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發(fā)現(xiàn)她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問她很久都沒說, 還是老明告訴我，她喜歡上了你，呵，真不知道是我造孽還是她造孽。沈寒玥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關(guān)里擠出來的，她在強壓情緒，淤積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已經(jīng)變成沼澤，那片泥潭早已渾濁了她的心。

    抱歉，這件事非我本意，我也沒想過她會這樣，不知者無罪，您也不要怪她，我已經(jīng)做出處理，希望能夠亡羊補牢。

    聽到這句話，沈寒玥臉色沉下，像乍起的寒風(fēng)，忽現(xiàn)的烏云，拂著令人窒息的氣流，呼呼而來。

    你的處理方式就是對我的女兒實施冷暴力？你的處理方式就是讓她愛上你，隨后再棄之不顧，把她一個人推入萬丈深淵？你知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和傷害？她聲音越說越大，好似內(nèi)心有頭猛獸，隨著心聲要破籠而出。

    她多年來的克制和控制被云舒輕而易舉地瓦解，她從明顏身上看到了自己。

    云舒和沈寒玥彼此熟悉，相見甚少。沈寒玥一直在世界各地奔走，據(jù)說明德的海外產(chǎn)業(yè)都是她拼下的，別人都以為她是事業(yè)型女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尋遍世界是為了什么。

    同樣，她人不在國內(nèi)，依然可以只手遮天。她像個天生的權(quán)謀家，能夠巧妙地利用手里的權(quán)和錢，遠程控制明德，讓自己的地位根深蒂固。

    您別激動，我也沒想到對她的好會被誤解，會讓她生出這樣的念頭，起初我真的只是因為知道有她的存在而開心，發(fā)自肺腑地想對她好，很純粹。云舒的真誠沒有換來沈寒玥的諒解，她冷哼一聲，反問：純粹地對她好？你知不知道那些所謂好的就是在無形地撩她，你知不知道冷處理方式是最傷人的？

    沈董，您冷靜一點。

    沈寒玥無法冷靜，她像剎車失靈的車，無法停下。

    你沒資格讓我冷靜，你們母女一個德行，水性楊花，勾引人渾然不知，到頭來只知道逃避！

    沈寒玥的失態(tài)與她的身份極其不相配，她的口無遮攔是壓抑已久的宣泄，明顏像一面鏡子，重復(fù)地上演曾經(jīng)的悲劇。

    云舒的怒意好似要從眼中流淌而出，胸口的熊熊烈火燒到了臉上，泛起一片赤紅。即使她對母親有怨念，也無法容忍別人這樣的侮辱。

    她瞪著沈寒玥，雙手緊攥，指甲掐進了rou里，壞情緒試圖淹沒她的理智，卻沒有成功，短短的十來秒，云舒的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我以為您今天來是為了顏顏，沒想到是為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什么？沈寒玥眉頭皺了皺。

    云舒淡定抿了一口茶，她不能像沈寒玥那樣沖動，今天的對峙在意料之中，誰先失控誰就輸了。

    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從我進明德開始，你就明里暗里地幫我，想盡辦法把我調(diào)到總部，讓我平步青云。我的晉升之路平坦順遂，老明對我照顧有加，可很快就有人散播我是她情人的謠言，你是什么身份？那么好強驕傲的一個人，怎么能容忍自己丈夫有個官配的小三？

    沈寒玥不自然地端起茶喝了一口，云舒繼續(xù)娓娓道來：你幾次把我推向風(fēng)口浪尖，甚至出現(xiàn)在大眾輿論的視線，為此不惜透露我的航班，險些讓我喪命，您對我的恨可真是極致呢？

    這幾年，云舒明里暗里查過，她一直都知道給自己制造障礙的背后推手是沈寒玥。起初她以為是上一輩的感情糾葛所致，加上沈寒玥是明尚東正妻，明顏的親媽，勢力龐大，很難撼動，她便一直忍讓。

