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搖頭嘆了口氣，語氣里沒有多少憐憫，哎。

    這聲嘆氣還沒有落到地上的時候，老人圓潤的身軀，腹部的位置，突然就爆開了。

    和室里響起了凄厲的慘叫，飛濺的血液被咒靈彎曲的身軀擋住了。

    這不是夏油杰的手筆，他神情淡淡地看著坪山會長身上的術(shù)式運轉(zhuǎn)、發(fā)動、炸裂，老人兩眼翻白，很快就死去了。

    接著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腹部一片血rou模糊的尸體抖動了一下，

    古怪的笑聲從尸體的嘴里傳了出來，尸體忽然舉起手，沾著血的手指在額頭前劃了一道血痕，瞳孔潰散，只有眼白的雙眼上，血痕血跡上下流動，形成一個又一個接連的十字。

    菜菜子和美美子躲到了夏油杰前后，后者雙手?jǐn)n在袈裟內(nèi)，看著這一出怪異的戲劇。

    要傳達(dá)的信息成型，老人的頭顱隨即掉在地上，撲通一聲，仿佛自帶意識地滾動起來，邊發(fā)出怪笑，邊在地面留下大片大片的血跡。

    夏油杰瞇起眼。

    對方是在邀請他。

    如果是往日，他不會把這樣的挑釁放在眼里。

    他已經(jīng)不在是高專時期熱血沖動的少年，能給他利用來吸金的內(nèi)核爛到比詛咒還臭的猴子多的是，這樣的惡作劇，只會在一切結(jié)束后，幕后黑手以為成功逃離時，在后路上被群魔亂舞的咒靈包圍。

    而夏油杰本人應(yīng)該在和盤星教的手下一起享受晚餐，充分展現(xiàn)了咒靈做的事情和他一個邪教頭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的心態(tài)。

    但cao縱著坪山會長的尸體的人在腦門上畫出那樣的痕跡，夏油杰就知道自己必須要跟上去。

    幾年來這個人的存在猶如一個鬼魂，雖然沒有和咒術(shù)會那樣以勢力為單位給盤星教施壓的力量，但卻總是在處處妨礙夏油杰對于咒靈的收集。

    咒靈cao術(shù)的基礎(chǔ)就是要收集咒靈，大部分咒靈寄宿于咒物，他因為曾經(jīng)好友的科普想到越是古老的咒物越容易引出強(qiáng)大的咒靈，為了強(qiáng)化自己的咒術(shù)，夏油杰這幾年都在不斷地收集著供自己驅(qū)使的咒靈。

    這個人卻像是和他有著一樣的目的。

    收集古物，收集咒靈，然后呢，自己是要強(qiáng)化術(shù)式，他是要干什么？

    是哪里來的咒術(shù)師？會不會和咒術(shù)會有關(guān)系？

    夏油杰從對方的行動中隱隱感到了古怪而不詳?shù)臍庀ⅰ?/br>
    對方和盤星教沖突數(shù)次都沒有露出過真面目，只挑釁地在被利用的尸體上畫出針縫一樣的傷痕血跡，就像是永遠(yuǎn)居于幕后提現(xiàn)的cao偶師。

