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9)
書迷正在閱讀:邪王獨寵廢柴妃、你壓到我唇角(GL)、師姐總在阻止我成為反派(GL)、邪君霸寵:逆天小毒妃、魔法師的悠閑生活、廢材逆天狂傲妃、鬼事專門店、步步風華:嫡女錦繡重歸、我家青旅連接異世界(穿越)、庶女轉(zhuǎn)正指南
崔嘆鳳退了半步,忽地不再躲避,而是不偏不閃,向著他的刀鋒,苦笑道:你竟是來殺我的? 積壓的情緒霍然爆發(fā),他何曾沒有希冀,何曾不盼轉(zhuǎn)機,但盼來的等來的卻并不如意。 刀刃毫不留情在其胸前拉開口子,血花濺射,噴在聶光明的臉上,但他暴跳的青筋和那猙獰的面容絲毫沒有緩和,只咬牙切齒喊出兩個字:去死! 你就這么恨我? 聶光明慘笑道:有什么理由不恨?相比之下,我其實更恨我自己,我恨我有眼無珠,恨我引狼入室,恨我來此之前還對你抱有一絲奢望,我情愿我從沒有遇見過你,從沒有相信你! 崔嘆鳳捂著傷口:信上所言都是假話?你來這里,只是為了誘殺我? 對! 那你殺了我吧。崔嘆鳳垂下手,袖子在寒風中肆意搖擺,整個人像根木樁子一樣,站在雪中一動不動。 龍藏浦前,本是戲弄他的戲言,最后深信的卻是自己。 為什么一點點善念都不曾留給他,他不是嗜殺之人,更不是jian惡歹徒,過去所做的一切,也只不過是恪守君臣之禮,只是他的君不是晉國的司馬皇帝而已,那有什么錯?他忠君愛國有錯嗎? 這個人啊,他深愛的人啊,卻不曾給他一點體諒與理解,他心里覺得冤,又覺得委屈!如果他可予他再多一分溫暖,或許或許他也能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放下一切,與君出走? 當?shù)稊囟鴣頃r,崔嘆鳳心意已變,他旋身斜退,按住短鉞的刃口,傾身撲向那個昂藏漢子,親手將袖子里的神術刀,劃過聶光明的脖頸。 你就這么恨我? 聶光明按著血脈向后倒地,崔嘆鳳雙腿一軟,跪在他身上,又哭又笑:除了奉秦為尊,明郎,我可有一分一毫對不起你? 呵 聶光明口含熱血,嘴角扯出諷刺的笑容,他什么也沒說,手指摸索向前,執(zhí)著去握掉落的兵器。崔嘆鳳余光掃過,心中被絕望填滿,他提刀,閉上眼睛,隨身體力度向下墜,將刀插在聶光明胸口上。 怕他死不透,他甚至忍痛轉(zhuǎn)刃。 身下的人身子痙攣抽動,放棄取武器,手掌翻開晾在地上。崔嘆鳳被風雪掀了個激靈,茫然無措地滑坐到地上,看他氣息將絕,忽又抖著手去捧他脖子,眼淚一顆一顆掉,嘴里不停叨念: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聶光明嘴唇翕張。 你說什么?崔嘆鳳將耳朵貼過去 我不恨崔嘆鳳,但我恨秦賊! 話音一散,他便咽了氣,無論崔嘆鳳怎么拍打他的臉頰,他都不會再死而復生,孤獨無助的刀客在風雪里抱著尸體,凍成了雪人。 還是姚興的人找來,才挽救一命。 崔嘆鳳面無表情的拔出神術刀,刀背撞在異物上卡停片刻,起初他以為是碎斷的胸骨,后來發(fā)現(xiàn),是貼身收藏的一簇干草花。 是那年五月五斗草,崔嘆鳳拔得頭籌后,從眾芳菲中采擷了最好五朵,隨手編結的花手環(huán)。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引用自《論語子罕》 第205章 他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冰窖中, 崔嘆鳳沒有哭,臉上帶笑,不見半點悲傷, 但那表情卻瘆得人雞皮疙瘩長滿手腳。 