    可后來她跟明尚東交談才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

    他們?nèi)酥g千絲萬縷的糾葛，比茶樓四周縱橫交錯的藤蔓還要復(fù)雜。

    繼續(xù)說。沈寒玥放下水杯，從心虛變得從容，她饒有笑意地望著云舒，很想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么。

    我聽說，你和老明還有我媽是大學(xué)校友，我一直想不明白，原本mama和老明是一對，你才是第三者插足，為什么你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地恨她，還想盡辦法地報復(fù)在我身上。

    沈寒玥臉色微變，心底那根不能觸碰的弦，被云舒這么一撥，開始凌亂。

    云舒嘴角一揚，撥了撥杯中茶，緩緩說道：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直到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她的初戀是個女人，意外去世后，她得了抑郁癥，十年了都不曾放下過。說完她看向沈寒玥，沒有什么比掀開傷疤，拽出血淋淋的現(xiàn)實更加令人難受的。

    此時的沈寒玥眸間透著難以言說的痛，她心里的傷從來沒有愈合過，隨時都會被撕爛。

    只要與云夕微有關(guān)，只言片語就能攪動風(fēng)云，讓她的世界陷入低迷和沉重。

    云舒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繼續(xù)說：有些人執(zhí)念一生，有些人拼命逃避，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有結(jié)果，就試圖用她女兒把她逼出來？可您失算了，如果她重情重義就不會拋下我一走了之，如果她在意你也不會選擇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呵呵呵，云舒，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你的才干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可惜我不能容許你再繼續(xù)傷害我的女兒，至于你mama，就算她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她找出來！

    如果她死了呢？

    她沒死！她不可能死，她就是為了躲我，我知道！我這輩子一定要找到她。

    這是沈寒玥活著唯一的信念，她用盡手段，動用了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不惜以事業(yè)為由，把明德版圖擴張到海外，就是為了尋找那個令她不甘了一生的女人。

    她這輩子活的就是云夕微，可嘆她錯過了女兒的成長，在缺失的陪伴中，發(fā)現(xiàn)女兒不僅步了自己的后塵，還愛上了云夕微的女兒，同父異母的親jiejie。

    命運這巴掌太狠了，比所有的傷害都有力，也把沈寒玥的耐心逼到了臨界點。

    沈董，這些年你累了，我也累了，我們之間沒有利益之爭，沒什么好斗的。等完成對賭協(xié)議，不管結(jié)局好壞，我都會離開明德，我不會再當(dāng)你用來逼迫我媽出現(xiàn)的工具，也不會再讓明顏有任何機會接近我，這點你可以放心。

    放心？你可真是復(fù)制了你媽的冷漠絕情，你覺得直接消失就是對顏顏好？沈寒玥站起身，怒瞪云舒，我不會像夕微那樣，對自己女兒不管不顧，顏顏是我的心頭rou，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處理，只要你加深這份傷害，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兩人之間的氣氛，從平靜的海面，卷起驚濤駭浪，忽而電閃雷鳴，又似有狂風(fēng)暴雨要來，沈寒玥壓不住的氣場，奔涌而出，逼得云舒隨她站起。

    您知道我跟顏顏不可能有結(jié)果，斬斷是唯一的辦法。

    那我問你，你喜不喜歡她？

    云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無語搖頭：難道我喜歡她，你還要主張我們在一起不成？

    為什么不可以。

    你瘋了嗎？我們是親姐妹。

    不要拿什么道德倫理當(dāng)借口，這個世界荒誕的事情還少嗎？沈寒玥的極端讓云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思想不可理喻，她的癡狂令人費解，云舒平復(fù)語氣，冷眼掃過沈寒玥的眉眼，說道：那好，我告訴你，我不喜歡她，即使我們不是姐妹。

    她的語氣像極了曾經(jīng)的云夕微，這句話仿佛套用了當(dāng)年的句式：那好，寒玥，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即使你是男人。

