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國慶驚蟄什么也沒有干，真的完完整整在家里學(xué)習(xí), 進(jìn)了新學(xué)期, 她學(xué)習(xí)似乎陷入了一種瓶頸, 每天很努力地讀書做題，卻總覺得不得要領(lǐng)，她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期中考名次連降了幾十名, 她幾乎要掉出年級前一百了。

    她看到自己名次的時候，覺得胸口有些悶得喘不過氣來。

    周尋月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成績起起伏伏很正常，下次肯定能考回來的，你英語弱了點，我哥英語挺好，改天我把他筆記借來給你看看?！?/br>
    驚蟄點了點頭。

    每次考完試，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倒是林驍這次考得不錯，他的成績原本在二三百名，分班后大概在一百五到二百之間，月考還下滑了幾名，考了二百一，這次直接考了一百零七，差一點就進(jìn)年級前一百了。

    每次考試，總有運(yùn)氣好的和不好的，林驍覺得自己就是撞了運(yùn)，蒙的都蒙對了，數(shù)學(xué)最后一道大題他也蒙對了，過程亂七八糟，但最后結(jié)果是對的，甚至卷子發(fā)現(xiàn)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來的。

    他們班這次也都考得不錯，平均成績甚至超過三班，快和二班持平了。

    導(dǎo)致三班中規(guī)中矩，還是被他們班主任開班會罵了一節(jié)課，警告他們別以為高二就可以松懈。

    林驍原本挺高興，覺得按自己這進(jìn)步速度，下學(xué)期進(jìn)一班指日可待。

    但因為驚蟄沒考好，導(dǎo)致他都沒什么慶賀的心情了。

    下課的時候他去她們班找她，站在一班教室門口，還未開口，就有人沖里面喊：“驚蟄，林驍找你。”

    兩個人趴在走廊的欄桿上，林驍側(cè)頭看她：“哭了？”

    眼睛紅紅的。

    驚蟄搖搖頭，就是難受。

    林驍抬手拍了拍她腦袋，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太會安慰人。

    主要是他這種考得差是應(yīng)該的，考得好全憑運(yùn)氣的人，覺得年級前一百已經(jīng)是逆天了，實在無從安慰起。

    沉默了會兒，驚蟄突然掉了眼淚，說不上是難過還是心酸，其實她一直都是個挺堅強(qiáng)的人，從小到大很少哭，一次兩次考得差也并不會讓她一蹶不振，只是大約最近學(xué)習(xí)狀態(tài)總找不到，才是她難過的主要原因，她很冷靜，也很清醒，她理智地分析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得失之后，卻因為林驍特意過來安慰她而泛起了遲來的委屈。

    林驍摸了半天口袋，一張紙巾也沒帶，最后只好抬手替她擦了下。

    指腹帶著點溫度，他看她的表情也復(fù)雜。

    驚蟄突然覺得怪怪的，她遲疑地后退了小半步，自己抬起手背抹干了眼淚，然后推了他一下：“我沒事，你快回你們班去吧！”

    林驍沒摸到紙，卻摸到一根棒棒糖，這會兒塞到她手里：“不許哭了啊！”

    驚蟄點點頭：“嗯?！?/br>
    進(jìn)了教室，幾個女生笑瞇瞇看她，周尋月笑說：“沒想到林驍還挺體貼的，我一直以為他是校霸那一類的?！?/br>
    周尋月自小學(xué)習(xí)就好，永遠(yuǎn)是班級里學(xué)校里拔尖那一類，很少和林驍這種人打交道，除了偶爾幾句八卦，也很少會互相聊到，屬于學(xué)校里提起來都認(rèn)識，但彼此不會太熟悉的兩個極端。

    印象里，大約林驍身邊緋聞不斷，因為“美貌”引發(fā)過無數(shù)的戰(zhàn)爭，導(dǎo)致在她印象里，林驍一直都那種不好惹的校霸一類的人，但最近又覺得不是。

