨著上級領(lǐng)導有大動作，現(xiàn)在我是明白了，這就是為了給小麥鋪路，留幾個管理中層在挺好，高層一個不要留，留了都是小麥的掣肘?！?/br>
    麥文舟聽了心頭一震，這一層他還真是一直沒有想透，怪不得回來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張來先領(lǐng)銜管理，原來上級早就想辦法為他去除了幾個可能的最大的障礙。

    “這樣一來呢，小麥回來推行什么政策，用什么人就不會有太大的滯礙了，管生產(chǎn)采購的那幾個人是老油條，可是他們畢竟不是決策層，形成不了大的妨礙?！?/br>
    麥文舟聽了都點了點頭，這層他也是現(xiàn)在才想到，慚愧啊，還是太年輕了。

    “但是其它的麻煩，卻一點也不會小?！崩系試@了口氣，都說人老成精，他雖然離開崗位了，然而卻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

    這時候終于開始上菜，老翟喊出自己的孫子，小男生并不怯人，但話也不多，默默地低頭吃菜，他似乎對烤鴨特別感興趣，兩個鴨腿他一個人全干掉了，老翟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孫子，有些歉意地望向兩人。

    麥文舟和秦小槍連忙表示讓小伙子長身體挺好，他們更喜歡吃老太太炒的那幾盤熱菜，尤其是辣子，吃的是滿頭大汗。

    鳳飛這酒，開瓶醇香，飲之綿柔，清洌爽口，入喉甚易，進腹頗燒。老翟帶著兩人三杯下肚，都有些酒意上來。

    老翟今天興致極高，又喝了一杯道，“小麥啊，還是接著剛才那個話題，這次回來你到底打算怎么干？”

    麥文舟沉吟了一下，敬了老翟一杯酒，“翟師傅，這次回來本來我信心滿滿的，覺得只要人還在，心氣還有，怎么都能再鑄重橋，為廠爭光。但是眼下的情況比我想像的要糟得多，以前我那些盤算，其實現(xiàn)在可能不管用了。”

    “千萬別想得太美，橋廠，呵呵了。”秦小槍搖了搖頭，自顧自地一杯下肚，顯然胸中無數(shù)煩惱。

    “我今天上午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丙溛闹劢又f，“我如果只是憑一腔熱血去做事，結(jié)果只會與預(yù)想的完全相反。”

    老翟點頭。

    “所以，我希望有人站出來真正支持我，我希望我有一個堅強穩(wěn)定的團隊，我希望我的身邊能有人一起發(fā)光發(fā)熱，否則，我累死也白搭。”

    “同意?！鼻匦尳釉?。

    “所以我來拜訪翟師傅，就是希望翟師傅，您站出來，像過去那樣一樣愛護我，幫助我，幫我把橋廠做活起來?！?/br>
    麥文舟向翟師傅敬酒，“我是來請您出山的！”

    老翟愣住了，這一點他還真沒想到，他還以為麥文舟就是來請教他問題的。他的愛人插話道，“小麥啊，老翟都退休了，不中用了！”

    “誰說我不中用的！”老翟不爽，吹胡子瞪眼睛。

    “我相信我?guī)煾凳侵杏玫?！”麥文舟哈哈一笑?/br>
    “同意?！鼻匦層纸釉挕?/br>
    “看看，年輕人都看好我?！崩系缘靡庋笱蟮貙ψ约旱膼廴苏f，老太太撇了撇嘴，沒做聲了。

    “我需要翟師傅的威望、技術(shù)能力和人緣鼎力支持我?！丙溛闹壅\懇地說，“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我沒有把握?！?/br>
    “同意，不然他就一事無成。”秦小槍在旁邊深表贊同。

    “我也需要你！”麥文舟突然回過頭，舉杯敬向秦小槍，“還是個爺們的話，跟我做番事業(yè)。不要賣那什么破光碟。”

    “我當然是個爺們?！鼻匦尨笈?，端杯道，“敢不敢連喝三杯，是個爺們的話?！?/br>
    “有何不敢？”

    兩人連碰三杯，一飲而盡。

    喝完相視一笑，一切的芥蒂頓時煙消云散，那個好哥們又回來了。

    老翟嘆道，“看你們這樣子，我要是不出山倒顯得不是爺們了，沒法子，這悠閑的退休日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