    多么令人絕望的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抹殺了她們之間的一切。

    望著這張與她似曾相似的臉，沈寒玥心底的酸楚無限地蔓延，腐蝕了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激起了一股無法自抑的盛怒，她端起茶杯，驟然向云舒臉上潑去。

    正在偷瞄的顧微然被這一舉動驚住了，只見云舒淡定地抹了抹臉上的水漬，信手捏去粘在鬢發(fā)的茶葉，卻無半點狼狽和不堪，她嘴角劃過幽冷的笑意，刺疼了顧微然的心。

    那女人潑完云舒后怒氣沖沖地走來，顧微然立馬倒了一杯熱水，低頭走過去，故意向她撞去。

    半燙的水撒在了沈寒玥的衣袖，她驚呼一聲，憤憤地看向顧微然。

    對不起，對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您沒事吧，燙到?jīng)]？顧微然連聲道歉，抬頭看到沈寒玥那張精致絕美的容顏，呆了幾秒，很快又被她烏云密布的臉色拉回。

    她做好挨罵的準備了，可沈寒玥見這女孩跟自己女兒一般大小，想責(zé)罵又于心不忍，壓下了火氣，沒事，你自己沒燙著吧。

    沒...

    本來想給云舒報仇，卻被她的大度和優(yōu)雅搞得內(nèi)疚起來，事情怎么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嗯，沒事就好。沈寒玥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樓梯處有個保鏢沖了上來，她揮揮手，又回頭深深看了云舒一眼才走。

    顧微然摸著腦門走向云舒，云舒眉宇間還凝著水珠，她心疼得無法言說。

    不知道這場平和的對話怎么會變成這樣，顧微然在她們爭鋒相對時捕捉到幾個關(guān)鍵詞，可也無法串起這件事的始末。

    云舒望著她一言不發(fā)，顧微然頭幾乎埋進胸口，她好像預(yù)見了自己的下場。

    可她不后悔。

    你要罵就罵吧！她閉眼等候發(fā)落。

    誰讓你跑來的？

    云舒拿著紙巾輕擦額角，好似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顧微然咬咬牙，鼓起勇氣迎上她的目光，或許你有隱忍的理由和苦衷，但我不一樣，我這人錙銖必較，別人欺負我可以，但不能冒犯你，我沒什么在意和顧忌的東西，反正她也不認識我，不撒這口氣，我會憋死。

    這么說你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我沒錯，你要罵我，我認，你要我認錯不行。顧微然倔得像快石頭，云舒平和地望著她，說我想說...

    顧微然的心拎了起來，怕極了，可云舒卻露出欣然笑意，干得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云媽說了，干得漂亮hhhh

    這對長輩CP還是挺令人唏噓的，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樣，害，執(zhí)念太深

    第37章 對峙

    嗯？干得漂亮？她沒幻聽吧？

    今天事情的發(fā)展怎么總超乎意料？

    那女人沒責(zé)罵, 云舒也沒有責(zé)怪，顧微然險些以為自己做了件善事。

    你...不是在說反話吧？她不確定地問，沒關(guān)系, 你如果想批評教育我, 就開始吧, 我做好準備了。

    反正云舒也沒少懟自己，沒少語出傷人，顧微然不會再生氣，不會再因為她那些表面的惡語而退去。

    云舒搖頭，笑道：雖然...但是...

    果然還有轉(zhuǎn)折, 顧微然豎耳聆聽。

    再怎么樣她也是長輩，情緒失控也是我故意激出來的, 我說你干得漂亮算是替我這幾年出了口氣, 正好跟她兩清。

    許多事情，云舒看破不點破，究其責(zé)任和背后的故事意義不大, 她不過想與沈寒玥打破這種暗潮涌動的僵局。

    如果她不愿意放下, 自己只能奉陪。

    云舒只希望上一輩的恩怨，不要禍及這一代。

    顧微然聽得云里霧里，想起云舒對那個女人的稱呼, 大膽猜測：難道剛剛那個女人是...明德集團執(zhí)行總裁, 明尚東的老婆沈寒玥？

    怎么猜到的？

    我聽到你叫她沈董, 我想能讓你畢恭畢敬一定是職位大過你, 能讓你上心的目前只有明家人，外面一直謠傳你是明尚東情人，王森又是她的人，除了她我想不到誰能讓你憋屈幾年的。

