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麻煩

    夢里的事情，幾乎都得到印證，只剩下一件事。

    夢里，親生父親在她高考后，送來一筆巨款。趙文宇就靠著這筆巨款，做了最賺錢的貿(mào)易生意，沒多久就變成有錢有勢的大富豪。把她摁在外地，讓她徹底孤立無援。

    親生父親為什么突然送來一筆巨款？

    后來姜美娜接受記者采訪，只承認生過趙佳佳一個女兒的新聞，難道他沒看到？

    看到后，他為什么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為什么沒來找她？

    沈苒覺得，父親應(yīng)該是出事了。

    他突然送來一筆錢，應(yīng)該也是預(yù)料到自己可能會遭遇到不好的事情，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跟親生女兒見面。不能給女兒父愛，只能給女兒衣食無憂的條件。

    然而……

    想到這，沈苒心里就堵得難受。即便她覺得他絕對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想到他的宿命，她還是很難過。

    沈苒想堵住那個給姜美娜送錢的人，更想向那人打聽親生父親的情況。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小苒，你來啦。來，阿姨剛煮了綠豆粥?！币粋€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沈苒的思緒。

    “謝謝劉姨?！?/br>
    劉姨是家屬院通往大馬路路口的早餐店的老板娘，沈苒上初二那年暑假，機緣巧合救了劉姨相依為命的兒子劉智。從那之后，劉姨隔三差五會給沈苒一些吃的。也因為有劉姨的投喂，沈苒雖然很瘦，但是也不至于營養(yǎng)不良。

    店面靠街邊，店面背后是劉姨母子倆住的房子。沈苒每次來，劉姨都讓她直接去后面，省得被趙文宇他們看到，鬧出幺蛾子。

    劉姨甚至給沈苒準備一張書桌，平時趙佳佳故意把門反鎖，不讓沈苒回家的時候，沈苒就直接在這里做作業(yè)。

    劉智今年十歲，四年級的男孩，正好是最好動的時候。一看到沈苒，他就開啟告狀模式。

    暑假，劉智想和小伙伴們一起去玩，劉姨拘著不讓。

    劉姨的理由是，劉智那些所謂的小伙伴都太野，上山抓蛇，下河撈魚。四年前，劉智就是被那些人騙下河，差點溺水，被沈苒救上來的。

    沈苒說：“小智，他們其實不是想跟你玩，是想讓你給他們帶早餐。劉姨多不容易啊，你要聽話?！?/br>
    劉智沮喪地低著頭，“我知道他們是想吃東西，但是除了他們，沒人跟我玩了……”

    沈苒摸了摸劉智有些稀疏的頭發(fā)，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她和他都一樣，從小沒人玩。她是因為身世特殊，周圍的人都嘲笑她親爸不要她。劉智是因為生病，他有癲癇，在人多的時候發(fā)過幾次病。

    在同齡人眼里，他們都是怪物吧。

    不過，jiejie來，劉智也很高興，他殷勤地把綠豆粥端給沈苒。

    沈苒一直以來，都沒有拒絕劉姨食物方面的饋贈，因為她知道自己需要營養(yǎng)，身體不能垮。以后考上大學(xué)，找到好工作，她再報答劉姨。

    因為劉智生病的關(guān)系，沈苒甚至想過以后考醫(yī)科大學(xué)，但是有一次在醫(yī)院急診室，看到一個血rou模糊的人，沈苒直接嚇暈過去。醒來后，醫(yī)生說，她暈血。

    這意味著她不可能學(xué)醫(yī)。

    后院的窗戶可以看到馬路，沈苒就坐在窗戶邊，一邊往外看，一邊回答劉智的十萬個為什么。

    十點過后，劉姨的早餐生意忙完，店面的門一關(guān)，回到后面的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問沈苒：“小苒，聽說趙文宇昨天去學(xué)校幫你估分，你沒考好？這一定不是真的，肯定是趙文宇不想讓你上大學(xué)，胡謅的，對不對？”

    對上劉姨關(guān)切又焦慮的眼神，沈苒心里一暖，她說：“嗯，他亂說的，我考得很好。”