公羊月明白, 即便重來, 他也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 姚萇不義弒主,生前夜夜夢魘, 那時他時有昏聵, 對這個義子也不再如發(fā)跡之前那般交心,猜忌常有, 甚而私底下動過殺心, 全靠太子姚興從中周旋。 聶光明死時,欠姚萇的, 他已了, 可欠姚興的, 才剛開始。 崔嘆鳳的一生都不由己,他沒有辜負家國重任, 沒有拋棄養(yǎng)育之恩, 也沒有因情變節(jié), 從一而終, 即便暴露也沒有放棄殺屠三隱搶奪《開陽紀略》。 來吧,動手吧! 崔嘆鳳舉刀, 不再有任何遲疑, 公羊月難得什么話也沒說,默然抽劍, 向著身前人絞去,事已至此, 千言萬語都是廢言。 刀劍相接,只聽得鏘啷聲此起彼伏,冰窖里的火星墜滅,只剩下棺中幽幽的夜明綠光,和折射在兵刃上來回跳躍的寒芒。貯藏的巨大冰塊次第炸裂,冰晶碎花迸射,隨刀氣與劍氣游走,打在棺蓋上,如珠落玉盤。 兩人膠著,一時竟不分上下。 這便是神術刀么? 公羊月從不輕敵,心中斗志被點燃的瞬間,是遇強則強。過去崔嘆鳳并未露過功夫,神術刀在江湖也只聞其名,幾番過招下,只瞧那刀法綿密,似如連環(huán),無堅不摧,但天下武功,絕沒有鐵桶的說法,只要是人所創(chuàng),便不可能天衣無縫,只要是人,都有弱點。 崔嘆鳳的弱點就在于,他無法放下的心結 選擇和痛苦,并不矛盾。 公羊月將長劍一挽,一改陰柔纏綿之勢,反而端出清正磊直的架勢,仿照河間對聶光明刀法的贊譽,力走龍蛇,以大開大合之變,先挫其氣,再破其招。 以光明之法勝之,是最好的結局。 崔嘆鳳多有掛彩,竭力撐到最后,終是不敵,他受掌落回棺材的另一側,拄刀大笑:全力以赴,仍輸君決云一式。 公羊月罷手,看他慢慢跪坐下來,扶著棺槨邊沿,目光極盡溫柔。 崔嘆鳳將手探向聶光明的臉,如癡如醉,可惜,他還沒有觸碰到,那放在尸體心口上的玉斗便教紅衣劍客挑了去,尸體rou眼可見腐敗。公羊月向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看他往復糾結,只覺得可笑:人都死了,還活在過去做甚么? 你崔嘆鳳噎著氣。 但凡你肯放下,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崔嘆鳳手指在空中尷尬地抓了抓,最后重重嘆息: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不講情面,是,是該放下了。 他頓了頓,再留戀最后一眼,而后雙手去扶冰棺的蓋子,使勁往上推平,一邊發(fā)力,一邊輕聲言:我自幼生長在秦國,義父對別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對我,確實如同親子,我被他收養(yǎng)后,他教我讀書識字,教我兵書武功,后來榮登大寶,在姚興幾兄弟亦巴望的情況下,將苻堅的神術刀留給了我。 你們愛你們的國家,我也愛我的。 棺槨轟隆一聲閉合,崔嘆鳳背靠在冰棺上,疲憊的喘息,他慢慢閉上眼睛,現(xiàn)在,他終于能蓋棺定論:有的人生來就不可靠近,就立場相悖,就注定沒有結果 隨他話落,那雙討人愛的桃花眼猛然睜開,瞳子如深淵,透不進一絲光,而那紅唇之上,仍掛著不敗的笑意,他將手摳進棺槨的下方,轉(zhuǎn)身對著公羊月問。 