    惡劣至極。

    坪山會社的大廈底部開始發(fā)生爆炸，像是要阻攔大廈內(nèi)的人出去一樣，爆炸一層一層往上爆裂出火花。

    街區(qū)上的人們驚惶地大叫，部分守在外的教眾皺起眉，等待突入的指令。

    腳下的地面在震動，夏油杰走在血跡上，鞋履踏出聲響。

    各式各樣的咒靈從他身后放了出來，在身穿袈裟的男人身后，宛如一個百鬼夜行的畫卷展開。

    路的盡頭，很快就飛出一個煙霧一般的怪物，但轉(zhuǎn)眼就被咒靈的長尾打落在了地上。

    落在地上之后煙霧散盡，一個拳頭大小的正方體出現(xiàn)在夏油杰腳前，朝上的一面像是骰子一樣有六個點。

    他定睛一看，六個點分別是眼睛的模樣，睜開眼皮后各種亂動，散發(fā)出異樣的氣息。

    還不及疑問這個咒物是什么，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一個低笑聲。

    火燒一般的危險感瞬間從大腦里滿溢而出，咒術(shù)師身后百鬼夜行版的咒靈群傾巢而出，呼嘯著沖向黑暗中發(fā)聲的一點。

    裝神弄鬼。

    夏油杰說了一句，目光警惕。

    無形的氣流匯聚到他的手上，咒力鏈接到了衣服中詛咒附身的咒具上，時刻保持著將要發(fā)動的狀態(tài)。

    咒術(shù)界里，被登記在冊的特級咒靈只有十來個，夏油杰這幾年的收集中遇到特級咒靈的情況很少見，祓除的過程也頗為艱辛，能成功使役的更少。

    百鬼夜行里，特級咒靈一向是他最后的手段。

    一個腳步聲兀地落在他的身后。

    對付式神使用者，接近他是一個正確的做法。

    但如果是想要采取近身偷襲，早就有人在這位咒靈cao術(shù)的使用者高專時期用過了，結(jié)果是直接被夏油杰打出了回憶走馬燈，失去了數(shù)顆牙齒。

    放在青少年漫畫上，那些迸濺出來的血液都是要和諧的。

    夏油杰轉(zhuǎn)過身，袖擺在無形的氣流里涌動。

    特級咒靈已經(jīng)在他的身前勾勒出了詭魅的影子。

    然后就像是泡沫一樣被戳破了。

    敵人沒有襲擊夏油杰，只是站在他身后等他轉(zhuǎn)過頭。

    他穿著一身普通的襯衫黑褲，黑發(fā)黑眼，有著少年人的樣貌，光潔的額頭上有著猙獰又恐怖的縫合線印。

    少年在笑，見到他回頭，也只是舉起手，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打起招呼。

    九十九朝，語氣親昵：

    嗨，杰。

    摔落到地上的六眼骰子陡然升起，在全身僵硬的夏油杰身后，轟然膨脹拉伸。

    獄門疆。

    開，門。

    第98章 獄門疆

    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女走在高專校內(nèi)的林道上，冬季的風(fēng)很冷，把她隨意扎在腦后的低馬尾簌簌吹著。

    她手里拿著行李，如酒瓶底般厚重的圓框眼鏡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也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要前往研究室的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恰好和她偶遇。

    你最近又查到了什么？

    都是一些很無聊的東西

    五條悟雙手插在兜里，背脊總是挺不直般懶散地邁著步子，最近比較有意思的是一個關(guān)于宿儺誕生的怪談。

    哦？

    冷艷的女醫(yī)師依舊眼下有加班過勞的青黑，她剝開一顆棒棒糖塞進(jìn)嘴巴里，還給五條悟也遞了一根，興致不是很高地表達(dá)了一下好奇心。

    后者接過糖，也一邊望天回憶看到的內(nèi)容一邊解開糖紙，奈良時代，傳說有一個咒術(shù)師的始祖詛咒了日本，天元因此設(shè)立了結(jié)界，保護(hù)住了普通人。

    這不是誰都知道的事嗎？家入硝子說。

    唔，五條悟含著糖，含糊地解釋，不過詛咒需要醞釀，直到三四百年之后的平安時代，這個詛咒才終于亂了起來，然后因為京都是天皇所在的都城，人口比較多，詛咒滋生，所以才有許多術(shù)師又布置了很多結(jié)界，但還是管不住詛咒，那個年代最有名的平將門之變也就是三大咒靈之一的前身的武將，也是受到了詛咒的影響才叛亂的。

    從政治角度看，一個皇族武將會叛亂不奇怪，但在他叛亂的歷史上，關(guān)于鬼神的記錄濃墨重彩，遠(yuǎn)勝實史。

    死后他還化作了和菅原道真齊名的三大咒靈之一，所以怎么看都是和詛咒脫不開關(guān)系的人。

    普通人會覺得這樣的歷史只是為了體現(xiàn)傳奇性而寫的，把叛亂的原因歸咎于鬼神，武將就不會被千夫所指，因為鍋都在鬼神身上，百姓更多會認(rèn)為是自己倒霉。