    驚蟄勉強(qiáng)笑了笑：“他人很好的?！?/br>
    入了秋，天氣慢慢寒冷下來，接下來一個月，驚蟄都埋頭苦讀，沒什么心情玩樂。

    第三次月考，成績升了一點，87名，還是沒有回歸到前五十，有一瞬間很挫敗，覺得可能自己太笨了，沒什么天賦，所以很努力也事與愿違。

    她每天花在讀書上的時間很多，并沒有偷懶，一直按部就班，可突然之間的下滑讓她有些迷茫。

    晚上偶爾會翻開抽屜看看母親和奶奶的照片。

    她有一個相冊，從家里帶來的，母親生前不愛拍照片，留下來的這些，大多是她生病后去照相館拍的，一家三口，奶奶、母親，和驚蟄。母親和奶奶坐著，驚蟄站在后面，她長這么大，也沒有正經(jīng)拍過照，顯得很局促。

    那天拍完照，母親單獨(dú)拍了一張，然后從包里找出一張照片來，問攝影師，能不能把兩張照片，拼到一起去。

    是父親的照片，父親也不愛拍照，那張照片還是當(dāng)兵的時候，戰(zhàn)友給他拍的，他站在雪地里，是傍晚，光線不好，畫面顯得灰蒙蒙的。

    攝像師說，不好弄。

    母親是個很講求隨緣的人，那次卻近乎懇求地說：“拜托了，想想辦法?！?/br>
    最后攝影師還是幫她弄了，照片洗出來，是黑白的，兩張照片拼到一起，顯得畫面很僵硬怪異，但母親卻凝視了很久，說：“都沒想過，拍一張合照?！?/br>
    年輕時候，以為未來還很漫長，一切都來得及。

    失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留下的寥寥，只有遺憾最多。

    奶奶那時候已經(jīng)不年輕了，可看到照片，又發(fā)現(xiàn)和現(xiàn)在比，還是年輕的。

    生命無情，時間也無情。

    這世界上，事與愿違的事，怎么會那么多。

    母親去世之前躺在衛(wèi)生院的病房里，有一次，驚蟄躺在陪伴床上睡著了，奶奶從外面進(jìn)來，給她蓋好了被子，她醒了，但沒睜開眼。

    奶奶坐在那里給母親削蘋果。

    母親說：“我有點后悔，沒有多賺點錢?！?/br>
    她從城市回來的時候，手里尚且有不小的存款，頗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沈濯死了，她仿佛也心死了，導(dǎo)師幾次邀請，她都推拒了，總想著緩幾年，等驚蟄再大一點，等她心情平緩一點。

    等著等著，卻等來癌癥的噩耗，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平靜地做出了保守治療的決定。

    可每次躺在那里，看到母親和女兒的時候，總會恍惚，恍惚自己沒有生病，然后綿密的悔恨爬上來，遺恨如針刺。

    即便保守治療，花錢仍舊流水一樣，她不知道自己走了，母親和女兒該怎么生活。她帶給她們的，又是什么。

    或許是性格使然，她從未開口說過，她不希望在僅存的日子里，留給她們的，是自己的軟弱和痛苦。

    她那時也常笑，神色如常地對母親說今天想吃點什么，同以前一樣逗弄驚蟄。

    仿佛一切都照舊。

    只偶爾只言片語，能窺探一點心跡，她對母親說：“有點后悔，沒早點帶你去臨大看看?！?/br>
    驚蟄知道，她只是遺憾很多事，已經(jīng)再也來不及了。

    驚蟄合上照片，趴在桌子上閉了會兒神，再睜開眼的時候，長長吐了一口氣。

    她沒有功夫難過，她只希望自己的考學(xué)沒有一丁點的意外，能順利進(jìn)入臨大，然后如愿接奶奶過來。

    第三次月考林驍考得也很好，甚至可以稱得上突飛猛進(jìn)，年級第59，努努力，再差一丁點，就踏入一班的門檻了。

    陳沐陽還調(diào)侃他：“別到時候你進(jìn)一班了，驚蟄掉出去了，那烏龍可大了。”

    他沒心情玩笑，腦海里都是驚蟄沉默讀書的樣子，抿了下唇說：“她不會掉出去的。”