    劉姨松了口氣，緊接著又咬牙切齒，“姜美娜真是不配當(dāng)媽！難道你就不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小苒，你填志愿要好好填，可別出差錯?！?/br>
    “嗯，我知道了劉姨。對了，劉姨，這是五十塊錢，你拿著。不是說有個京市來的專家，可能會治好小智的病嗎?！鄙蜍郯堰@幾天從姜美娜手里弄到的錢都遞給劉姨。

    劉姨當(dāng)然不肯收，她看沈苒的眼神，就像看到沈苒很快要被趙文宇和姜美娜打得半死。

    沈苒解釋，錢是她光明正大要來的。還說，這些年，她的親生父親應(yīng)該每個月都給姜美娜寄生活費。

    聽完，劉姨又狠狠地把那對夫妻罵個狗血淋頭，卻依然不肯收這錢。

    “你馬上要上大學(xué)，雖然現(xiàn)在大學(xué)免學(xué)費，但是用錢的地方也不少，小苒，錢你自己收好。我也存了點錢，掛號看病還是沒問題的?！?/br>
    沈苒了解劉姨的性格，知道錢是送不出去了，也就沒再堅持。以后她直接給劉姨買他們家需要用的東西，劉姨不收也沒辦法。

    注意到沈苒時不時地看窗外，劉姨又問她怎么回事，沈苒思忖片刻，告訴劉姨說：“我無意中聽到我媽說，我親生爸爸這段時間可能會拜托人來送一筆錢給我，我想在那個人見到我媽之前，攔住他?！?/br>
    夢到未來的事情，實在太詭異，她可不能讓劉姨跟著受困擾。

    劉姨立刻打起精神，“我給你看著！我在這路口住了八年，誰是外地來的，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br>
    有劉姨幫忙看著，沈苒也有時間去處理其他事情。第二天，沈苒從家里出來，直奔公交車站。

    沈苒剛在公交站牌下站穩(wěn)，顧飛不知道又從哪里冒出來，騎著二八大杠從她跟前過。沈苒索性低頭，裝著沒看見。

    顧飛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調(diào)轉(zhuǎn)車頭，“我送你去城南路！”

    沈苒驚訝地抬頭，看著顧飛。

    “很奇怪我為什么知道你去城南路吧？上車，路上告訴你?！鳖欙w又說。

    沈苒搖頭，“不，我不好奇。謝謝，我坐公交?！?/br>
    對于沈苒來說，顧飛是個麻煩，大麻煩。她最近要做很多很多事情，不能招惹大麻煩。

    顧飛卻用自行車攔住她。

    沈苒躲開，他立刻挪動。

    進站的公交車，載走幾個乘客，揚長而去。

    下一班，是半個小時后。

    沈苒心里很生氣，看顧飛的眼神，卻沒有一丁點情緒?！霸谀阊劾?，我可能和你大姨養(yǎng)的小狗差不多，以前那只小奶狗，誰都可以擼一把的時候，你不喜歡。小狗大了，突然變得很兇，只親近幾個人，你卻喜歡得不行，時不時出來遛狗。但是顧飛，我是人！我從來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我是包子還是什么，跟你都沒關(guān)系?！?/br>
    第7章 宋時

    因為顧飛的抽風(fēng)，沈苒只能步行二十分鐘，到市區(qū)，再乘另外一路公交車去城南。

    如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沈苒多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從擁擠的公交車下來，直奔巷口的市場。這兩年，市場供給比之前充足后，即便沒有rou票和糧票，運氣好的話，還是能在正規(guī)市場買到rou和糧，不需要再去黑市提心吊膽做交易。

    半個小時后，沈苒提著十斤米、五斤面還有兩斤豬rou外加一捆新鮮的南瓜苗來到一處破爛的房子跟前。

    “爺爺，沈老板來孝敬你啦！”

    爺爺姓穆，就是趙老太霸占了幾十年的房子的房東。也是三年前用鐵鍬把圍著沈苒的小混混們拍走的爺爺。

    趙家人并不知道，他們最厭惡的兩個人，私下的關(guān)系竟然如此親密。

    看到沈苒帶來的東西，穆爺爺詫異，“你是抓住了你后爸什么把柄了嗎？”

    沈苒說：“差不多吧！”

    穆爺爺指著旁邊的椅子，“坐下，好好說！”

    穆爺爺是沈苒接觸過的人里，知識最淵博的人。遇到穆爺爺之后，沈苒以前的認知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沈苒以為自己真的像趙文宇說的那樣，是個被絕大多數(shù)人厭惡的人。穆爺爺告訴她，不是，她的成績以及她的相貌，絕對是佼佼者。只有心術(shù)不正、嫉妒成性的人，才會厭惡她。

