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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囔著囔著燈籠鬼居然感動得哭了起來,眼睛流出來的淚水噗地一下把剛點起不久的火苗給澆滅了。 火一滅,整只妖怪就像是斷電了一樣,直挺挺跌落在地上。 安倍晴明: 我還一句話都沒說呢,就出個場怎么就成這樣了? 年輕的陰陽師嘆了口氣,走上前,伸出的手指間盈起了火光的顏色。 用后山上兩只大狐貍的話來說,這半年來,安倍晴明不僅又長了點個子,一張臉也越加清瘦俊逸了,翩翩少年朗朗如明月,帶著陰陽師一職的神秘性加成。不僅在各大家族眼中炙手可熱,在不少貴女姬君的心里也挺熱的。 在妖怪的世界,他身懷的強大靈力更是讓許多妖怪心生向往,同時他又具備了足夠的實力,有著半妖的血統(tǒng)也不如咒術師除妖師之流那般刻板,就像是輪冉冉升起的明月朝陽怎么比喻都行,只想讓妖怪傾倒。 兩只狐貍狐言狐語,明里暗里都是吹,圍觀的聽眾基本上也都是喜歡添油加醋的妖怪,那么在妖怪的世界,安倍晴明的傳說自然也沒有輸給人類的一邊。 未來大陰陽師的風貌隱隱可見,只差一點時間,和一點心境上的改變。 燈籠鬼再度爬了起來,驚喜自己竟然接受到了晴明大人的靈力,燒得更加旺盛,咋咋呼呼地直往對方二藍的褲腳上舔。 安倍晴明刻意布置了術式,所以布料燒不起來,就是這樣的情況問話有點艱難,他還是把燈籠鬼稍微提了起來,掛到一個小高處。 燈籠鬼感動得只想把火苗掏出來。 酒館旁邊一個小巷里也叮叮當當一陣響聲,一些和燈籠鬼一樣的小付喪神都冒出了頭,望來望去。 我想知道那只梅上鶯的消息,白發(fā)的陰陽師問,大概是在元日后幾天,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只黃鶯。 當然認識當然認識,燈籠鬼垂著舌頭呼啦地說著,鶯啊,很喜歡往外面這邊跑,好多年了,每次開春后就會來這里唱歌,她可喜歡梅啦,就算那株梅在睡覺她也要經(jīng)常返回去看,嗓子也好聽,不少老樹都喜歡,嗚嚦 見燈籠鬼那么熱情,小妖怪們都忙不送跌地說了起來,嘰嘰喳喳,呼啦咕嚕,然而沒有半點有用的情報。 陰陽師無奈地按了按眉,深覺得自己應該搞一套有效點的負責收集消息的妖怪組織,至少可以節(jié)約不少時間。 想起梅說過她所看到的那團陰影,安倍晴明低頭問那些跳到桌子上的小妖怪們,那幾天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奇怪的氣息,或者看到了蛇一樣的妖怪? 他這么一說,嘰嘰喳喳的妖怪們就安靜了一下,相互望望。 嗚嚦唯獨燈籠鬼嘴巴沒停,頓了一下不解道,那時候是冬天,蛇都會冬眠,但是大人,晴明大人,你知道,從前年開始就有不少災禍發(fā)生,人類的怨恨,都是會化成蛇的嚦 安倍晴明沉默下來,冬季嚴寒,但是人們的怨恨因為災害也更旺盛,怨恨這樣最幽怨的情緒蜿蜒如蛇,光是存在就傷人傷己。 自古也有傳說,說世間大大小小的怨恨都由蛇神掌管,所以因怨恨生成的妖怪都會以蛇的形態(tài)出現(xiàn)。 可能有籬墻那么高的身量,應該是非同一般的怨恨。 吩咐了幾聲,安倍晴明今夜依舊帶著不解離開了。 沒過幾天,他再度因為要替貴人做祓除災厄的儀式入宮。 宮廷寬而長的屋甍一向讓人覺得陰而涼,卻也把初夏的綠意隔絕了。 陰陽師行走在清風里,熟練地避過了那些拉攏送禮的人,從層層簾幕后聽到了一些近來的時事。 源氏武將聯(lián)合陰陽師制服丹波山野中的大妖怪土蜘蛛,像是拉鋸戰(zhàn)一樣,輪到源氏在一眾勢力里拔出了一點頭,壓在平家之上,準備觸及那招搖的藤花。 土蜘蛛? 安倍晴明意外,那樣力大無窮,身如山岳的大妖怪都能被降服,源氏門下的陰陽師也真是厲害。 他語氣不顯,但贊美發(fā)自內(nèi)心,身邊人見他眼中毫無一絲艷羨痕跡,搖搖頭,聽說他們新招攬了不少陰陽師,肯付出代價的話,能誅殺土蜘蛛也不算奇怪,但這樣的功績也只夠源氏自滿一段時間,肯定不是長久之策,也不能完全滿足一個家族的野心。 白發(fā)的陰陽師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有點笑意,那保憲師兄又有什么遠見? 