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妻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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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沁不動聲色抱著暖爐,一個個打量過去。 前陣子過于忙碌,從未有閑暇料理這些仆從,如今瞧著,這一個個氣度從容,眸眼干脆利落,再回想近來書院諸事的料理,才恍覺這些人哪里像是生手,一個個能干得很。 譬如這外事采辦,她平日定下名錄,給個定額的銀子,那霍嫂子也從未坑過聲,她說什么便是什么,至于那采辦來的東西,好像也從未出過差錯.....等等,不僅是沒出差錯,而是好過預期。 崔沁給的銀子是有限的,可買來的貨卻是好貨。 這不奇怪嗎? 再說那灶房的徐嬸子,甭管她如何壓開支,徐嬸子給她做的飲食總是不差,偶爾還悄悄煮些燕窩,更奇怪的是那張婆子,明明看起來極為憨厚,做事卻賊精明,自從她來了后,崔沁幾乎每日山珍海味,如今都養(yǎng)胖半圈。 更不消說那以一敵二的劉二和陳七,這兩個小廝雖是面生,可眉眼極為清秀,與慕月笙身邊那些小廝氣度如出一轍,想來是一個地方培養(yǎng)出來的。 這一樁樁捋下來,崔沁已心如明鏡。 她接過云碧遞來的茶,淺淺啜了一口,“成吧,要回去的,現在便收拾東西走。” 大約有四個小丫頭高高興興拿著紅包離開,其余的站著紋絲不動。 崔沁手輕輕在青花瓷竹節(jié)紋的茶柄細細撫動,目光逡巡著剩下的人,幽幽問道, “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慕月笙派來的?” 崔沁話音一落,現場半數人都變了色,剩下的人也都面面相覷,紛紛裝死不言。 宋婆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并不曾與慕月笙聯絡過,只是每次出去采辦,總能恰到好處遇到合適的人,她便心中有數,一概收下。 可如今都被崔沁給擰了出來,是不是連她也要懷疑了? 宋婆子心中七上八下,有些不知該如何收場。 她倒不是擔心被崔沁趕走,她擔心的是她若走了,誰來照顧崔沁?一時急上心頭,也是無計可施。 崔沁問完那句話,慢騰騰喝著茶,見屋內眾人神色各異,便覺好笑, “我也不為難你們,都回去吧,我這里不需要你們?!?/br> 她將茶杯一放,十幾來個人悉數撲通跪了下來。 “夫人,您趕我們走,才是為難我們,若是國公爺曉得我們落了破綻,定是饒不了,懇求夫人憐惜,留我們一條賤命!” “求夫人憐惜.....” 不知是誰起的頭,竟是都哭了起來,一個個磕頭如搗蒜。 崔沁也不動怒,只扭頭吩咐云碧道,“去找兩塊板子來?!?/br> 云碧俏生生瞪了眾人一眼,麻溜去了后院翻尋,最后在庫房找到兩塊板子, “姑娘,姑娘,可奇怪了,奴婢好些日子沒去瞧那庫房,如今那庫房居然滿滿當當的,咱們什么時候置辦了這么多年貨?” 那管庫房的姚嫂子和管采辦的霍嫂子齊齊垂下了眼。 崔沁覷著她們不怒反笑,“自然是她們干的好事!” “巧姐兒,去取筆墨?!?/br> 不消片刻,巧姐兒筆墨拿來,崔沁當即將板子一放,抬筆寫下一行字, 寫完她便揚聲吩咐,“劉二,將這塊板子掛去門口!” 劉二麻溜躬身向前,貓著頭瞥了一眼那木板,瞧見那一行字,登時嚇得再次撲通跪下, “夫...啊不,娘子,娘子這不成啊,您不能這么寫!” 崔沁皮笑rou不笑道,“我寫什么不寫什么,竟是要聽你吩咐?那我要你作甚?你看著辦,要么將板子掛上去,要么離開!” 劉二臉色一白,腰背一軟,癱坐在地。 他目光艱澀地在木板上來回逡巡,腦海里浮現葛俊交待的話,最終咬了咬牙,面若死灰將那板子給抗在肩上, “小的這就去掛!” 他人還沒出門,崔沁又在另外一塊板子上寫下一行字, “陳七,你把這塊也去掛上!” 陳七探頭探腦瞄了一眼那木板,看清內容,目光發(fā)燙似的挪開,躬著身子哭笑不得, “娘子,這.....這是掉腦袋的事啊....” 云碧在一旁聳聳肩,涼颼颼道,“那你就滾唄,我們書院可不要當jian細的!” 有了劉二忍辱負重在前,陳七把心一橫,將另外那塊板子給扛起,大步朝門口走去。 其他皆是女流之輩,崔沁也懶得去責備,揮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人一遣散,宋婆子滿臉愧色跪了下來, “姑娘,是老奴失誤,竟是叫慕家鉆了空子。” 