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海感覺再次受到侮辱，低喝道：“不用，我會原價給你錢。”

    梁汝蓮拒絕：“不是我想要，而是你看起來沒有償還能力，我不想天天追賬。”

    原身記憶里，寧子海出生普通工人家庭，一百塊絕對算筆巨款，這個時代又不能賣腎，所以能收回的先收回 ，將損失降到最少。

    寧子海：“……”

    如果現(xiàn)在有一百塊，不，有十五塊就行，絕對會拿出來砸……簡直欺人太甚。

    一片詭異氣氛中，梁汝蓮接過欠條，干脆利落轉(zhuǎn)身就走，味道太沖了，她感覺再不出去有中毒的可能。

    到了門口，帶著麥香的新鮮空氣吹來，她大口呼吸幾下，接下來，要去攻略兩位，或者說三位舍友了。

    第3章

    原身人際關(guān)系差的一塌糊涂，要說最差的，當屬身邊最近的人。

    同為下鄉(xiāng)女知青，從大城市來到條件艱苦的農(nóng)村，按理說，關(guān)系應(yīng)該相當親密才對。

    舍友們的確這么想的。

    但這里面有個問題，室友們要么是獨生女，要么家中老大，弟弟meimei還小不能下鄉(xiāng)，所以不存在父母重男輕女。相反，因為下鄉(xiāng)，父母感覺愧疚給與更多的疼愛，平日里書信不斷。

    每當室友們一邊看信一邊哭，原身就感覺心被扎了一次又一次。缺什么最怕見什么，就像被拋棄剛失戀的人吃不得狗糧一樣。

    原身倔強好面子，她啥也不解釋，帶上冷傲面具，選擇一個人獨來獨往。

    室友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做錯，一開始挺有耐心的，吃飯上工硬拉著她。可剛到鄉(xiāng)下，最多的話題不就是父母家人嗎？

    于是原身最不痛的傷疤被迫一次次被揭開，脾氣越來越差。

    室友耐心漸漸告罄，憑什么呀，簡直無理取鬧，再加上原身后來各種saocao作，發(fā)展到現(xiàn)在，幾乎不說謊。

    同在一個屋內(nèi)行同路人。

    梁汝蓮回來的時候，楊秀娟和王大紅正在看書，誰也不想在農(nóng)村呆一輩子，前段時間國家下達政策，中斷十年之久的高考恢復了。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抬頭，見到是她，疑惑對視一眼。

    或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她們這位室友平日里不到睡覺時間不回來。

    梁汝蓮什么也沒說，徑直走到自己床前背對著兩人坐下。

    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對待室友，只單純的道歉沒用，兩人太了解原身了，要解決問題，必須從根源抓起。

    按照記憶，梁汝蓮翻出原身包袱，從里面找出張照片，然后幾不可察嘆口氣輕輕摩挲。

    情緒是會傳染的。

    農(nóng)村的夜晚安靜極了，這是時代還沒通電呢，又因為壓抑氣氛，別說輕輕嘆氣了，煤油燈燈花的聲音都大的像電花。

    楊秀娟兩人下意識往這邊看。

    煤油燈照亮的空間有限，梁汝蓮的床遠離兩人，到了她這邊，原本昏黃的燈光變得模模糊糊，像給她鍍了層凄涼的毛邊。

    再配上瘦弱背影，真的凄涼極了。

    兩人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無法安心看書學習了。

    楊秀娟在廢紙上寫：“她怎么了？”

    王大紅皺眉想了想：“因為李大喇叭？”

    兩人今天也去秋種了，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楊秀娟：“應(yīng)該不會吧，她才不會在乎這個?！?/br>
    王大紅深有同感點點頭。

    被當眾斥責，一般女孩子怕是會哭出來，可這位室友，不是一般人啊，比這更丟人的事多了去。

    兩人同時看向另一個空空的床鋪。

    作為室友，她們知道的更多，先不說脾氣古怪吧，沒臉沒皮追別人的男朋友算怎么回事？真給女知青丟人呀。

    兩人繼續(xù)學習，好半天一個字沒看不進去，那人明明坐著一動不動，卻好像無聲無息在表達什么。

    灰撲撲的泥土屋里，燈光不時隨風輕輕搖曳，氣氛壓抑的讓人不敢大聲呼吸。

    王大紅的床和梁汝蓮的對角，她忍不住微微側(cè)身，有了新發(fā)現(xiàn)，像是在看什么東西。

    看什么東西呢？

    看什么東西能讓她一動不動待這么久？

    好在沒持續(xù)太久，梁汝蓮端起臉盆，出門洗漱去了。

    她一走，兩人同時深呼口氣，然后不約而同看向床。

    燈光太暗，只能看到是個小小的東西。

    楊秀娟沒忍住好奇，默默等了會，確定對方不會突然回來，躡手躡腳跑過去看了眼小聲驚呼：“大紅，快來看呀?！?/br>
    那是張照片。

    七十年代，照片非常稀罕，只有省城之類的大城市才有，讓她驚訝的，是照片上的內(nèi)容。

    一張巨大的飛機前，站著兩個穿軍裝的大人和三個孩子。

    王大紅一眼認出里照片里的小女孩，小聲道：“這是她？”

