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報道趙文英案件的記者，獲得當(dāng)年的全國優(yōu)秀新聞獎。

    相關(guān)部門以此為戒，出臺多項措施，杜絕高考舞弊以及侵害考生權(quán)益的行為。報道這個案件的記者，也被很多寒門家長奉為英雄和恩人。

    據(jù)說，記者收到匿名舉報信，得知省實驗中學(xué)的趙文英會掉包某個能考上京大的優(yōu)秀學(xué)生的志愿表，把京大換成偏遠地區(qū)的定向師范?？?。

    記者收到匿名信后，立刻去調(diào)查這個叫趙文英的人，憑記者的敏銳直覺，他覺得趙文英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干侵害學(xué)生權(quán)益的事情。

    若不然，一個文化水平和素養(yǎng)一半的人，怎么可能坐到現(xiàn)在的位置。

    跟蹤趙文英幾天，記者就發(fā)現(xiàn)線索，并且得出結(jié)論——趙文英是在前年幫助某個有點權(quán)力的人的子女頂替了農(nóng)家子弟高考的成績，上了好大學(xué)。

    趙文英現(xiàn)在的職務(wù)，就是利益交換的結(jié)果。

    記者感覺事情有點大，主要是涉及到高考學(xué)生，太敏感。思慮再三，最終找警方合作。

    警方也覺得事情重大，這種事情最好是要抓現(xiàn)行，要不然對方肯定抵死不認賬。于是，警方潛伏在檔案室里，等著趙文英出現(xiàn)，抓現(xiàn)行。

    根據(jù)記者之前調(diào)查的線索，警方突擊審訊，趙文英為了脫罪，對之前做過的事情也供認不諱，她一直強調(diào)，她是被那些有權(quán)勢的人逼的。雖然她得到好處，但也是被迫的。

    記者根據(jù)此事，做了幾個專題報道，一舉成名。

    很多人都猜匿名信是誰寄的？

    有人說趙文英德不配位，早就有人看她不爽。

    有人說，被頂替的學(xué)生發(fā)現(xiàn)端倪。

    有人說，是趙文英的親大嫂所為。因為小姑子明明是靠大嫂才能上高中找了份校工的工作，卻對嫂子指手畫腳，隔三差五借錢，引起大嫂的不滿。

    就連趙老太也是這樣懷疑，天天在電廠家屬院撒潑謾罵，幾十年前在農(nóng)村當(dāng)潑婦的習(xí)慣全找回來，把姜美娜祖宗十幾代都罵了個遍。

    “姜美娜！你是被人用過的二手貨，根本配不上我家文宇！我兒子清清白白的，撿你這個破爛，你還不知足！還害我閨女！你這個生不出兒子的二手貨！我閨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讓我兒子跟你離婚！”

    在趙老太的謾罵中，電廠里謠傳多年的謠言得到證實。

    姜美娜能進廠領(lǐng)導(dǎo)的直系親屬都很難進的人事科，趙文宇能進物料部當(dāng)庫管，還都是正式工，都是因為姜美娜的前夫！

    沈苒的親生父親似乎非常有能耐。

    對于趙老太把趙文宇和姜美娜多年維護的自尊心和臉皮撕下來往地上踩的事，沈苒連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她繼續(xù)守在路邊，等待那個遲早會出現(xiàn)的人。

    *

    宋時乘坐的火車是接近凌晨到南市，他拿著介紹信，去南市軍區(qū)招待所先住下，等待白天再去沈工給的地址。

    招待所兩個前臺服務(wù)員聊得熱火朝天，有人站在前臺跟前她們都沒有注意到。

    一個說完，另外一個迫不及待地發(fā)表意見，宋時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宋時索性站著等一會，等她們聊完。

    原來他坐火車這幾天，竟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大的事情。

    南市本地的記者，連續(xù)發(fā)了幾天的專題報道，揭露高考招考工作中容易被做手腳的環(huán)節(jié)。

    兩個服務(wù)員熱聊的都是身邊的人和事，她們說，認識的人前幾年參加高考，平時成績很好，結(jié)果卻落榜?？吹綀蟮乐螅麄兌紤岩勺约罕幻懊斕嫔狭舜髮W(xué)，已經(jīng)開始采取措施維權(quán)，