賀茂保憲,賀茂忠行之子,是晴明的師兄,同是年輕一代中擅陰陽道的天才,兩人關系一向不錯。他長相偏忠厚英健,身穿黑色狩衣,肩頭趴著一只妖怪式神,是兩尾的貓又。 兩人在儀式結束后,在宮廷下的一角閑聊。 賀茂保憲看著晴明的笑容,越發(fā)覺得有狐貍的影子在里面了不是那種jian詐狡猾要陰人的感覺,而是精明中帶著隨意,隨意地就可以哎呀一聲和你裝傻,但其實心中一片清明。 遠見到?jīng)]有什么遠見,再說這些事情你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摻和進來。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能維持多久。賀茂保憲如實嘆道,你這點和他不一樣,好也不好,只不過源氏如果再沒有個切實的條件穩(wěn)固地位,手下陰陽師那么多,恐怕就要涉及那一面了。或許已經(jīng)涉及也說不定 黑衣的陰陽師話聲漸小。 宮闈里,身為術師雖然不怕有人偷聽,但有些話還是不好說得明目張膽。 土蜘蛛的功績對于源氏來說只是一個起跳點,如果其他幾家也有動作,源氏就要重新回到起跑線,所以急需再找穩(wěn)固點往上邁步,接下來對于安倍晴明的拉攏也只會更加熱情。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恐怕就要涉及邪魔歪道一面了。 晴明自然知道賀茂保憲的未完之話,不過注意力卻放在前一句。 和他不一樣?他低聲問。 因為不清楚確切的年歲,又是半妖血脈,還有詭異的雙眼,賀茂家的人稱呼賀茂朝義,都是用一個:他字代替。賀茂保憲年幼這么聽來,也自然而然地養(yǎng)成了這個習慣。 這也是我聽長輩們說來的,如果不是見到你,我都會覺半妖的血脈是個特別倒霉頭疼的存在。 黑衣的陰陽師回憶著比較兒時的記憶,手中折扇拍了拍后頸,想到,妖異的事物總會惹人恐懼和非議,曾有人為了對付賀茂家,拿半妖的血脈做了文章,但是被他自己解決了,聽說那時所有貴族噤若寒蟬,好像朝中似乎還有他的官職在 說完賀茂保憲就看到自己的師弟很震驚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自己說出了不得了的天書。 賀茂保憲點頭,是真的。 不然怎么能出入宮廷? 你不知道嗎?你們經(jīng)常呆在一起的吧? 安倍晴明一噎,對不起,不知道。 保憲攤手,那沒辦法了。 賀茂朝義怎么看都是要喝露水的仙人級別,就算目不太能視耳不太能聽也活得逍遙自在仿佛與世隔絕,說他涉及過那些傷春悲秋的朝野貴族議事的場合 兩個陰陽師幻想了一下青年出現(xiàn)在宮廷里,好風雅好裝腔作勢的貴族們看到他,那個畫面,哇哦。 爬上少年肩頭的小白狐貍不明所以,叫了一聲:嘎哦。 貓又甩起尾巴輕輕抽了他一下。 賀茂保憲挑眉,白藏主? 小白?你怎么過來了 安倍晴明伸出手,讓式神跳入懷里,他回來了嗎? 面對主人的發(fā)問,小白抬起頭,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道:朝義大人回來后讓我?guī)б恍┫⒔o您,然后又離開了 賀茂保憲看著自己師弟邁出的腳步頓住了,覺得這次閑聊估計也就只能到這,用扇子打了打?qū)Ψ降募?,干脆地告辭而去。 有機會你自己問問他或者回學堂旁邊的書庫翻一下吧。走前還好心吩咐了一句。 晴明心情有點復雜,點點頭,好的,多謝保憲師兄。 小白帶回的消息有三個。 賀茂朝義的出門是因為有冥府而來的鬼使找他幫忙當然不是叫他去打打殺殺,而是向他打聽某些幽魂的去向。 最近災禍太多,鬼使忙不過來,也需要走走便利。 青年回來之后見到小白孤零零地呆在后山上,無聊地在廊下刨爪子,不禁啞然失笑,請他吃了點東西,就讓他回到安倍晴明這里。 朝義大人說,他最近還要去找雪野的入殮師喝酒,所以這段時間可能都不會在山上。 這不奇怪。 賀茂朝義有時候比陰陽寮的陰陽師還要忙,現(xiàn)在入夏,到了許多花期花季,各色的草也開始瘋長,池邊會有菖蒲,葉尖有蜻蜓,就連粉白的牡丹也準備開了。 山野精怪都喜歡這樣的時節(jié),青年經(jīng)常在這時候去找書翁談論畫,找弈下棋,找妖琴師聽新的曲子 陰陽師捏著小白的尾巴腦補出了對方舒服又自在的風雅生活,又想到自己在寮里辛勤的加班加點的模樣,沒幾下小狐貍就在他手里咋咋呼呼,還不敢喊疼。 