    沈苒以為，她之所以被小混混關(guān)注，真的像趙老太說的那樣——“天生的狐媚子賤德行”。

    穆爺爺說，世上之所以存在受害者，是因為有作惡的人。受害者怎么有罪論，是最惡毒的人才會提出的說法。

    穆爺爺還告訴沈苒，在她羽翼沒有豐滿之前，要學(xué)會隱忍。隱忍的同時，努力守住本心。展翅高飛到一定的高度，到了那些人幾輩子沒法到達的高度，他們的任何言語和舉動，都不可能再影響到她。

    遇到穆爺爺后，沈苒扯掉扔掉沉重的心理包袱，變成一個真正的陽光少女。當(dāng)然，只是心里有陽光，面對穆爺爺和劉姨之外的人，沈苒一如既往。

    面對穆爺爺?shù)脑儐?，沈苒把做夢替換成無意間聽到趙文宇和姜美娜的深夜談話，得知她的父親在過去的十八年，一直給她生活費。

    現(xiàn)在，馬上要上大學(xué)，她總得討點本錢回來。

    穆爺爺贊許沈苒在這個時機開始反抗，而且是循序漸進的反抗。同時批評沈苒，手里剛有錢，就大手大腳。

    沈苒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是給我們改善伙食，又不是給您一個人。我做飯去啦！”

    香噴噴的米飯，一份紅燒rou，加一份南瓜苗湯。沈苒的廚藝這三年，在穆爺爺?shù)闹更c下，越來越好。紅燒rou的湯汁，澆在米飯上，攪拌著吃，不用吃其他菜，沈苒也能吃掉一大碗米飯。

    在電廠家屬院，若是吃一樣的菜，沈苒只有吃瓜苗的梗的份。

    吃完飯，穆爺爺說：“看你眉眼飛揚的樣子，恐怕不僅僅是有零花錢的原因。高考考得不錯？準備考哪所大學(xué)？”

    “我要考京大，學(xué)法律。”沈苒放下筷子，正色道。

    至于趙文宇他們想對她的志愿動手腳的事情，沈苒是不打算告訴爺爺，省得他擔(dān)憂。反正她在志愿的事情上，已經(jīng)做了雙保險。

    穆爺爺不愧是有閱歷有知識的人，他直接點出——“那兩個所謂的家長，可不會看著你變優(yōu)秀。以前我懷疑他們肯讓你讀書，是怕單位的輿論?，F(xiàn)在才知道，是為了你父親的錢。優(yōu)秀的人，不好掌控。他們能打壓你的最好手段，是在你的高考志愿做文章?！?/br>
    聽到爺爺這番話，沈苒心里有些酸澀。夢里的她，難道沒有遇到爺爺嗎？爺爺難道沒提醒她，那對夫妻可能會對她的志愿做手腳？她為什么沒有采取措施？

    “爺爺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維護自己的權(quán)益！”少女吸了口氣，看著爺爺，繼續(xù)說：“我能保護好自己！絕對不會再被他們欺負！”

    穆爺爺從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堅韌和堅決，還有對未來的憧憬。

    *

    京市。

    郊區(qū)的山腳下，沈白的宿舍門被敲開。

    “沈工，您找我？”

    沈白趕忙收拾好情緒，他回頭看著這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說：“小宋，請坐?！?/br>
    然后又想起什么，“哦，喝水，我給你倒杯水?！?/br>
    宋時看著沈工笨拙地應(yīng)酬的樣子，不由得想起基地領(lǐng)導(dǎo)說的話——沈工是個很純粹的人，他不懂人情世故，在學(xué)術(shù)和專業(yè)上卻有很大的造詣。你們記住，生活上，要多幫沈工。

    宋時看到沈工竟然對他開始釋放“人間煙火”的一面，心里猜測他應(yīng)該是有什么特別的事情。

    “沈工，我自己來！”宋時飛快地搶在沈工碰到水壺之前，先去端水壺。

    呃……水壺輕飄飄的，里面應(yīng)該沒水。

    宋時表面不動聲色，“其實沈工，我不渴……”

    沈白點頭，“那就不喝了吧……沒事，你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