    明德內(nèi)部的事情, 顧微然靠收買人心得知，再通過簡單的線索推導(dǎo)，得出這個結(jié)論。

    云舒笑著點頭：你猜的沒錯，不過還是祈禱一下等會去明德別遇見，她可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

    額...我怎么忘了這茬。顧微然重重地拍了腦門幾下，還覺得自己是小嘍嘍得罪人沒關(guān)系，想來個小鬼難纏的招式給云舒出口惡氣，一時忘了自己也是明德的人。

    云舒望著顧微然，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她輕拭鬢角殘留的水珠，眸間水霧蕩漾，閃著誘人的光芒。

    為什么剛剛才被羞辱過，這會就能明媚動人，到底是不在意，還是真灑脫？

    顧微然覺得自己永遠達不到云舒的境界，如果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她會炸，她會跟對方干到底。

    有時候退一步并不是海闊天空，而是得寸進尺。

    顧微然不知道，在職場壓抑的人際關(guān)系中，很難再見純粹和真誠。云舒跟沈寒玥的交談，不過是利用對方的弱點占據(jù)了優(yōu)勢，可結(jié)局似乎并沒有如人所愿。

    恰恰是顧微然這種天真的做法，在交錯紛雜的世界里，像干凈的清泉，能夠流淌到云舒心底。她更像一方凈土，能夠洗掉云舒被沾染的污濁。

    她需要這種明鏡般的映射，時刻提醒自己，留著最初的心，不至于迷失。

    隨后，云舒去衛(wèi)生間補了個妝，兩人在茶樓直接用餐，期間楊歐把顧微然交待的事情完成了，她將東西交給云舒。

    云舒很詫異，她發(fā)現(xiàn)顧微然應(yīng)變能力很強，能快速地利用自己的職權(quán)和資源，有效地緩和事態(tài)發(fā)展。

    明德層面考慮的是大方向，企業(yè)名譽和影響力，而她想的是連鎖反應(yīng)，最直接的體現(xiàn)就是房子好不好賣？業(yè)績會不會受影響？一線人員如何應(yīng)對客戶？

    本來做這件事的應(yīng)該是每個項目的負責(zé)人或者明德區(qū)域公關(guān)部，可最后竟要一個合作方來提點自己，推進事情，想來真是可笑。

    云舒當(dāng)即把那套銷售說辭下發(fā)到每個項目，并且命人耳熟能詳?shù)乇诚?，隨后便帶著顧微然去了公司。

    明德總部大樓，A市的商務(wù)地標建筑，曾經(jīng)只能近距離觀摩它的宏偉，今天顧微然總算見識到了。

    從云舒踏進去就有人恭敬地向她打招呼，她像眾星捧月的明星，經(jīng)過公司每一處都能引起關(guān)注，可她沒有任何架子，大到集團領(lǐng)導(dǎo)，部門總監(jiān)，小到前臺，清潔工阿姨，她都能叫出名字，并且會積極禮貌地回應(yīng)。

    有時覺得她高不可攀，有時覺得她親近可人。

    她笑對每個人，一言一行透著涵養(yǎng)，誰能夠抗拒這樣的女人？即使再冒出十個情敵，顧微然也不會奇怪。

    或許因為云舒在這里扎根了五年，又或許這里到處都是云舒的熟人，顧微然竟對明德有了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此時的她，好像進入了人生高光時刻，因為云舒?zhèn)涫懿毮浚岔槑П淮負怼?/br>
    顧微然默默地走著，不回應(yīng)那些目光，也不迎接任何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