嗯,不奇怪。 二是關于笛子的事情,萬年竹做的青色竹笛被青年刻了紋路之后,就是要交給安倍晴明的。不過也不是他想送,而是一個一直在關注安倍晴明的長輩用了其他東西交換來的。 聽到這,年輕的陰陽師露出了一言難盡、感同身受的表情。 能聽過賀茂朝義吹笛子的人都不容易,甚至愿意換掉他手里的笛子,這得是多少曲吹出來的啊。 長輩看來是母親那邊的朋友了 少年摸了摸小白的耳朵,想了一下,沒記錯的話,母親似乎是有位叫玉藻前的朋友,據(jù)說他曾是最大的平原上的百鬼夜行之主,九尾的天狐,后來各大鬼王興起,百鬼夜行的規(guī)模不一,便難以比較了。 不論是不是有自己的原因在內(nèi),賀茂朝義能得到這種大妖怪的賞識并做了交易,足見他的厲害。 第三件事呢?少年問小白。 小白抖了抖耳朵,又被輕輕捏住,唔了一聲說: 朝義大人還說,如果您遇上了無法解決的事,可以去找青行燈大人問問。 安倍晴明一愣。 是啊,他怎么沒想到呢。 近幾年,近幾十年,甚至說近兩三百年,書上有載的人口傳說的,都在表示世間妖魔鬼怪越來越多,那肯定有專門負責收集消息的大妖怪存在。 他其實不需要浪費太多時間。 青行燈是住在蜃氣樓中的大妖怪,蜃氣樓無邊無際,仿佛沒有盡頭的長廊閣館漂浮無數(shù)藍色紙糊的行燈。 傳說中,這位女妖是一個喜歡收集著故事的妖怪。 每次出現(xiàn),都是在人們講述了一百個故事,吹滅最后一根蠟燭之后。 人類口中說出來的怪異如被她捕獲,便不會成為詛咒,而是成為她的一盞燈。 無窮無盡的幽明燈火就是她的力量,千百年來,蜃氣樓中滿是她的行燈浮游。 找到青行燈并不難。 天色暗下,四野中傳來了歌聲。 蜃樓擺渡,接上一個少年。 紛亂的鶴羽落到了蜃氣樓燈火最密集的地方。 安倍晴明穿行于冷色幻夢般的樓閣,就見到了青行燈。 初次見面。 昳麗的女妖見到彎腰的白發(fā)陰陽師,掩唇發(fā)出了吃吃的輕笑。 她伸出手指,接住從少年掌心飛出的帶路的光蝶,語帶欣喜地說道:終于能見到你了,平安京的風云人物。 安倍晴明行了個簡單的禮節(jié),才問:你知道我要來? 女妖起身,從長燈上緩步走下,踏在虛空的步伐都點出了透明的漣漪,然后燃起幽藍的火焰。 收集故事的人總喜歡見到傳說中的人物,我向他要求過,可他卻打著不能指使你的幌子從來沒有和你提過一句我的事。 青行燈笑著在少年面前優(yōu)雅翹起雙腿,很直接地說,我愿意成為你的式神,你一定能在之后為我?guī)碓S多故事。 安倍晴明: 這么果斷干脆的發(fā)言讓他連提出自己想用故事來交換情報的來意都沒機會,就地哽了一下。 青行燈幽幽說道,那么,你想問什么,小陰陽師。 安倍晴明抬起幽藍的眼睛。 關于一只鶯,還有 雪野。 入殮師居住在雪野,是一個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下雪的地方。 到不是因為他喜歡雪景,而是因為他經(jīng)常為尸體描摹妝容,最好是呆在氣溫低下的環(huán)境。 就連他自己住的屋舍,都很簡單樸素,還有點漏風。 能和安倍晴明說出不論看什么事物都能看出趣味的青年來到入殮師的住處,自然沒有對環(huán)境發(fā)表任何意見。 入殮師脾氣古怪,在屋中畫著妝容,沒有招待。他就施施然坐在屋外,看著步入初夏的雪野難得有的綠意。 畫完最后一筆,入殮師放下手中的工具,就聽到屋外的青年開口。 冥府中的那位大人要我?guī)┰捊o你。 什么? 賀茂朝義目光遠望,神情溫和,仿佛對暗號一樣說出語句莫名的話,希望你能去找水無月里開得最盛的牡丹,花叢里會有許多死去的蝴蝶。 入殮師:知道了。 唉,謎語人。 青年偷偷腹誹了一句。 房內(nèi)的入殮師不再說話,賀茂朝義知道自己的話已經(jīng)帶到了,沒坐多久,留了半壺酒在廊下,起身便準備離開。 他一向沒有什么代步的妖怪,但崎嶇的山路和深陷的泥沼都不會為難他。 他慢慢地走著,有陌生的雪野小妖怪見到他,都會搬開他腳邊的石頭,免得讓他絆倒。 謝謝。賀茂朝義低頭笑了笑。 小妖怪搖搖頭又點點頭,只覺得這個半妖好神秘,神秘極了,也很可憐。 另一邊,青行燈在這時正好和安倍晴明說,你想知道那個男人的故事?啊,對,賀茂朝義,我經(jīng)常不去記住這么繞口的名字他的故事,我其實知道的也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