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沈寒玥要把董事長位置讓給她，她不能再逃避。

    在其位，謀其事。

    她該合理運(yùn)用自己的權(quán)利，為明德，為社會，乃至那些公益慈善，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看到微然這么認(rèn)真，自己有什么理由想退休呢？

    何況mama現(xiàn)在情況這么糟，除了沈姨，沒人能讓她踏實，自己這個女兒也取代不了。

    九點半，三部把最新的稿件呈現(xiàn)到顧微然跟前。小麥總?cè)滩蛔】丛剖?，云舒?yōu)雅地端坐在沙發(fā)，連手指滑動屏幕的樣子，都觸人心房。

    他是個姐控，本就喜歡年齡稍長的熟女，云舒幾乎滿足了他所有的想象，他從沒想到在三次元能夠見到氣質(zhì)這么舒服的女人，完美到無法形容。

    小麥的眼神雖癡迷，倒也不讓人覺得下流，那是一種欣賞帶著欣喜的迷戀，只是讓顧微然很不爽。

    這篇稿子差不多了，小麥，你辛苦再出一篇。

    ??？今天不就這一篇嗎？小麥終于拉回視線。

    顧微然輕笑：佳林村最近天氣不好，又發(fā)生了房屋垮塌，但沒有人員傷亡，你結(jié)合我們助農(nóng)板塊，寫篇文章出來。

    那不是助農(nóng)板塊編輯的事么？

    我覺得你文筆好，文風(fēng)適合這個，所以臨時派給你，是不是不想寫呢，實在不想加班也行，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剩下的我自己收口。顧微然語氣平平，表情卻很古怪，有點皮笑rou不笑，好似壓著情緒。

    云舒始終低著頭，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辦公室的氛圍置若罔聞。

    老板發(fā)話，誰敢說不呢。

    小麥不情不愿地說：那我試試吧。

    莫名去拉去幫別的版塊，增加額外的工作量，口服心不服。

    寫得好獎金翻倍。

    離開辦公室前，顧微然冒出了一句，讓小麥頓時精神抖擻，云上的編輯除了基礎(chǔ)薪資，每篇文章都有獎勵機(jī)制，根據(jù)閱讀量和轉(zhuǎn)載量設(shè)定階梯式獎金，助農(nóng)板塊現(xiàn)在這么熱，獎金翻倍更是首開先例，小麥自然愿意。

    謝謝小顧總??！小麥走之前做了個致敬動作，顧微然眉眼抬了抬，笑而不語。

    辦公室再度陷入安靜，顧微然投入了稿件的修改中，她很久沒有親自動手了，總覺得再改下去也會有不如意的地方，只能自己潤色優(yōu)化。

    半小時，她就搞定了，隨后立馬叫來推廣部和技術(shù)部，命他們立即推送，并且要實時監(jiān)控數(shù)據(jù)，半小時向她匯報一次。

    終于忙完了。顧微然轉(zhuǎn)了轉(zhuǎn)肩膀，發(fā)現(xiàn)云舒杯中水空了，問：要喝咖啡嗎？

    刺激性飲品都不喝。云舒關(guān)了IPAD，掛著盈盈笑意：為什么要臨時指派那位編輯加班，你這故意為難人的行為，我能感覺到別人也能感覺到，不過好在最后一刻成功救回了。

    顧微然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準(zhǔn)備磨咖啡豆，你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吧。

    我哪里知道小顧總的管理方式，說起來人家毫無怨言地加班，還要莫名其妙中槍，也真是怪無辜的。

    哼，你這該死的魅力，不管過多少年都收不住，你就沒發(fā)現(xiàn)他直勾勾地盯著你？？小麥的眼神讓顧微然想起早年的白杰，雖然沒有白杰占有欲那么強(qiáng)，但也觸到自己的線了。

