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凡順勢停住了腳步：達不成目的，這些年來的努力只會付諸東流。莫如水，你是聰明人, 如何掙錢心安理得、一勞永逸, 你比我清楚。

    目的她的目的便是廖芥的目的。

    猶記得二十年前, 她將形色癲狂的沈萬渠收走魂魄，離開了火光滔天的云洲景城，她無所去處、四處飄零, 迷茫的當(dāng)即收到了二號系統(tǒng)給她的任務(wù)：【40%任務(wù)目標(biāo)：暗殺老魔王, 收魔城入囊?！?/br>
    她想起原書中的廖芥在放火屠養(yǎng)家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銷聲匿跡, 再現(xiàn)眾人眼前時, 已然惡貫滿盈、名聲大噪，人人談之色變。想來銷聲匿跡的這段時間，便是她在魔城扎根的最好時機。

    可這一去, 便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放火胡家的消息一出，四海八洲仙宗門派無不小心謹(jǐn)慎、加強布防，生怕如此噩耗落到自己頭上。遠(yuǎn)在東邊的那一片遺世凈土，她不是沒想過回去，只是神識每每站定在絕塵山下的桃棲嶺，她便猶豫了，心中的猶疑和害怕交錯糾纏，令她喘不過氣。

    這一切都是她的任務(wù)罷了，可她依舊害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神色。

    這么多年了，也不知師姐過得如何，可曾忘了自己

    她一如往常立在窗邊，望著下方的車水馬龍和行人如織，她將這片原本充斥著廝殺和爭斗的莽荒、變作了熱鬧繁華的西方極樂，樂坊林立、百姓攀談，興盛的集市密布城中角角落落，也不知這般寧靜祥和的地界，師姐瞧見了是否會喜歡。

    她用盡手段將酈城從老魔王手中奪來，費勁心力地養(yǎng)護著城中的子民和山水。

    數(shù)十年來，城中人極少得知如今的酈城城主究竟為誰，直至不久前接二連三的修士爭相入城，攪亂了集市秩序井然的人流，混跡其中的人魔妖獸才瞧見不遠(yuǎn)處頎身而立的神秘女子。

    廖芥的名號漸漸在酈城傳開，素來崇拜武力的妖魔異獸無不聽聞她在云洲景城的壯舉，擁護之情不言而喻。

    可縱使再繁華，她身旁依舊少了那人，心中某地似是永遠(yuǎn)也填不滿。她盡情感受著反派廖芥原應(yīng)有的貪婪和邪念，可金銀珠寶、萬人敬仰，依舊彌補不了心中的空缺。她像是永不饜足的饕餮，迷失其中，惶恐而憂懼。

    她如往日般立在窗邊思忖，身后火蛇的糾纏令她心中空茫，二十年了，她無數(shù)次幻想師姐瞧見此間盛景的神色，她會喜歡么長久的迷失令她愈加恐懼，她甚至害怕自己淡出師姐的記憶。

    萬里鏡中白衣女修的模樣分毫消解不了她的懷念，這樣的思慮和痛苦成倍地折磨著她，令她日日夜夜難以入睡，直至她瞧見下方街市負(fù)劍而過的俊逸男修，腦海中的那根弦就此崩斷。

    莫如水。白凡凡側(cè)過身，止住了旁人嘰嘰喳喳的囑咐，我等不及了。

    莫如水怔住，平素里愛笑愛鬧的她，此刻活像一幅定格在紙中的畫像：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她輕輕一笑，雙手叉腰看著如今有自己一份功勞的繁盛集市，一個小小的酈城能掙幾個錢，別說你等不及，我也早已心癢難耐。

    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可是思卿宮中的那些人？

    有我在，老魔王還動不了他們。白凡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而望向西落的霞光，紅暈下她眼中的利光充斥著堅定，你去將顧飛劍被困此地的消息傳出去，越遠(yuǎn)越好，最好將東洲那些個仙宗大派盡數(shù)引來。

