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他平等待之，甚至給了他棲身之處，讓他覺得自己被需要著。

    除卻“童養(yǎng)夫”的身份，他是感激她的。

    這日傍晚，云無念從市集回來，剛靠近宅院，便聽見了李大娘的聲音：“姜娘子如今也有雙九年華了吧？”

    云無念腳步一頓。

    李大娘便住在隔壁，姜斐出手闊綽，曾拿著幾兩銀子分給周圍的鄰家，畢竟拿人手短，那些人待他雖不會多親近，但也不會總指指點點了。

    而李大娘便是其中最為熱心腸的一個。

    “我在城中做捕頭的遠方親戚和你年歲相仿，還未曾娶妻，對姜娘子很是喜歡，便是你那小兄弟都能接受……”

    云無念聽著李大娘的話，唇緊抿著，微微低頭。

    他自然知道李大娘的意思，因臉上詭異的胎記，他自小便被那些人稱為不祥之人。接受他是莫大的讓步。

    “小兄弟？”姜斐慢悠悠的反問聲傳來。

    云無念也回過神來。

    李大娘頓了頓，聲音小了些：“李姑娘，都說你那兄弟臉上的胎記是不祥征兆，天煞孤星的命，專克身邊人，可我那親戚卻……”

    云無念的睫毛顫了顫，余下的話怎么也聽不進去了，手腳有些冰涼。

    姜斐是他唯一一個可能擺脫卑賤的機會，而他可能再次被人拋棄了……

    然而下瞬，姜斐卻笑了起來：“那剛巧，我破軍坐命，與他對著克?！?/br>
    云無念似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微微一愣。

    “姜姑娘？”李大娘也很是困惑。

    姜斐徐徐站起身，為難道：“李大娘，實不相瞞，那小兄弟，是我的童養(yǎng)夫?！?/br>
    李大娘顯然未曾想到這一層，滿臉愕然地僵了好一會兒，才被姜斐送到宅院門口。

    看見云無念后，李大娘的臉色更是精彩，看了看方才七八歲的少年，又看了看姜斐，終滿眼糾結(jié)地離開了。

    姜斐忍不住笑開，目送著李大娘的背影消失，只怕用不了幾日，云無念是她童養(yǎng)夫的消息便會傳遍周邊。

    她收回目光看向云無念，這段時日，他原本因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的憔悴臉色養(yǎng)的好了許多，人也越發(fā)精致。

    姜斐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便聽見山上兩人扛著鋤頭下來，小聲說著：“聽說游方鎮(zhèn)那邊出了個魔頭，紅衣紅眼黑魔爪，還吃人呢，人界都受到波及了?！?/br>
    “我怎么聽說那魔頭在找人，好像是他的妻子……”

    “誰知道呢，太可怕了！”

    “……”

    姜斐挑眉笑了笑，心中則飛快想著，若按照仙魔兩界一日、人界百日來算，到云無念能娶妻的年紀，仙魔兩界不過月余罷了。

    來得及。

    不過……妻子？

    10好感度的緣分罷了。

    姜斐決定對某個自欺欺人的魔頭不予理會，低頭看著云無念，正迎上他有些疑惑的目光，雙眸黑漆漆的，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今日回來的遲了?！?/br>
    云無念一臉習(xí)慣的樣子，眼中的不情不愿都沒了，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看了她一眼后，抿了抿唇便要進入宅院。

    “慢著?！苯惩蝗坏?，伸手抓著他的后領(lǐng)，又掀開他的袖口，“小無念今天去了何處？竟蹭的這么臟？”

    云無念小小的身軀半靠在姜斐懷里，臉頰微紅，用力掙了掙沒能掙開，只能死死抿著唇。

    等到自己再長大些，她便再不能隨意揉搓自己了。

    姜斐卻已經(jīng)看清楚那些污跡：“是墨汁？”她了然，“偷偷摸摸地去書塾了？”

    云無念一僵。

    姜斐呢喃：“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到了去書塾的年紀了?！闭f著，她松開他，湊到他面前，“小無念要去書塾嗎？”

    云無念愣住。

    他本以為，她說等到自己本事與權(quán)勢超過她后，便可以不用再當(dāng)她口中的“童養(yǎng)夫”，但她絕不會給自己超過她的機會，未曾想……

    “嗯？”姜斐再次問道。

    云無念攥了攥拳，點點頭。

    只有讀書，方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倒也不是不可，”姜斐慢條斯理道，下瞬又滿眼為難，“不過，你不肯開口說話，如何讓夫子收你呢？”

    云無念怔了怔，唇動了動，臉色微白。

    姜斐看了他一眼，再未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房中。

    云無念則在原地站了很久，轉(zhuǎn)身進了柴房。

    這一晚，許是因為走神，云無念做的晚食有些焦糊。

    姜斐依舊面不改色地吃著，吃完便要轉(zhuǎn)身回房。

    身后，少年沙啞難聽的聲音夾雜著幾分稚嫩傳來：“我可以，說話?！?/br>
    姜斐腳步微頓，轉(zhuǎn)頭看向正忐忑不安地盯著自己的少年，默了默方道：“那不妨叫聲‘娘子’聽聽？”

