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貌美

    林菲明顯愣了一下。

    婉晴卻笑了：“你是負(fù)責(zé)書房的二等丫鬟，原是不需要同你說這般詳細(xì)的，只是昨個夜里世子爺同我說讓我介紹院里的房，院里的事，院里的人，事無巨細(xì)的說與你聽，我便只得遵從主子的命令，和你交代一番。若你記不住，那便是你自個兒的事了。”

    婉晴說著又道：“至于主子書房里的事務(wù)，譬如書架的擺放，桌案的擺放，主子日常書寫的習(xí)慣，喜好等等皆由香菱同你詳細(xì)說了去，且昨夜是香菱和雪雁替主子值夜，這會兒香菱該是在榻上睡著呢！估摸著要午時之后才能醒了，到時候你等我回來，我領(lǐng)你去西廂房，同香菱好好說道?！?/br>
    “好。”林菲和氣地應(yīng)下。

    婉晴回到東廂房的屋子里，拿過油紙傘道：“我出院子一躺，午后回來，你自個兒在院子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熟悉熟悉?！?/br>
    林菲目送著婉晴離開，然后回到東廂房坐了片刻。

    外頭的風(fēng)雪眼見著小了許多，甚至開始放出難得的晴空來。

    林菲這才從東廂房里走出，按照剛才婉晴離開前說的話，去院子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熟悉熟悉。

    東廂房隔壁是東耳房，林菲回憶了一下，婉晴說東耳房是若煙住著，負(fù)責(zé)主子爺輪值起夜和日常飲水泡茶，以及膳廳布菜的事務(wù)，而剛才婉晴還說昨個是香菱和雪雁替主子值夜，那這叫做若煙的，昨夜是沒排到夜班了。

    這會兒楊則善不在府中，也不需要人泡茶飲水，但是東耳房的門卻是閉著的，不知道若煙是在房內(nèi)，還是外出了。

    林菲這般思索著，便從關(guān)著門的東耳房走過，然后走到上房的門口，五間聯(lián)排的上房，中間用雕空的玲瓏木板做成花罩和槅扇相互隔離，但又可以使空氣流通，可謂是別具匠心。

    從左往右，依次是書房，臥房，堂屋，膳房和暖閣，每間上房的大小差不多，全都大門緊閉，顯示主人并不在家，走過了上房，再往西而去，就是西耳房了。

    林菲停住腳步，打量著西耳房的大門，回憶著剛才婉晴說過的話。

    西耳房是雪雁住著的，她負(fù)責(zé)主子爺輪值起夜和一些針線活兒，主子早晚的更衣，也是她管，還有一句便是，昨夜是香菱和雪雁替主子值夜。

    那此刻，雪雁應(yīng)該就在西耳房里補(bǔ)眠。

    林菲點(diǎn)點(diǎn)頭，從耳房前悄聲走過，這便來到了西頭最后的一間房子，西廂房。

    西廂房是香菱住著的，她是負(fù)責(zé)主子爺輪值起夜和書房伺候的。昨夜給主子守夜的丫鬟里，也有香菱，這會兒也在房內(nèi)睡著，自己即將接手的書房工作，原就是她做著的。

    林菲這般想著，就已經(jīng)從西廂房門前走過，在游廊處一拐彎，往三間隔開的抱廈而去。

    抱廈的門是虛掩著的，里面?zhèn)鱽硌诀邆兒蛬邒邆兞奶煺f話的聲音。

    “周嬤嬤李嬤嬤好生偷懶！昨個夜里又去對門院子吃好東西去了！害我替你們二老守院門，昨個夜里風(fēng)大雪大，可是凍壞我了！”

    林菲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仔細(xì)回想了下，應(yīng)是昨天催自己進(jìn)院子的三等丫鬟抱琴，原是負(fù)責(zé)聽呼喚跑的婢女，但昨夜兩個守門嬤嬤都不在，便由她頂上。

    “抱琴姑娘說的什么話！我們兩個老婆子也是賣白姑娘的面子，才會過去幫襯一二，白姑娘見我們兩婆子干活兒辛苦，這才給了些茶水糕點(diǎn)，茶水又不好端走的，這糕點(diǎn)不都給你捎回來吃了嘛！”一個嬤嬤說道。

    “就是，揚(yáng)州糕點(diǎn)都堵不住你這碎嘴！剛才那些葷話可就在房內(nèi)說說，千萬別說到外頭去了，要是被大丫鬟們聽到，少不得要扣我們月錢的！”另一個嬤嬤也說道。