    你瘋了？！

    我是瘋了，覬覦西域魔城的人何止我一個但魔城的寸土寸地，只能是我廖芥一個人的。

    她眼中森冷的厲色令對方心中一震，莫如水眸中的荒唐漸漸褪去，她不能不信廖芥的話，此人攥著自己的把柄，什么事做不出來？雖然她愛財，也企圖與之勾結(jié)圖謀老魔王的位置、而后在這西域魔城和鬼域狠狠發(fā)一筆財！可這不過因為對方是魔族，縱使今后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曾相助廖芥，她亦可借著處理魔族惡人的名頭，免去四海八洲的懲戒

    可如今廖芥令她引來東洲修士，莫不是為了正面與之作對？這錢縱使掙了，焉有命花？！

    廖芥，即便不引來東洲修士，我相信你亦有手段對付老魔王，何故自討苦吃

    你怕了？白凡凡一眼看穿了對方心中所想，低低嗤笑一聲，老魔王算什么，留他一條命至今，不過是為了提防那些覬覦魔王位置的魑魅魍魎，老魔王知道這一點，才用盡一切手段威脅我入他麾下，甚至不惜派出火蛇引誘

    她走近一步，死死盯著莫如水因慌亂而晃動的眸光：引來東洲修士是為了對付那些人，你不會不明白吧，莫、如、水

    她一字一頓的呼喚猶如魔音灌耳，莫如水背后滲出細(xì)密的薄汗，退后一步，躲開了她毒蝎一般可怕的注視：好好好，我什么時候不答應(yīng)你了，傳出去便傳出去，只是我愛財也怕死，若是東洲修士攻上門來，逃之夭夭可別怪我

    白凡凡冷笑一聲，眼中的意味分明在說你試試。

    她徹底不知所措了，此刻若是卷鋪蓋開溜，廖芥手中的把柄一旦放出，她莫如水便別想在四海八洲好過。

    她頭疼地輕嘆一聲，當(dāng)著她的面飛音傳書，將消息傳給了城外角角落落的線人：不必?fù)?dān)心，消息很快便到，我莫如水做事，你且放一萬個心。

    白凡凡移開目光，不遠(yuǎn)處囚禁著顧飛劍的客棧一片靜謐，唯有她聽見了厚重禁制下充斥抵擋的磅礴靈力。畢竟是原書男主，修行甚至逼近飛升九重的境地，這般禁制困不了他太久。她盯著緊閉的二樓軒窗，平靜無波地開口：找人看好他，別讓他跑了。

    而后轉(zhuǎn)身離去，目光直指西域魔城。

    老魔王年邁，對欲望的渴求分毫不曾褪去，平日里成千上萬的美人婢子環(huán)繞在側(cè)，鶯歌燕舞，醉生夢死?；馃乙皇略趷喝嗽萍拈惸У畋鞠撇黄鸲嗌俨?，然行此事的是個絕色，多多少少令他生起幾分興趣。

    為了達成任務(wù)，她必須接近老魔王，可對方低沉帶笑的聲音響起，問她是否愿意隨自己回宮時，廖芥陷入了沉郁。老魔王毫不避諱的目光令她惡心，她咬牙切齒，竟是趁其不備狠狠踹了他一腳。

    老魔王不痛不癢，分毫未動，見狀呵呵一笑，不帶怒色。

    白凡凡站定在閻魔殿外的千層長階，這片地界她已許久未曾回來，曾幾何時她委身于此，做了個不被人重視的女官。老魔王身旁美人眾多，果不其然對她失了興趣，再不搭理。直至廖芥魔性漸增，當(dāng)眾輕松折斷了身旁護法的一根指頭，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養(yǎng)虎為患。而偌大的閻魔殿，能驅(qū)逐這只兇狠異獸的，幾乎無人。