    但這是個詛咒真實存在的世界，不同的世界就有不同的故事。

    家入硝子想了想，說：天元的結(jié)界雖然抵擋了詛咒，但是沒辦法祓除詛咒，所以詛咒的泄露讓那個年代的許多人擁有了過盛的咒力，這也是咒術(shù)師的由來。咒術(shù)師掌握了咒力的管理方法，可以不讓咒力外泄，但一般人不行。

    一切原因回歸到最簡單的答案，除非人類死去，或者所有人類掌握咒力，那么這個詛咒才會被祓除。

    說到這家入硝子還是不免想到了夏油杰，但又忽然一愣。

    因為按照這個理論說下去，詛咒是永遠(yuǎn)存在的，如果它興盛了起來，是很難自然消亡的，可歷史中詛咒最興盛的年代卻平安度過了，普通人依舊是歷史的主宰，咒術(shù)師和詛咒師仍是少數(shù)。

    也就是說在平安時代，術(shù)師一方壓制了興盛的詛咒。

    不僅壓制了那個咒術(shù)師始祖對日本作出的詛咒，還阻止了以兩面宿儺為首的詛咒師勢力，沒有依靠天元的結(jié)界，也沒有在歷史上留下詳細(xì)的祓除事跡。

    年代太遠(yuǎn)，家入硝子知識儲備沒有主動去研究過的五條悟多，只覺得這么一看那個年代的術(shù)師真是厲害。

    你到底想說什么家入硝子皺著眉咬碎糖，別告訴我你和杰冒出了一樣的想法。

    喂喂，我才不會那么做，那樣太無聊了

    五條悟叫嚷起來，看到迎面走來的少女，抬起手，喲，這不是青子嗎。

    酒瓶底眼鏡的黑發(fā)少女朝二人禮貌地點頭，中井青子習(xí)慣少言寡語的性格讓家入硝子舒展了眉頭。

    她看到少女手上的行李問道，是要回家一趟嗎？

    中井青子點頭，她入學(xué)東京高專即將滿一年，學(xué)?，F(xiàn)在是放冬假的狀態(tài)。她看今年的圣誕節(jié)沒有下雪，就打算回去一趟京都老家。

    她的視力并沒有問題，眼鏡的遮擋只是為了防止和詛咒對上視線，而且少女的眼睛瞳仁像是鏡面一樣有很高的反射度，人們看她的眼睛只能在漆黑的瞳孔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看不清少女瞳仁的顏色。

    兩人目送少女離開，家入硝子把干凈的糖桿丟進(jìn)垃圾桶。

    說起來青子不是你的學(xué)生吧。

    五條悟攤手，她很早就接觸咒術(shù)的知識了，要不是我們沒有跳級的說法，她都可以畢業(yè)了，現(xiàn)在是夜蛾在帶她啦。

    家住京都的少女沒有選擇京都高專反而來東京高專，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都清楚原因，如果說世界上除了五條悟還有人沒有放棄質(zhì)疑九十九朝死亡這個事實，那是中井青子了。

    只是五條悟的心思很難會有人看出來，其他人只是認(rèn)為中井青子的想法不切實際，天方夜譚。

    包括校內(nèi)的同學(xué)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結(jié)果被中井青子教做人了一下就不敢再提了。

    冬季高專里的樹葉都在凋零，枯黃的落葉倒映在蒼天之瞳里，放下眼帶的五條悟不咸不淡地誒了一聲，用拇指蹭了蹭鼻頭。

    過了那么久，我都要懷疑這個想法了。

    堅持一件事都是需要支撐點的，就算源自我開心我樂意這個初衷，選擇走上哪條道路也都有一個契機(jī)。哪怕這個契機(jī)不足以成為支撐的理由，也會讓人念念不忘。

    漫長的時間可以消磨一切事物，卻不會磨損事物的起始點，只會讓它歷久彌新，鮮活如昨日，熱騰騰得像是剛出鍋。

    總有一些事物是不會變的。

    像是遠(yuǎn)天忽然射來了一支無形的箭矢，剛剛摘下過眼帶的五條悟驀地感覺到了什么。

    硝子。他叫了一聲同伴。

    又怎么了。

    女醫(yī)師微皺著眉不耐煩地回頭，因為不久剛接到東京坪山會社大樓有爆炸發(fā)生，案件涉及詛咒師的沖突，咒術(shù)會已經(jīng)派了咒術(shù)師敢去處理。家入硝子已經(jīng)看到了要加班的未來，想先趕緊去把手頭的實驗做完。