    “就是就是！”頭一個說話的嬤嬤應(yīng)和。

    “這是揚(yáng)州糕點(diǎn)呢？”抱琴的語氣里透出驚訝：“我說怎么這般好吃！白姑娘當(dāng)真是大方。”

    “可不是嘛！白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及笄前就從揚(yáng)州搬來國公府了，老太太故意把白姑娘安排在世子爺對門的院子，可不就盼著兩人日久生情嘛！沒曾想，這都三年多了，咋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呢？”

    “就是就是！白姑娘生的貌美，又讀過私塾，對待我們這些個下人，也是極為寬厚的，若她能當(dāng)了世安苑的主母，那可真是我們的福氣！”

    “這般品貌俱佳，才情了得的女子，怎就入不了咱們世子爺?shù)难勰?？?/br>
    “白姑娘這都默默等了咱們世子爺三年了，從剛及笄的十五等到了如今的十八，像這個年齡的官家小姐，哪個不是早早就嫁人生子了的，偏白姑娘就一心一意等著我們世子爺回心轉(zhuǎn)意?！?/br>
    “是了，你看年初的時候，連老太太都不忍心叫她繼續(xù)等下去，還許諾給她選個京都的好人家，可是白姑娘眼中只有咱們世子爺，再也容不下他人?！?/br>
    說到此處，房內(nèi)傳來丫鬟們和嬤嬤們同時的嘆息聲：“哎——！”

    在房內(nèi)寂靜了幾息之后，抱琴先打破了安靜。

    “對了！昨個夜里我守門，你們猜我看見了什么？”

    “看見了什么？”一個小丫鬟追著問。

    “仙女下凡?！北僮彀屠锶恻c(diǎn)，說話的聲音有些模糊。

    “什么女下凡？”嬤嬤問道。

    “仙、女下凡?！北儆终f。

    “不可能！你這是做夢了罷！還仙女下凡呢！”有人不信。

    “真的！”抱琴立刻詳細(xì)地說：“就是昨天夜里，世子爺回院子的時候，帶回來一個小娘子，那臉蛋，美的跟狐仙妖姬似的！真不騙你們！”

    “世子爺帶女人回院子？不可能的罷？我老婆子在世安苑待了十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世子爺帶女人回院子的！這滿院子的女人哪個不是老太太和太太給安排的！”

    “就是！再說了，咱們院里的婉晴姑娘漂不漂亮？香菱姑娘漂不漂亮？對門沁心園的白姑娘漂不漂亮？還仙女下凡！還狐仙妖姬！我看你這是話本子看多了，做了場夢，然后給說到世子爺頭上去了！哈哈哈！”

    “就是！這不是明擺著說謊了嗎？”

    “是夜里做夢了罷！”

    “我沒有說謊，更沒有做夢！你們怎的都不相信我的話呢？”抱琴急了。

    “不信不信！”兩個老嬤嬤說道。

    “我們也都不信?！彼膫€丫鬟們也都說道。

    “我們也都不信！”六個粗使婆子也都道。

    屋子里的人都不信她，都在搖頭質(zhì)疑她，否定她。

    抱琴都快急哭了。

    就在這時，房間虛掩著的門被窗外的一陣風(fēng)吹動。

    吱呀一聲，開了！

    林菲原是站在門外，意外聽到關(guān)于白姑娘的事情后，覺得這屬于府內(nèi)辛秘，自己還是少知道的為好，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開。

    而就在她剛要轉(zhuǎn)身的時候，抱廈的門從里面吱呀一聲開了。

    “小娘子！”嘴里塞著揚(yáng)州糕點(diǎn)，紅了眼睛的抱琴一眼就認(rèn)出了林菲，忙灌了一口桌上的白水，把那滿嘴糕點(diǎn)囫圇吞棗的咽下去，然后用手背胡亂的抹了下嘴巴，這便跳下大通鋪，朝林菲的方向小跑而來。

    林菲怔住，想要退開，卻被抱琴一把拉住了手臂。

    抱琴滿臉委屈，紅了眼睛，拉著林菲就不放手，非要拉她進(jìn)屋子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這個小娘子，就是剛才我同你們說的，昨個夜里，世子爺帶回院子的女人，我說了她長的極美，你們?nèi)疾恍?，先說我是做了一場夢，在說夢話哩！后面又說我撒謊！現(xiàn)在我拉她過來給你們瞧瞧，讓你們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有沒有說謊？”