    當(dāng)然，如今的白杰已經(jīng)是顧微然的重要客戶，他負(fù)責(zé)的明德項目，御用合作公司就是風(fēng)起，兩人親如兄妹，無話不談。

    跟情敵能處成這樣，跟云舒有關(guān)。

    眼睛長在別人身上，看哪里看誰，看的是不是我，與我沒什么關(guān)系。你這醋勁，是無處使呢還是一直憋著沒使呢？

    兩者都有，也許是早年吃過的醋，累計到今天，敢名正言順發(fā)出來了唄。

    云舒笑著站起，走向顧微然，她長發(fā)垂于肩，雙瞳如秋水，清晰地倒映出顧微然的模樣，微然，我今年都35了，目前還能通過保養(yǎng)藏藏年齡，但終究是病人，氣色不如人，等再過10年，45的時候會格外顯老，但那時候你才三十八，正值女人最美的年紀(jì)，哎。

    年齡差加生病，讓云舒忽起憂愁。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顧微然作為老板身份，工作和管理時的樣子。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jīng)沒有差距了，顧微然努力了這么久，終于追平了。

    反而是自己，似乎也就這樣了。

    28歲，多好的年華，就擁有這么高的成就，云舒不問都知道，這幾年顧微然身邊出現(xiàn)過多少花花草草。

    怎么呢？你不是后悔了吧，我跟你說，上了賊船別想下去了，我們這么多年分分合合加起來，差不多要有二十年了，別說花花草草了，針都插不進(jìn)來。我戀母，多了不說，至少得再戀二十年，到時間自動續(xù)航。

    還自動續(xù)航，當(dāng)自己智能電子產(chǎn)品呢？云舒不禁露出笑意。

    二十年...這個驚人的數(shù)字叫云舒有些恍惚，微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哄她，她怎么會忽然多愁善感起來呢。

    所以，你同意不，云媽？

    我似乎沒有其他選擇，免為其難地同意吧，你都說自己是賊船了，騙都把我騙上來了，我也懶得動了。

    顧微然按下咖啡機(jī)關(guān)機(jī)鍵，忽而抱住她：你什么都別想，以后就兩件事，陪阿姨和養(yǎng)身體，別說你有明德的分紅了，就算沒有，我也養(yǎng)得起你，我啊，沒什么所求，也不想賺大錢，愿望就是余生和你一起做點公益慈善就好了。

    云舒?zhèn)€子高于顧微然，很容易就把她裹在懷里。

    空空如也的臂膀能被填滿，也是一種幸福。

    可惜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嗯？什么？

    明天我要去參加董事會，沈姨把股權(quán)轉(zhuǎn)給了我和顏顏，并且推選我做董事長。

    顧微然驚訝地望著她，一時語塞，她后退幾步，表情古怪。

    你怎么了？

    我也太命苦了吧...

    嗯？云舒不解。

    我好不容易努力到能和你肩并肩，結(jié)果你要去當(dāng)明德集團(tuán)董事長，一下子就把我們的距離又拉開了，你說我命苦不苦？這沈董真是，明德那么多元老，讓明顏讓誰做都好啊，為什么要讓你呢，躺著領(lǐng)錢多好，不用cao心，還能騰出點時間談戀愛，哎，我虧，我血虧。

    你別怨念了，沈姨也是沒辦法，好了，我該回醫(yī)院了，你今晚睡哪里？

    我睡樓下公寓吧，先送你回醫(yī)院。

    不要送了，我自己開車就可以。

    我就要送。

    好吧。

    云舒拗不過顧微然，只得同意。

    明德醫(yī)院定位高端，如果不是頂樓那個紅色十字，很容易被人誤解為高檔酒店。除了急診隱隱散發(fā)出的藥水味，住院部都是套房，住人做飯養(yǎng)病三者兼得。

    云夕微被下達(dá)病危通知書不止一次了，最近也停止了服用波爾公司的特效藥，那個藥就像掏空了她的五臟六腑，副作用和晚期的癥狀每天都在折磨她。

    因為癌細(xì)胞的轉(zhuǎn)移，耳鳴耳痛是常態(tài)，鼻塞呼吸不暢也讓她隨時都有休克的危險，流鼻血更是高頻次，還有數(shù)不盡的疼痛，反復(fù)地侵襲著她。