公羊月,你說呢? 南邊那位出手,洛陽的人可已安排妥當? 妥當。 那該送去的東西是否已著人送達? 送達。 江木奴站在山崖上,順著山風吹拂的方向,眺望城池與火海,而后向乖立一旁的葉子刀招手:你看,此情此景,可美麗?如果這里是長安就好了,那樣,我會更高興。 這個男人時有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葉子刀聽不懂,只需裝作贊同點頭即可,不過,偶爾他也會順著某些字眼往下聊,譬如提及長安,他忽然想起黑魁剛剛拿到的傳信長安之變,本以為一個屠三隱暗殺數(shù)人已足夠讓人驚訝,不曾想還有更教他難以置信的:沒想到,那位姚天王的義子,竟然真收服了芥子塵網(wǎng)。 江木奴搖頭,非常篤定:沒有人能收服芥子塵網(wǎng)。 啊,他不是葉子刀張嘴,凜冬的風往他喉嚨里直鉆,他閉嘴吞下,捂著胃連打了兩個響嗝。 江木奴將四輪車轉(zhuǎn)向,推到葉子刀身后,一巴掌打在他背上。打嗝徹底止住,江木奴凍得手骨疼,從四輪車的暗格里摸出一條織毯同一紫金暖手爐,將自己全副武裝裹了起來,復才接道:聰明人總被聰明誤,沒救了。 沒救了? 你知道為何代國,哦不,現(xiàn)在應該叫魏國,同秦國,燕國,涼國,晉國,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秦國,因為不論是哪個秦國,于我都有奇恥大辱! 順著江木奴的目光遠眺,蒼鷹盤旋于空,振翅順著流風俯沖,飛向血色朦朧的洛陽。洛陽城中,馬蹄破城奔疾,雙鯉和師昂聞聲對視一眼,心中皆明: 來不及,時間來不及! 小姑娘將落在掌中的毒血一握,奮力甩出,轉(zhuǎn)身奪馬挽韁繩,朝著兵來的方向奔馳,企圖引開追兵。 閣主! 師昂意欲去追,被隨后趕來的師旻攔住,他奮袂拂開來者,連馬也不取,直接飛掠上平房屋樓,抄近路截人。 身為帝師閣的閣主,他幾時如此失態(tài)過,那可是從來都以大局為重的理智清醒者。剛被雙鯉的颯爽驚了一把的師旻,轉(zhuǎn)頭下巴落在地上。 他能怎么追,他只能乖乖善后。 雙鯉對洛陽的了解顯然比師昂想得要熟稔上許多,她拖著散兵追兵游走時,雖然做不到放風箏,好歹是有驚無險扛了下來,師昂在后為其掠陣,心中一時滋味復雜。 出西城門時,師昂從城闕落下,落在馬背上徹底奪下韁繩的控制權,揮鞭一路向前。死守的晉國官兵認出了他,即便半個身子已被砍爛,也吊著一口氣拉住絞盤,將城門留下一線,送他們出去,而后用身子抵住縫隙,毫無畏懼迎上馬蹄。 城南被突破時,四方圍城的兵力集中收縮,但即便如此,兩人無依無援,想要徹底脫身,仍然困難。 雙鯉發(fā)問:往哪里走? 入山! 入山?山勢復雜,意味著兩人需得棄馬,如此一來,腳程會慢下許多,只能賭秦軍不會為了他倆封山搜捕,不過真到了那時,估摸師旻也已帶人安全渡過洛水,兩命換幾十成百條命,倒也值得。 師昂低頭掃過一眼手臂上的青色,不由嘆息:希望欒川山中那個陣還在。 雙鯉很想追問什么陣,但想想,方才自己奪馬已是魯莽,現(xiàn)下又幫不得什么忙,或許在追捕中還會成為拖累,只怕多嘴引他不快,便堪堪緊咬嘴唇,默不吭聲。 繞過手臂的雪白大袖被迎面風吹得獵獵作響,雙鯉根本不需凝目細視,泛青的經(jīng)脈直往眸中鉆,鼻尖不由一酸。 為何要回頭?師昂察覺異樣,但掏不出淚巾子,只能左手捏著袖口,替她將眼淚擦去。 雙鯉趁勢抱著他的手臂,其實她想說因為你中毒,怕你會死在洛陽,但不知為何,一脫口卻變成:我不想看你一個人。 