    別看抱琴才才十二三歲，但是力氣卻大的很。

    林菲原想低調(diào)走開，可此刻根本走不掉，手臂被抱琴用力的拽著，就給拉進(jìn)了屋子里頭。

    屋子里頭的大通鋪上，此刻盤腿坐著三個丫鬟，兩個嬤嬤和六個粗使婆子。

    總共十一個女人，十一雙形態(tài)各異的眼睛同時朝林菲的方向瞧過來，她們屏住了呼吸，安靜的房間里掉落一個銀針，都可以聽得格外清楚。

    抱琴挽緊林菲的手臂，揚(yáng)眉吐氣般的朝對面的眾人問道：“這番容貌，是不是天仙下凡！你們自己好好看看，是與不是？”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三個小丫鬟，兩個嬤嬤和六個粗使婆子忍不住議論起來。

    “怎有生的這般好看的人物？竟是比婉晴姑娘和香菱姑娘加起來都要好看。”

    “可不是嘛！對門院子里的白姑娘，也給比了下去呢！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當(dāng)真是美極了，氣質(zhì)也好，身段也好，難道真是世子爺昨夜帶入府中的？”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世子爺再不進(jìn)女色，也是個男子，看到這樣標(biāo)志的小娘子，如何還能把持的?。俊?/br>
    “是啊是??！別說世子爺了，就是天皇老子見了，也把持不住，連我看著都流口水哩！”

    “你個小色蹄子，說什么混賬話哩！也是不知羞！”

    林菲聽她們竊竊私語，聽得頭都大了，只想趕緊離開。

    第5章 005   孽緣

    話說。

    婉晴撐著油紙傘，這便施施然出了世安苑，從正門出去，沿著甬道往外走，又出了拱形洞門，上了四通八達(dá)的抄手游廊，往靜心苑而去。

    這靜心苑，是寧國公府老太太的住所，在最西頭，四周都是竹林草木，有鬧中取靜之意，故名靜心苑。

    下了抄手游廊，又過了湖心橋，這才入了竹林，這竹林上面堆積著厚厚的雪花。

    婉晴撐著油紙傘從竹林中央的小徑穿過，偶爾風(fēng)吹竹葉動，積壓的雪花砸落下來，倒也砸不上婉晴的身子，而是砸在了油紙傘上，簌簌落落，好不美麗。

    出了竹林，這才來到靜心苑的正大門前。

    朱紅色的四開大門，只開了中間一扇，其余三扇邊門都是齊齊關(guān)著的。

    守門的老婆子看到油紙傘下的人臉，笑著走出院子門，迎上前來打招呼：“婉晴姑娘，今個兒來看老太太了？”

    “是了。”婉晴見已經(jīng)沒有下雪，這便收起油紙傘，擱在門邊，同守門婆子問道：“老太太在院子里嗎？”

    “在的在的?！笔亻T婆子說：“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今個兒冬天又寒冷，就算是散步消食之類，也都只在院子里走走，不太出的門來?！?/br>
    婉晴頷首，同守門婆子說道幾句，這便往上房走去。

    上房有六間，唯有暖閣外面守著兩個看門婆子，婉晴猜到老太太應(yīng)該是在暖閣里了，這便轉(zhuǎn)身朝暖閣方向走去。

    才來到暖閣外頭，還尚未敲門，就聽得里面?zhèn)鱽砬宕鄤尤说呐暋?/br>
    “婉晴姑娘?！笔亻T的兩個婆子見到婉晴，都給她作禮，并且打招呼。

    婉晴雖然被送去了世安苑，可到底是掛在老太太名下，她時常來靜心苑看老太太的，這些個守門婆子都對婉晴尊敬有禮。

    婉晴站在暖閣外聽了聽，同婆子問道：“可是白姑娘來了？”

    婆子點(diǎn)頭：“辰時過來請安，后面就一直沒走?！?/br>
    婉晴聽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婆子問婉晴：“要不要進(jìn)去？”

    婉晴想了想，決定還是晚些時候再來，于是擺手道：“算了，我還是晚些再來……”

    話才出口，就聽得里面有人問道：“是誰來了？”

    是代老太太傳話的大丫鬟云春的聲音，婉晴只得走上前去，推開暖閣的門，說道：“老太君，是奴婢來了。”

    坐在羅漢床引枕上歪著的老太太看見婉晴，雙目微亮，和藹的同婉晴招手道：“原來是婉晴丫頭，快來快來，到我身邊來，正好玉蓮也在，剛才玉蓮正同我講笑話呢！可是把我樂壞了！”

    老太太叫趙有容，是寧國公府的老祖宗，下面的晚輩沒有不尊敬她的，都對她非常孝順，老太太如今七十，雖然亡夫，但也被丫鬟婆子們照顧的妥帖，平日又有子子孫孫來請安敬茶，日子倒也過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