    可她從來沒叫過一句疼，也沒表現(xiàn)出難受。面對沈寒玥，總是笑意nongnong。

    云舒不能走開也不敢，她怕事發(fā)突然，不能送云夕微最后一程。

    顧微然把她送到病房門口，說：阿姨可能睡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你別盯著數(shù)據(jù)看，也要適當(dāng)注意睡眠。

    知道啦。

    云舒剛打開門，顧微然剛走幾步，就聽見沈寒玥驚慌失措地呼喚：夕微！

    顧微然驚住，忙轉(zhuǎn)身隨著云舒沖了進(jìn)去。

    衛(wèi)生間，云夕微虛弱地扒在馬桶邊，口鼻盡是血。她自知不妙，不忍沈寒玥擔(dān)心，悄悄地挪到衛(wèi)生間，剛到門口就摔了，驚醒了沈寒玥。

    沈寒玥跑到衛(wèi)生間時，云夕微的鼻血已經(jīng)染紅了馬桶，口鼻相通，嘴里也不斷地有鮮血涌出。

    夕微！她輕輕地抱云夕微入懷，云夕微瘦得皮包骨頭，沈寒玥不敢用力。

    寒...寒玥...我...我聽不清你說話了。云夕微的手在空中亂劃，焦急地尋找，沈寒玥忙握住，把她的手心貼在自己臉上，我在這，在這。

    云夕微這才放下心來，驀然間，她掌心濕/了，那是沈寒玥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差不多是老年組結(jié)局了...

    第82章 最后

    媽！云舒驚呼, 跪在地上，握著云夕微骨瘦如柴的手，淚水頃刻涌出。

    是小舒啊。云夕微鼻口掛著血漬, 唇角卻含著笑意，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 真好。

    顧微然忙擰了一條熱毛巾遞過來，阿姨...她輕輕地幫云夕微擦著嘴角，淚水模糊了雙眼。

    微然...云夕微胸前起伏不定，每口呼吸都像要撕裂自己一般，疼到無法言說, 她把云舒的手慢慢地搭在顧微然手上，你年紀(jì)輕, 身體好，以后要幫我...好好照顧小舒。

    顧微然連連點頭, 頷首垂眸時，淚水如珍珠般滴落，任誰看到云夕微這樣都會痛心疾首。

    你啊...不知她要對誰說話, 先略有笑意地看了看云舒，又轉(zhuǎn)向顧微然：你該對我...改變一下稱呼了...

    云夕微的每句話都斷斷續(xù)續(xù)，吐出的每個字都很艱難。

    聽到她的話，顧微然悶聲落淚, 她牽住云舒，覆在云夕微手背, 輕喚：媽~

    這聲媽讓云夕微淚如雨下, 終于又了卻一樁心愿。

    媽...無聲的淚水劃過云舒的臉頰，云夕微嘴角的血刺痛了她的心房。

    寒玥...

    嗯？我在呢。

    沈寒玥拭去眼角殘余的淚痕，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我不想死在醫(yī)院, 帶我走吧。

    好，你想去哪？

    云夕微再次看向顧微然，氣弱地說：我想...去看看你mama。

    可您的身體...顧微然剛想說出憂慮，沈寒玥向她搖搖頭，溫柔言道：可以去，但今天太晚了，專機(jī)安排也要時間，明天出發(fā)好不好？

    云夕微疲憊地點點頭，緩緩閉上雙眼，她并不困，只是沒有力氣睜眼。

    她靠在沈寒玥懷里，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生怕一口氣掉下去，再也提不上來。

    云夕微瘦得只剩下八十多斤，沈寒玥輕而易舉就能抱起她。

    安頓好云夕微，沈寒玥把云舒和顧微然叫到了門外。

    明天的董事會，小舒你必須參加，我就不去了，你可以放心，那些股東我都打過招呼了，我給你發(fā)了一封加密文件，是那些人的短板，你合理運(yùn)用。

    可是mama那邊...云舒放不下云夕微。

    沒事，顏顏本來準(zhǔn)備明天回來，我讓她別動了，到了宣安有她們照料。你和微然忙完再過來，王森的案子齊扉那邊會跟進(jìn)，現(xiàn)在我只想完成夕微最后的心愿。