云碧苦笑著擺擺手,“也不能怪你,這里頭還有兩個人是我買來的。” 崔沁聽著這話若有所思,朝宋婆子溫聲道,“嬤嬤起身,與你無關?!?/br> 宋婆子是她和離當天遇上的,彼時慕月笙去裴府料理喪事,怎么都不可能會安排人來,自然是懷疑不到宋婆子身上。 宋婆子又問,“那您打算怎么辦?” 崔沁平視前方,不假思索道,“不接受嗟來之食,我不想與旁人再有任何牽扯,更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br> 宋婆子明了,看來崔沁是打算趁著過年,重新甄選人手。 是日夜,街上燈火輝煌。 年關的曲江園兩側,哪怕是入夜依舊人滿為患,遙見有商船遠遠往渡口駛來,等候許久的各家管事齊哄哄涌上去搶那南海來的舶來品。每年到這個時節(jié),便是錢賤貨俏。 慕月笙從南郊大營清點營田回京,路上恰恰遇見喝醉酒的文玉,順帶捎了他一把,將人丟入馬車。 文玉渾身酒氣,隱隱還夾著些花紅酒綠的香氣,刺鼻得很。 慕月笙嫌棄地將他往旁邊一丟,冷聲問道,“你這是打哪里來?你尋花問柳,不擔心你家母夜叉生氣?” 文玉喝的眼神微醺,眼下一片醉紅,懶懶癱在角落里,覷著他道,“你懂什么,這女人呢,也不能日日由著她,偶爾得給她點教訓,否則她以為我還真沒了她不行!” 慕月笙便知這回怕是鬧僵了,也懶得搭理文玉,手撐著額閉目養(yǎng)神。 文玉見他不說話,屁顛顛爬到他身邊,笑嘻嘻扯了扯他的袖子,問道, “對了,你與崔娘子如何了?” 慕月笙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隨口應付道,“很好?!?/br> “?。亢芎??她肯理會你了?”文玉吃了一驚,眼底興致nongnong。 慕月笙唇角染了些許笑意,淡聲道, “近來挺好,相安無事?!?/br> 文玉瞅著他那沒出息的樣子,癟了癟嘴,“挺好跟相安無事是兩碼事?!?/br> 慕月笙笑了笑,置若罔聞。 也不知是酒意催人,還是一時興起,文玉掀簾瞧了瞧外頭的光景,見這里離燕雀山很近,便推搡著慕月笙道, “允之,今夜月朗星稀,不若你裝作遠歸旅人,去書院探一探香閨,臘八已過,書院散學,她定是清閑得很,沒準瞧見你便高興....” 慕月笙聞言神色微動,一貫清冷的眉梢如有春光駐足,竟是掠過一絲難有的悸動。 亥時初刻,慕月笙的馬車緩緩抵達燕山書院。 月色將山門前的廣坪照得白亮,薄煙微籠在山腰,將一應翹檐脊獸給遮掩,偶有燕雀從云霧中穿梭而過,嘰喳一聲,為夜色添了幾分生氣。 書院靜得出奇,恍若無人。 文玉打著酒嗝,將清雋秀逸的年輕閣老給拖下了馬車。 慕月笙不是踟躕的性子,雖是對她的行蹤乃至每日吃食了如指掌,卻是沒把握她肯不肯見他,上次闖入她香閨將她氣得不輕,慕月笙也知該要緩著來,以至于愣在山門下,駐足不前。 由心,自是想她的,哪怕看一眼也好。 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清朗的眉眼斂著情緒,覆在睫上的月沙似薄霜。 文玉見他徘徊不前,愣沖沖往前拍門, “來來來,我去幫你敲門!” “咚咚咚!”三聲喧響打破了夜的寧靜。 門被吱呀一聲被從里拉開,頭頂一片暈黃的燈芒似天光灑落,一下子掠走慕月笙眉眼間的清冷和矜貴,渾身籠罩著難以言喻的雅致。 只見一穿著黑袍的小廝懷里扛著一塊牌子,半闔著眼打著哈欠朝來人瞧去,待看清那張逼人的俊臉時,嚇得打了個哆嗦,忙不迭將懷里的牌子給丟去側邊。 可惜,已經遲了。 上頭那明晃晃“狗與慕月笙不得進”的字樣,清清楚楚撞入了文玉的眼簾,他登時酒醒了大半,驚愕地指著那被丟在門角的牌子, “這...這...怎么回事?” 話未問完,撩眼往后看,又一個黑衣小廝探出一個頭,仿佛是剛睡醒,眼神迷迷茫茫的,他頭頂也扛著一塊牌子, “不對,狗能進,慕月笙不能!” 陳七對上慕月笙陰沉的視線,瞬間嚇蒙了,牌子往下一滑,恰恰滑落在他雙手,他抱著牌子直挺挺跪下, “主子饒命啊!” “我們露餡了,今天夫人把我們所有人都給揪了出來,還要趕我們走!嗚嗚嗚!” 他們哪里敢真的掛上去,只得裝模作樣扛在身上。 文玉瞠目結舌欣賞完這一出戲,到最后竟是笑得直不起腰來,他撐著門框,指著那兩塊牌子問慕月笙道, “我的首輔大人,這就是你所說的‘相處挺好’?” 第28章 少年慕艾 天際的云團越積越厚, 紛紛擾擾,竟是下起了小雪。遠處曲江園的喧囂糜樂,伴隨著金碧輝煌的畫舫游船漸行漸遠。 燈火飄搖, 竟是被這雪也妝點出幾分清寂。 攬月閣是燕雀山最高的一處樓閣,恰恰坐落在半山腰,正對著曲江園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