    一身青袍曳地，感受到幾□□周的沉寂和陰郁，躲在長階旁的婢子們紛紛側(cè)目，不敢阻攔。

    當(dāng)初護法大人只是輕輕一勾她的下巴，便被她生生折斷手指，廖芥不是常人，躲遠(yuǎn)些、莫要惹怒了她

    這般低聲私語她已不是頭一回聽見，顧自瞬身而上，略去了美人們不解的神色，或許在她們眼中，不屑求取老魔王的憐愛，當(dāng)真怪異。

    她像往常一般步入閻魔殿，眾人的視線追隨而上，見她消失在殿內(nèi)良久，婢子們才交頭接耳，紛紛猜測這回她需多久才能離開。意外的是，與往常通稟一聲便離去全然不同，今日的廖芥竟許久未曾離開。

    縈繞著魔煞氣息的宮殿上空，黑鴉盤旋，發(fā)出陣陣凄厲的慘叫。

    那不是魔王養(yǎng)的黑鴉么，怎么都出來了？

    話音落下，陰云密布，風(fēng)雨侵壓，襯得寂靜無聲的殿內(nèi)愈加遺失人煙。半晌，才見緊闔的宮門再一次打開，眾人紛紛抬眼看去，一身青袍分毫未亂，面色平靜的廖芥在陰云映襯下顯得愈加低沉，她一步一步順著長階走下，每走一步，皆好似密集的鼓點敲在眾人心頭，令她們大氣不敢出、更是不敢抬頭。

    直至女子的長靴自眼前劃過，耳邊凄厲的鴉聲扯回了她們的思緒，她們這才匆忙避開，趕往殿內(nèi)一探究竟。

    第99章 討伐

    莫如水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閻魔殿上空的異象, 臉色難看卻又不知所措，她一邊匆忙收拾手中包裹，一邊低聲自言自語：不玩了不玩了, 老子他娘的不陪你玩了！

    她將金銀珠寶收入空間戒，煩躁地踢開腳邊的修行書冊，扛起佩劍正打算跑, 迎面便見一道高挑的青袍身影緩緩步入后.庭，在她身后, 好似有一道無形龐大且黑暗的威壓撲面襲來, 黑蝎一般緣著地面, 死死錮住她的腳踝, 令她無處遁形、避無可避。

    她覺得自己仿佛一眼被看穿, 尷尬又無措地頓在原地, 扯起嘴角笑得僵硬：你......你回來了......

    這是打算去哪兒？白凡凡的目光準(zhǔn)確無誤地落在了對方指尖的空間戒上，而后站定在庭院中，擋住了她望向去路的目光, 四角庭院上空的爛漫星河被厚重的陰云覆蓋, 唯有身后屋內(nèi)昏暗的燭光照亮了她毫無變動的面色。

    莫如水從未見過如此平靜的眸光, 平靜得仿佛能將她自上而下一一摸索看穿，在她眼前的任何謊言都將是徒勞無功。她深吸了口氣，只得大大方方地展示空間戒以承認(rèn)：當(dāng)然是逃命！

    二十年的付出, 付諸東流？

    迎著廖芥沉冰一般令人寒戰(zhàn)的目光, 莫如水死死握住微微發(fā)顫的指尖：命都要沒了, 東流便東流, 也好過死在四海八洲修士手中！

    白凡凡聞言輕笑一聲，只是笑容極淡，襯得她面頰上的燭光冰冷極了：你這是不信任我？

    信任？仿佛聽見了何等天大的笑話, 莫如水抬手指向遙遙天際混亂如織的鴉群，廖芥，若非信任，二十年前我會拋棄極北寒川的生意隨你來到西域魔城和鬼域么？若非信任，我會傾盡財力在魔城和鬼域開放集市么？若非信任......若非信任，我會支持你整整二十年只為你能奪得魔城的權(quán)位么？

    她忽而冷靜下來，上前兩步正視著對方：我信任你是因為欣賞你，可這一切在性命面前算什么？廖芥，你可以義無反顧地引來四海八洲修士以奪得魔城百姓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怕，因為無數(shù)年前你已經(jīng)死過一回了！可我不同，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這數(shù)十年來我所擁有的一切，絕不可能拱手讓人，我絕不允許自己死！