    聽到這句話，顧微然好不容易收進(jìn)去的眼淚又出來了，沈寒玥是怎么做到這么平心靜氣的？她怎么都不可能達(dá)到這樣的境界，哪怕心有準(zhǔn)備，哪怕知道厄運(yùn)相隨，也會令人崩潰吧。

    深愛那么多年，重逢只有四年，太短了，實在太短了。

    她舍不得云夕微，更為她們短暫的相處而遺憾。

    我先去安排專機(jī)，mama有情況及時通知我。

    沈寒玥點頭，做了個讓她們走的手勢，她似乎也說不動話了，連嘆息都沒有。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病房，每一步都很無力。

    云舒連夜找人安排了飛宣安的專機(jī)，并且叫了隨行醫(yī)生。云夕微已經(jīng)舉步艱難，出門都是沈寒玥用輪椅推著，有時候痛苦難耐需要醫(yī)生給她一劑止痛針。

    病魔的可怕只有經(jīng)歷的人懂，即使云夕微再能忍，也會有向疼痛低頭的時候。她忍無可忍時，會主動要求打針，她很平和，不像其他病人疼得前俯后仰，痛苦呻/吟。

    醫(yī)生訝異她的隱忍，更佩服她的頑強(qiáng)。

    宣安的深秋，多彩絢麗，宛如畫卷，墓園里落葉繽紛，比城里多幾分蕭瑟。

    陪同掃墓的是岑書雅和明顏，兩人在登機(jī)前接到了沈寒玥電話，就留了下來。

    林蘊(yùn)墓前

    岑書雅和明顏將花放了過去，深深鞠了一躬，云夕微望著墓碑出神，良久才說：寒玥，你帶著孩子們到旁邊等我吧，我想跟阿蘊(yùn)單獨說幾句話。

    好，不要太久，這里寒氣重。

    云夕微點頭。

    這種時候，沈寒玥不會對云夕微說半個不字，她說什么都會滿足。

    生命彌留之際，所有的心愿都值得被成全，她不希望云夕微帶著遺憾走。

    她要跟林蘊(yùn)說什么，自己都能猜到。

    正好，自己也有話對岑書雅說。

    顏顏，你去跟保安協(xié)商一下能不能把車開進(jìn)來，我看這天像要下雨，夕微不能受寒，不行用錢打點一下。

    從門口走進(jìn)來是有點遠(yuǎn)，我去問問。明顏絲毫沒有懷疑自己是被支走的。

    岑書雅卻心如明鏡，等明顏走遠(yuǎn)，她才問：您是有話要跟我說？

    你出柜了嗎？

    沈寒玥淡淡一問，帶著隱隱的逼迫感。

    還沒有。她回答。

    聽說你出生書香世家，父母都是高校老師，這樣的家庭不知道能否接受女兒是同性戀。

    岑書雅擰眉不語，她沒想到沈寒玥會突然關(guān)注到這件事。

    抱歉，我就顏顏一個女兒，便托人去打聽了你家，希望你不要見怪。

    我理解，也并不怪您，只是您急于確認(rèn)這件事，難道想撒手不管她了嗎？岑書雅覺得沈寒玥似乎很著急。

    心理專業(yè)的人想問題果真不同尋常，你倒也無需胡思亂想，我只是不希望我女兒的感情見不得光，面對你父母還得藏著掖著。我這輩子已經(jīng)留下了很大的遺憾，我不希望她重蹈覆轍，雖然出柜要因家庭而異，可我對你總有一份信任和感謝在，如果沒有你，我恐怕都無法全心全意地陪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