一個人?一個人苦撐?一個人戰(zhàn)死洛陽? 可是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不知怎地,耳廓里鬧哄哄的,師昂被風雪迷了眼睛,竟似瞧見二十年前的自己,在三山上的小樓連苑里,曾有人冷笑罵他 師昂,其實看你也一人,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很解氣!你這樣的人真可怕,旁人或多或少會露出些心思,你卻從不教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許你就該一個人,你和我們這些貪戀人間溫情的人不同,你心里有乾坤,裝的早不是紅塵俗世了! 從前,那人罵他無心,現(xiàn)在他有心,卻好像依舊不對。從沿襲師氏血脈和擔負帝師閣未來之日起,他該走的路,早就注定。他有志向,有抱負,胸有溝壑乾坤,心有天下萬民,他想做武林第一人,想振興帝師閣,想做比先祖更厲害的人! 他這一生,唯獨不懂的,是人間情。 別怕,有我在,會護你平安。 雙鯉扭過頭,對上他堅定的目光,心中如注神力,即便追兵在后,生死未卜,依然有足夠的勇氣向前看。 她大大方方展顏,回他一個深信不疑的笑容。 好! 秦國軍中有老將坐鎮(zhèn),自可識破調(diào)虎離山,因而在追出洛陽十里后,兵力便被分散,大部分折返洛陽,繼續(xù)絞殺晉軍,只留有小隊追擊。對他們來講,這些支援的江湖人頻頻sao擾,教他們損兵折將,能殺則殺,好歹可除隱患,若殺不了,只要沒有援軍,跑脫一兩個人也成不了氣候。 一入深山,兩人下馬,憑著依稀的記憶向山中紅木林去,可惜二十年風云變,此地早被人毀去,模樣大變。 既拖不住人,追逃之中,只得大開殺戒。 師昂抱琴,雙鯉掩護,二人配合,幾次強硬殺出重圍。山中銀素,落雪成白,若是自上俯瞰蒼山,只見尸身散亂,血流蜿蜒,如冰上花開。 再往里行,林間有一木屋,屋下地基有為火燒的痕跡,但房內(nèi)卻干凈整潔,不染一絲塵埃,像是往后重建。 前院留有籬笆,栽種蘭草,正中立有一塊石碑,雙鯉撥開積雪,從右往左讀 無問無言,平生無為。 她還沒來得及多問是何意思,余光便見師昂在雪地上打了兩個擺子趔趄,手里那把千年的梅花斷紋琴差點砸在地上。 要是真折了,那得多可惜! 約莫是先前的戰(zhàn)斗給了她必勝的錯覺,這會子,雙鯉還騰得出心思心疼錢,不過,等地上點出血花朵朵時,她卻不敢再多留雜念,慌慌張張沖上前,一手扶琴,一手攙著人。 師昂抹去唇上殘血:我需要運功逼毒,否則毒素入顱,我很快就會雙目失明,四肢麻痹。 要多久?雙鯉朝來路看去,山風陣陣,樹影橫斜,心中不上不下沒底。 一夜。 師昂只留下二字,沒有后話,徑自入了小屋,看他不敢耽擱的架勢,雙鯉腿腳不由發(fā)軟,搓著手掌,在雪中站了片刻,驚呼一聲,忙去尋柴生火。 火堆就架在屋子正前方,她靠坐在門前,不敢進去叨擾。干熬的日子難挨,坐了不到一個時辰,她起身活絡筋骨時,聽見寒鴉啼鳴,而后張望,但見對山有鳥雀驚枝而飛。 這時候山林寂靜,該是無人,這顯然不是好兆頭。 她只能逼迫自己冷靜,想法子就地取材,先做一些機關陷阱,即便不能防人,也能防野獸侵擾。 待布置好一切,離天亮至少還有兩個時辰,她熄滅篝火,縮著手腳躲在屋旁的大水缸后,屏息默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