    回過頭后，五條悟的態(tài)度卻讓她愣了一下，白發(fā)的青年站在原地，身邊的氣氛有些冷了下來。

    他指了指一個偏僻的校門的方向，你可能要先去看一個某個不請自來的人。

    家入硝子緊緊皺起眉。

    血滴在了青石板修筑的階梯上，部分打濕了落葉，染出黑色的痕跡，把本來就蕭瑟的東京郊外畫面搞得更悲愴了。

    夏油杰坐到最高一層階梯，靠著木質(zhì)的門，揚(yáng)起頭輕輕喘氣。

    久違的劇痛敲打著他的神經(jīng)，大腦本能地保護(hù)機(jī)制想讓他失去意識，可陰差陽錯地他想到了同是冬天時的一段記憶。

    記憶很久遠(yuǎn)，優(yōu)等生時期的夏油杰因為對術(shù)式進(jìn)行過很深的研究和思考，所以還算是完整地記起來了。

    九十九朝那時候在和他談?wù)撌缴竦氖褂茫贿^話題歪著歪著就歪到了怎么打敗五條悟。

    很簡單啊。

    長相乖巧的黑發(fā)少年攤開手，說著被其他咒術(shù)師聽到耳朵里就會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的話，要看你怎么定義這個打敗了，純拼體術(shù)的話四六開吧，純拼術(shù)式的話我輸定了，但如果只要他不能行動被迫提前退出戰(zhàn)斗，方法可多得是。

    這就是所謂的玩戰(zhàn)術(shù)的心都臟嗎？夏油杰一臉嚴(yán)謹(jǐn)，深思了起來。

    你這是在罵我吧，夏油

    他們在一間和式校舍前的空地上，五條悟在遠(yuǎn)處廊下睡覺，兩人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大概是能聽到的，但是九十九朝和夏油杰都無所謂。

    九十九朝回憶了一下，其實和那個家伙第一面見面的時候，我就和他說了既然打起來沒有結(jié)果，我們也沒有敵對的理由，那就不要像是仇人會面一樣吧。

    夏油杰聽過五條悟轉(zhuǎn)述的佛龕事件經(jīng)過，但是兩人初次見面的詳描是沒有，于是好奇，所以你們打起來了嗎？

    九十九朝這句話其實是很囂張的，說是挑釁也不為過，所以他猜測兩人很可能打起來了。

    讓你失望了，沒有。

    九十九朝撇了撇嘴，誰想和他打啊，我腦子又沒有坑。

    夏油杰挑眉，等著他下文。

    因為我們打起來的確沒有結(jié)果，我的式神和他的術(shù)式或許能拼一波，但為了結(jié)束不必要的斗爭，比起打敗他我會更考慮怎么讓他提前退出戰(zhàn)斗，而不是像個熱血少年一樣燃起斗志。

    這倒是。夏油杰點點頭，他也不覺得九十九朝會莫名其妙就動起真格。

    然后九十九朝做了一個敲釘子的手勢，這個手勢一般代表著放帳，他后面也直接問我，陰陽師是不是會很多封印的手段。

    說完少年就笑了起來，表情帶著點小小的jian詐，要知道，封印術(shù)這樣的東西，其實就是下了限制的結(jié)界和領(lǐng)域，這方面沒人能比陰陽師玩得花，因為陰陽師為了建立鬼神和人之間的隔閡，可是煞費苦心的。

    所以，來，夏油，我來教你幾個對付結(jié)界和封印的訣竅。

    靠在門邊的夏油杰清醒了過來。

    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有點失去力氣，他的手指一松，手中的東西滾落到了地上，帶落了不少血。

    獄門疆。

    第99章 疼嗎？

    你這個情況就算下一秒暴斃我都不會意外。

    家入硝子震驚又困惑地看到渾身是血的夏油杰，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