    這個冬天下了第二場雪的時候，迎來了期末考，兩個人在一個考場，甚至林驍?shù)奈恢眠€在驚蟄前面。

    開考前，林驍拖個凳子坐在她旁邊，兩個人擠在一張單人桌上，林驍隨意翻著她的筆記，離開考還有一段時間，來來往往的人走動著，路過兩個人都會看一眼，然后意味深長笑一笑。

    驚蟄覺得不自在，推了他一下：“你回去吧！”

    林驍側(cè)頭看她，最后還是“哦”一聲：“好好考，等我去你們班找你。”

    驚蟄點點頭：“好。”

    考完就是放假了，林驍覺得題目很簡單，他對下學(xué)期的分班信心不小。

    這次寒假只有十二天，奶奶電話里叮囑她不要回去了，驚蟄不愿意，奶奶只是很嚴(yán)厲地說了句：“好好學(xué)習(xí)，奶奶不要你看。”

    林叔叔和邢曼阿姨會定時給奶奶匯報驚蟄的成績，奶奶這語氣，恐怕是已經(jīng)知道她最近學(xué)習(xí)狀態(tài)不好了。

    驚蟄突然覺得很難過，不是因為奶奶說的話，是因為，她一直都知道奶奶是個把親情看得比任何外物都重要的人。

    可她卻很嚴(yán)厲地逼她不要回去，要學(xué)習(xí)。

    她總還是害怕，將來她走得太快，驚蟄還沒有能力照顧自己。

    驚蟄點點頭：“我知道了，奶奶?！?/br>
    成績出來那天，驚蟄有些緊張，她不擔(dān)心從一班掉出去，只是確實不甘心。

    她點開發(fā)送成績的郵件的時候，有一瞬間心跳蹦到嗓子眼，從第一名往下看，越往下心揪得就越緊，在年級19名看到自己的時候，她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考完很沒有信心，但沒想到會這么高。

    這是她有史以來，名次考得最高的一次。

    她仿佛卸下了重?fù)?dān)，幾乎要立馬打電話給奶奶，告訴她這個消息。

    但她強(qiáng)壓著沖動繼續(xù)往下數(shù)，忽然又緊張起來。

    林驍想考進(jìn)一班，不知道有沒有進(jìn)來。

    或許能，他考完說題目挺簡單的。

    也或許不能，他基礎(chǔ)其實還是薄弱，很多題目驚蟄都很明顯看得出來，全憑直覺在做，有很大運(yùn)氣成分。

    不過如果能在二班也不錯，就在他們班隔壁，兩個班級經(jīng)常能一起上課，溝通也會更容易些。

    她往下數(shù)，數(shù)到五十，終于確認(rèn)，他不在一班。

    她微微吐了一口氣，還是有些可惜的。

    再往下數(shù)……

    數(shù)……

    數(shù)到三班還沒有的時候，驚蟄手心都有些出汗，她沒有繼續(xù)往下數(shù)，而是不能相信似的，重新返回去數(shù)一遍，從頭到尾，都沒有。

    他還在四班，年級163名，比當(dāng)初進(jìn)四班的時候，名次還低一點。

    驚蟄那天一直沒看到林驍，孫阿姨說他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來。

    邢曼和兒子面對面坐著，兩個人在吃火鍋，林驍把肥牛一盤一盤地往里倒。

    然后一盤一盤地吃。

    邢曼隔著桌子忍不住嗤笑一聲：“你頹廢給誰看呢！”

    林驍把rou放在蘸料里胡亂一蘸，然后就塞進(jìn)了嘴里，眉眼壓得很低，顯出幾分冷淡來。

    他哼笑一聲說：“這是頹廢嗎？只是無能狂怒罷了。我發(fā)現(xiàn)了，我確實就是個廢物唄?！?/br>
    明明很努力了，不進(jìn)還退。

    或許是努力的不夠，可到底努力到什么程度才是夠？

    再努力一點真的就可以了嗎？還是本來就是拼命也追趕不上的差距。

    邢曼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想去一班？”

    林驍停頓了下，然后沉默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