    宋時拿起旁邊報刊架上的報紙，果然在本地報紙的頭版頭條，看到了相關(guān)報道。

    宋時看完報紙，再次走到前臺，用手指關(guān)節(jié)敲敲桌面，把兩個熱聊的服務(wù)員吸引過來，再把證件和介紹信放桌面上，“住宿，要單人間！”

    服務(wù)員看向宋時，只見眼前這位穿著85式少校軍官服的年輕軍官，五官俊逸，英氣逼人，卻透著一股讓人難以接近的冷淡。

    其中一個服務(wù)員微微臉紅地搶先把證件和介紹信拿過來，很快就把入住手續(xù)辦好。

    第二天，上完晚班，本該交班的其中一個服務(wù)員并沒有馬上下班，一反常態(tài)地在大堂殷勤地給下樓準備吃早飯的客人提供咨詢服務(wù)。

    看到凌晨入住的少校從樓上下來，她立刻把之前問詢的客人丟在一邊，上去對少校說：“少校同志，你是要吃早餐嗎，正好我要去，一起吧？”

    宋時看了一眼對方，說：“不用！”

    服務(wù)員沒氣餒，又問：“少校同志，你是來軍區(qū)學(xué)習(xí)的嗎？”

    宋時抬手，看了下時間，問：“從這里去南市電廠，坐車需要多長時間？”

    旁邊路過的一位男同志，停住腳步，好奇地問：“同志你要去電廠？找誰??？半年前，我也是電廠的職工，后來調(diào)去鄰省的化工廠啦。”

    宋時對這種自來熟很不習(xí)慣，不過他還是提起姜美娜的名字。

    熱心的前電廠同志仿佛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立刻帶著宋時去前臺打公用電話。

    電話直接打到電廠人事科辦公室，“喂，你是小王吧？還能聽出我的聲音嗎？我是原來第二車間劉主任??！哈哈，你好你好。是，我現(xiàn)在是化工廠的采購經(jīng)理?！?/br>
    宋時看著天花板，自動把周圍的噪音屏蔽掉。

    突然，這位熱心的前電廠職工把話筒遞給宋時。

    對上軍官疑惑的目光，那人說：“電話那邊的人，正是你要找的人事科姜美娜?。　?/br>
    姜美娜聽說有個住在軍區(qū)招待所的軍官找她，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送錢的人來了！

    因為惡婆婆鬧騰，加上小姑子被關(guān)監(jiān)獄，丈夫最近臉色很難看，她本人也被同事們背后議論，姜美娜最近的心情糟糕透頂。

    送錢的人來了！這次很可能是一大筆錢，如果少，就找借口再要。到時候她就可以辭職，去南邊做貿(mào)易生意，徹底遠離電廠的長舌婦！

    姜美娜剛進門，就被婆婆揪住衣領(lǐng)，“二手貨！賤人！你趕緊讓你的jian、夫把我家文英放出來！”

    這次，姜美娜不管不顧，直接把趙老太踹開。然后對站在一邊，之前根本沒打算幫她的趙文宇說：“趙文宇，如果你再任由你媽再這樣鬧下去，這個家遲早要散！讓你媽走！我有事要說！”

    和姜美娜認識二十多年，趙文宇對她再了解不過了。他知道，姜美娜敢這樣對他媽，多半是錢給她的底氣。

    京市的人又來送錢了！

    最近幾天，趙文宇也受夠了別人的議論，都說他的軟飯吃得很別致，沾的是愛人前夫的光。

    有錢的話，他立刻辦理停薪留職，下海賺大錢，讓那些嘲笑他的人，以后給他當(dāng)孫子！

    不，給他提鞋，還得看他的心情！

    趙文宇立刻讓坐在沙發(fā)上抽旱煙的趙老頭把趙老太帶走，給姜美娜端茶遞水，殷勤了好一會，姜美娜才把京市來人的消息告訴趙文宇。

    趙文宇說：“美娜，這次非比尋常，我覺得你還是把佳佳帶上，讓她來應(yīng)付京城的人?！?/br>
    “可以嗎？”

    “怎么不可以！佳佳和沈苒差兩歲，十歲后，她們倆看起來就差不多。三年前，佳佳就處理得很好。這次一定也可以！你不是說，聽聲音，那個人很年輕。青瓜一個，更加好糊弄。”