    “肯定呀?！睏钚憔陱娬{(diào)重點，“她竟然看過真正的飛機，還拍過照?！?/br>
    今天飛機播種的場面太震撼了，不止村民，絕大多數(shù)知青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那轟隆隆的巨大聲音，讓人感覺特別的渺小，世界觀仿佛被改變。

    和兩人配對干活的村民嘴就沒停過，一直問東問西，可她倆只稍微知道些飛機起飛的原理，至于里面什么樣子，也好奇的很。

    于是當梁汝蓮再回來時，發(fā)現(xiàn)氣氛變了，她不動聲色看了眼照片，嗯，動過了。

    非常好，好奇是要付出代價的。

    燈光下，楊秀娟表情非常不自然，別人不在偷看照片，這是種不道德的行為。

    她裝作無意抬頭，正好對上一雙明亮無辜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著，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回來了?！?/br>
    說完暗暗后悔，按照以往經(jīng)驗，對方要么假裝聽不到，要么淡淡嗯一聲，總之非常的尷尬。

    下一秒，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回來了，你們學習呢?！?/br>
    語氣談不上多熱情，但絕對正常。

    假裝學習的王大紅抬頭，兩人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

    竟然懂禮貌會說人話了？

    那感覺像生產(chǎn)隊的牛忽然口吐人言。

    三人之間沒有過什么深仇大恨，除了沒羞沒臊追男人這點，其它都因為原身性格。

    楊秀娟家中排行老大，性格最寬容，特別現(xiàn)在做了壞事，她猶豫下主動坦白：“對不起，剛才我看你照片了。”

    梁汝蓮微微一笑：“沒事，又不是日記?！?/br>
    楊秀娟感覺屋內(nèi)燈光好像短暫大亮了下，她發(fā)現(xiàn)這位室友笑起來特別好看，怎么說呢，就好像早上掛滿露珠和朝霞的野花。

    她莫名被感染，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第4章

    梁汝蓮怎么可能想家，即使原身也不會想的好吧，沒錯，是要修復舍友關(guān)系，但她早厭倦了裝可憐的綠茶行為。

    用一顆心，以真誠換真誠才是正道。

    拿出照片，主要目的為之后的飛機事件做準備。

    飛行員，不論現(xiàn)代還是后世，都算比較神秘的職業(yè)，那可不是開車，有駕照就能上。

    可以想想，等到時候提出開飛機，沒準會當成個瘋子。

    有照片就不一樣了，出生空軍世家，多少算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沒想到事態(tài)如此發(fā)展。

    見她低頭不語，張秀娟兩人心有神會對視一眼，就說嘛，剛才分析過，大概率看到飛機想家了。

    沒有什么比共同經(jīng)歷更容易產(chǎn)生共情。

    知青一年里只有春節(jié)才能回家，還沒親夠就又回來了，時間漫長的好像永無盡頭。

    張秀娟昨晚夢見了父母，醒來時淚濕枕邊，她想起此景忍不住哽咽：“再堅持半年就能回家了?！?/br>
    王大紅本來沒哭的意思，可倆人都在想家，只能隨波逐流，她跟著眼圈發(fā)酸：“上次家里來信，說我爸老毛病發(fā)作的厲害住院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好一些。”

    什么事經(jīng)歷的多了都會形成套路，類似情況不知道發(fā)生過多少次，安慰沒啥用的，也不需要安慰，兩人熟稔握住彼此的手，從雙眼滿含淚花變成相擁嚎啕大哭。

    梁汝蓮：“……”

    她猶豫了下，走上前伸出手，分別拍兩人的背。

    小丫頭真讓人心疼呢。

    然后兩人非常自然伸出手，一人一邊分別拉住她加入陣營，抱團痛哭才酣暢。

    梁汝蓮：“……”

    大道理都懂，也早已接受現(xiàn)實，眼淚是治療思念的最好良藥，哭了大概五分多鐘，兩人像完成某種儀式滿血復活了。

    王大紅擦擦眼淚，抬頭看了梁汝蓮一樣，驚訝道：“你沒哭呀?！?/br>
    楊秀娟也看到了她干干的眼眶，佩服道：“茹蓮，你真堅強。”

    梁汝蓮實話實說：“我沒想家，或者說我就沒想過家?！?/br>
    兩人表情像看到了古怪生物：“你不想家？”

    竟然有不想家的知青？

    剛才相擁屬于特殊時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刻清醒過來，只能說關(guān)系稍微緩和了一點，距離無話不說差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