    云無念聞言僵住，良久抿著唇低下頭去。

    姜斐笑開：“不過是去學(xué)堂而已，只是方才用晚食，吃了我滿身焦糊味，我現(xiàn)下想沐浴……”

    云無念猛地抬頭，雙眼微亮，轉(zhuǎn)身便朝柴房走去。

    一趟小半桶水，云無念足足跑了數(shù)十趟，方才將浴桶備好。

    房中熱氣騰騰，帶著些許淡香，嗅著格外舒服。

    姜斐褪去外裳，中衣剛脫至肩頭，掃了眼心口處辛豈留下的傷，這道傷永遠不會痊愈，這具軀體只是靠著容舒的靈草維持著生機罷了。

    不過，雖然靈根被毀，一些只需口訣的小法術(shù)還能用，算是意外驚喜。

    門外一陣小跑的腳步聲，云無念推開房門，手中拿著皂莢，卻在看見房中的景象時一頓。

    暈黃的燭火中，姜斐肩頭半露，長發(fā)如綢緞散落肩右側(cè)，心口有一道極深的傷疤，甚至能隱約望見里面的血rou。

    云無念看著那道疤，比他身上的鞭傷深多了，他那時雖一聲不吭，但仍覺得難忍的痛，她卻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看入迷了？”姜斐抬眸睨了他一眼，緩緩道，“小色狼?！?/br>
    云無念倏地回神，臉頰飛快漲紅，連皂莢都忘記放下，轉(zhuǎn)身關(guān)了房門退了出來。

    姜斐輕笑一聲，褪去衣衫踏入浴桶中。

    云無念再不肯靠近房門半步，一直待在院中，等到子時夜深人靜，房中沒有半點動靜時，方才小心推開房門。

    姜斐已經(jīng)回內(nèi)寢歇著了。

    云無念踩著木凳，將浴桶的水輕手輕腳地舀出來。

    內(nèi)寢傳來窸窣的翻身聲。

    云無念忙停了動作，如做賊一般屏住呼吸看著內(nèi)寢處。

    下瞬，里間傳來一聲呢喃：“誰？”

    云無念緊閉著嘴，不發(fā)出半點聲響。

    姜斐又道：“進來。”

    云無念沉寂片刻，終在里面的人隱有不耐時走了進去。

    姜斐正穿著雪白的中衣側(cè)臥在床榻邊，聽見動靜只微微抬眸，眼神仍帶著幾分睡意：“過來?！?/br>
    云無念遲疑了下方才走上前去。

    姜斐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眼神恍惚：“辛豈……”聲音繾綣，仿佛帶著無盡思念。

    云無念微頓。

    辛豈是誰？

    她的意中人？

    她留他，只是將他當(dāng)做她的意中人了？

    若她有意中人的話，為何還會要他做所謂的“童養(yǎng)夫”？

    不過……云無念只覺心中輕松了許多。

    ——她既已有意中人，那么往后，他將“童養(yǎng)夫”這個身份作廢時，便不會太過愧疚了。

    他也會用旁的法子報恩于她，或是……幫她尋到她的心儀之人。

    云無念好感度：10.

    第92章 修仙女炮灰13

    云無念如今已開口說話，雖然一整日都說不上一句，但總歸聊勝于無。

    姜斐自然也言出必行，在他開口的第二日便送他去了書塾。

    托李大娘的功，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聽說了云無念是她的童養(yǎng)夫一事，去書塾的路上不時有人朝二人看來。

    從來都只有父母或姊姐送孩子去書塾，而今這姜姓娘子牽著小夫君去書塾，簡直……有傷風(fēng)化！

    姜斐始終泰然自若，半點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云無念起初滿心不自在，但見姜斐神態(tài)從容，小臉也逐漸平靜下來。

    書塾坐落于山腳不遠處的一處竹屋中，學(xué)生多是周圍人家的孩子，夫子是個遠近聞名的老秀才，蓄著山羊須，出口便是之乎者也，為人卻還算講理，雖見云無念臉上的胎記時遲疑了下，卻在看見姜斐拿出的銀子時，笑呵呵地點頭將人收了。

    “小無念在夫子這里好生讀書。”姜斐低頭看著云無念，捏了捏他的臉，“等你回去養(yǎng)我呢。”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不曾停留。

    云無念看了眼她的背影，進了學(xué)堂。

    他自會好生讀書，不止會好生讀書，更要出人頭地。

    與他的雄心壯志不同，另一邊姜斐回到宅院便懶洋洋地躺在了榆樹下的搖椅上，拿著從古井里冰好的葡萄，翻看起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