    白凡凡毫不意外，輕輕挑眉，不曾打斷她。

    只聽得莫如水咬牙切齒般的狠心：若你今日非要阻攔，即便打不過你，我也要為自己拼上一拼！

    身周的靜默抵擋不住天際鴉群的嘶鳴，白凡凡沉默地注視著對方眼中堅定而果決的光芒，她側(cè)頭避開令她刺目的視線，嘴角的苦澀被雙鬢垂落的青絲遮擋：你走吧

    千言萬語的解釋被她盡數(shù)咽下。

    莫如水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狐疑地退后半步，見對方不再言語，這才半信半疑地試圖離開。廖芥身周的兇煞氣息收斂不少，雖令人深感壓迫喘不過氣，可她的身影依舊破開壓迫匆匆離去，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白凡凡深吸一口氣，清冷的后.庭，只剩下她一人。

    她微微抬頭看向逐漸散開的厚重云層，云層下，是閃爍絢爛的璀璨星河。曾幾何時她坐在靈船上，幻想著此間魔城的天際會是什么模樣。

    這里也有山川與河流、星辰與原野，夜幕下低垂的黑沉籠罩著一望無際的地平線，此間民風(fēng)彪悍、卻也不乏質(zhì)樸純良，可為何引來了四海八洲的修士，她便一定絕無可能留命呢還是說在莫如水眼中，魔城的萬千百姓本就是罪無可恕臭名昭著，她才迫不及待地躲開這個地方，避開修士們的捕殺來保全性命

    白凡凡搖頭晃去了腦海中的萬千思緒。

    走吧，走也好，她本不該對任何人抱有期待才是。她是廖芥，是眾人口中臭名遠(yuǎn)揚、罪大惡極的女魔頭，又有誰能心甘情愿全身心地信任與包容她呢

    依靠威脅留不住的人，她還能怎么留。

    她壓下了心中微微震蕩，轉(zhuǎn)身進了屋內(nèi)。

    接下來的數(shù)日，她每日皆會前往閻魔殿，美其名曰探望老魔王，實則避開旁人，做一些眾人不知的密事。宮中婢子魔頭們好奇得E，卻礙于殿內(nèi)禁制無法得知，直至老魔王逐漸屏退了左右美人，漸漸只傳召廖芥一人，眾人終于坐不住了，紛紛氣急敗壞且心力憂懼地攔住了廖芥的去路。

    如此之久才引來他們，廖芥哭笑不得，盯著千層長階下人頭攢動的婢子妖魔，眉眼微抬：讓開。

    廖芥，這些日子你究竟在做什么？！往日里何時見你這般關(guān)心魔王？

    她盯著下方眉眼如絲、媚氣渾然天成的美人，沉默間傲然與威壓鋪天蓋地地籠罩著眾人。不得不說，廖芥來到魔城二十載，魔性修為卻遠(yuǎn)遠(yuǎn)高于閻魔殿的一眾魔修。可她身上亦正亦邪的氣息卻是魔修們?nèi)菁{不得的，在他們眼中，與所謂正派勢不兩立才是如今魔修應(yīng)當(dāng)做的，廖芥左右為難，豈能令人信服？！

    她習(xí)慣性地扳動指尖靈戒，一邊抵抗著自己的心智不被羅剎盡數(shù)吞噬，一邊面如止水地注視著來人的挑釁。

    眾人的挑釁和質(zhì)問實在令她提不起分毫興致，她一邊沉默地踩著長階緩緩而下，深沉濃重的威壓順著長階攀向眾人，一邊輕笑著張開雙臂，仿佛眼前萬物盡在她一人掌握中：做什么？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你們?nèi)绱诵那校且蚕雵L嘗？

    話語間微微揚起的語調(diào)勾得眾人心肝亂顫，他們好不容易從她熱烈惑人的面目和雙眸中清醒過來，美人義正言辭，分毫不懼：這些日子魔王大人不愿召見我們，可是你在背后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