    隨即，趙文宇把在溜冰場里玩的趙佳佳找回來，夫妻倆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給趙佳佳培訓(xùn)一番。

    當(dāng)天下午，姜美娜就帶著趙佳佳前往軍區(qū)招待所。

    姜美娜看到年輕軍官的第一眼，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直覺告訴她，這位肯定不如以前見的人好糊弄。

    趙佳佳直接就看呆了——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長得比顧飛還好看，還有氣質(zhì)的人！

    宋時本來想按照沈工的要求，直接把錢給沈工的“侄女”就離開，但是見到那對母女，說了幾句話后，宋時改變了主意。包里那五千塊現(xiàn)金，他一分錢都沒拿出來。

    不到十分鐘，宋時就把這對母女打發(fā)走了，他決定親自去電廠家屬院打聽一下情況。

    宋時非?？隙?，沈工說的“侄女”，肯定是他女兒。可剛才看到他，完全花癡模樣的女孩，絕對沒有沈工的基因。

    基因是非常玄妙的東西，即便沒有生活在一起，也該有所傳承。沈工那樣曲高和寡的人，怎么可能生出一個花癡的女兒？

    至于那位中年婦女，眼神里的算計藏都藏不住。

    倘若他的猜測屬實，就意味著沈工的女兒過去這些年過得應(yīng)該很不好。他從來不是愛心泛濫的人，但是為國家做出那么大貢獻的航天專家的女兒被人苛待，他不能忍受。

    宋時心情有些煩躁地回房間換了便裝，打車前往電廠。

    車到路口，宋時就讓司機停下，他步行過去，省得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飛哥，看，那不是沈苒嗎？據(jù)說，趙文英就是想把她的高考志愿掉包然后被警察當(dāng)成抓住。沒準她和你一樣，都報了京大。飛哥，別著急，到了大學(xué)，你再追她也來得及?！?/br>
    “對，現(xiàn)在先別急，省得院里那些姑娘看沈苒的眼神，像斗雞似的！”

    宋時聽到路邊青春飛揚的少年議論，下意識看了一眼“飛哥”，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一個瘦高的女孩。

    女孩似乎心有所感，突然轉(zhuǎn)過臉，和他的視線對上。

    第10章 安全感

    此時正是上班的時間，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除了帶孫輩的老人，大多數(shù)是放暑假的學(xué)生。

    一群剛打籃球回來的男孩，又鬧又跳地從旁邊走過。其中兩個手里有籃球的，拍球、彈跳的動作持續(xù)不斷。

    其中一個拍了三下籃球后，一個側(cè)身，用力把籃球往路邊投。

    一直看著沈苒的顧飛看到籃球竟然直接朝她腦袋的方向砸去，他情急大喊：“當(dāng)心！”

    喊的同時，朝籃球跑去，試圖改變籃球的方向。

    顧飛剛要碰到球，一抹頎長的身影將他擋住。對方長臂一伸，穩(wěn)穩(wěn)接住籃球。

    “哇！”目睹這位穿著白襯衫的大哥帥氣瀟灑的接球動作，少年們不由自主地發(fā)出感嘆。

    顧飛的心情和周圍的人卻不一樣，他有一種打籃球的時候被人蓋帽的郁悶。要知道，他的身高在同齡人中屬于拔尖的。在球場上，向來只有他給別人蓋帽的份兒！

    白襯衣的大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邁著從容的步伐，走到表情依然有些懵的沈苒跟前。

    他說：“你好。”

    她回：“你好。”

    他問：“你和姜美娜熟嗎？”

    她答：“熟的?！?/br>
    他說：“我們談?wù)?？?/br>
    她點頭。

    多年后回憶起今天這一幕，沈苒依然能清晰記得，看到宋時的第一眼，就非常肯定他就是自己這些天以來一直等的人。

    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第六感。

    沈苒直接把宋時帶到家里，她知道他在打量她、觀察她。當(dāng)然，她也一樣。

    說實話，眼前這位目光如炬的人，給她的第一印象是睿智。可夢里，他為什么沒有察覺到呢？

    沈苒不是責(zé)怪他，她心里很清楚，任何人都不該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她純粹是好奇。

    或許，夢里那個世界，來南市送錢的人不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