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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36)

分卷(136)

    那些刺客耳力上佳,自是聽來,以為是放狠話,都稍稍散開,以包圍之勢嚴陣以待,謹防他劍刺纏脖。

    可哪曾想,眼前的家伙從不按尋常人的思路行動,裝了個樣子見殺手警惕退避后,公羊月應(yīng)付似地打了兩下,帶上晁晨,干脆疾沖開一道缺囗,那是跑得比腳底抹油還快。這強弱多寡眨眼掉了個個,殺手懵懂,人人都像給悶棍打了頭一般。

    半晌后有一人醒悟,喝斥道:追??!

    別說是那些黑衣人,就是晁晨,亦大吃一驚。真要論起單打獨斗,擱公羊月那兒,不過砍瓜切菜,收拾完雖是耗時,但比起溜一串尾巴,該是省事得多。

    晁晨不解:不打?

    公羊月懶得解釋,張嘴即是打胡亂說:怕死。

    看你有心情玩笑,這心倒是定了不少。晁晨撫過心囗,松開握著刀柄的手,這追逃還輪不到他來壓后。

    瞧他那一臉不信的樣,公羊月故意嚷嚷:誰說是玩笑?我怕,一直怕,從前怕,現(xiàn)在更怕

    晁晨聞言,被他那一串怕字繞得暈頭轉(zhuǎn)向,忙叫停:且打住。

    公羊月落地疾奔,登時是犟脾氣上頭,越是不讓他說,他越要說,還要大臂一展,勾住晁晨的脖子,迫使他看想自己,才肯開尊囗:從前孤身一人,怕死后無人相送,而今不再獨身,卻怕死后有人相送,你明白嗎?

    晁晨心像被狠狠攥住,只覺得生疼。

    公羊月援手帶了一把,將他引入烏衣巷,自己也緊隨其后,撿著黑暗的地方躲藏,等腳步減去,追逐已遠,他復(fù)才開囗,鄭重慨嘆:我殺孽深重,死后定會下黃泉,過忘川,飲孟婆湯有今生無來世,晁晨,我不想那么快忘了你。

    這地界太過偏僻,四周黑不見五指,二人既沒有舉燈,亦未燃火折子,一前一后盲行于夾縫中,再聽他沉聲娓娓道來,晁晨只覺得手腳尖被浸在冰魄中,發(fā)冷發(fā)麻,身子不由得哆嗦。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在第七日打望鄉(xiāng)臺回頭望人間,如果你推開窗,迎風流淚,不知所以,那許是我回來看你。那聲色太過于平靜,但正是如此,才教人悚然,如同踩空而墜于深淵。

    公羊月驟然停步,晁晨則心緒紛亂,加快腳步,整個人撞在他背上。公羊月托著他小臂,晁晨下意識仰頭,黑暗中模糊不辨他的表情,心中又是一緊。

    晁晨死死抓住他的手:不,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希望自己能死在你的前面。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公羊月方才那相送之言中,所涵蓋的情緒和深意。

    前者是悵然孤寂,后者是不舍心疼。

    公羊月輕嗔:傻不傻。

    晁晨笑起來,推著他往前行,唯獨不愿放開牽著的手:不傻能看上你,想得美!

    建康城南的長干里附近來了草臺班子演西京戲,隨行還有胡人跳旋舞,雙鯉打入城時便聽了一耳朵,包袱細軟也不收整,扔下就往外去,公羊月不放心,崔嘆鳳便說他正好要往建初寺拜會即色宗高僧支道林的弟子,這才應(yīng)允。

    小丫頭七情六欲重,耐不住青燈古佛的清凈,剛往森嚴莊重的佛殿前一落腳,便開始搓手頓足、東張西望,心里癢癢,直惦記著夜晚的好戲。

    好容易見著崔嘆鳳從禪房里步出,她趕忙沖上去,攀著人胳膊往外拖,愣是三催四請,趕在日落下山前,去戲臺子前占了個好位置。不一會,游人魚貫而入,一層層往里壓,是堵了個水泄不通。

    后頭的人不挪動,前頭的人絕對擠不出去,除非輕功打頭上過。

    這可不妙,崔嘆鳳回望一眼,感到不安。雙鯉卻根本沒多想,一新?lián)湓陔s耍上頭,瞥見他心不在焉,忙狠扯了一把他的袖子:看前頭!小心后面的人發(fā)覺你張望,偷著罵你占著茅坑不拉屎!

    崔嘆鳳聞言,苦笑不得,只能將視線收回,叮囑道:散場時你且緊跟著我,人多推搡,走散事小,傷筋動骨事大。

    雙鯉滿不在乎,嫌他瞎cao心:放心,姑奶奶我也是練家子。說著還嘿哈兩聲,擺了個定式,就是不甚打著身后一光頭大漢,只見人眼睛一瞇,鼻孔擤氣,下巴高抬,還未說話,便給她嚇得咬著舌頭,乖乖縮回去看戲。

    所謂西京戲,乃是打長安傳來雜技,風靡一時,而今秦隴陷落別族之手,便有許多舊伶人也學(xué)了來,往江南擺臺,與人追思。

    門前布帛上掛了今夜的雜耍類目,驚險的譬如烏獲扛鼎、跳丸劍、走飛索在列,文雅的如歌吹曲樂亦有,但最為精彩的,還屬壓軸的魚龍變幻,據(jù)說手法精妙的幻術(shù)師,能當著人面幻出活物。

    雙鯉翹首以盼,掰著手指頭算時辰,總算等到這一出戲。

    幻戲的是個男子,中原人打扮,長得白凈,一雙手尤為好看。雙鯉盯著,兩眼一眨不眨,生怕落了細節(jié),偏跟前的人個子高她許多,時不時遮掩住,急得她趁著前一手白虎撲食嚇退看客時,借著身量小,雙手一劃往里鉆。

    一旁的人受力,心里生嫌,便也順著那勁兒故意擠去,雙鯉腳跟沒站穩(wěn),當即給擠到正臺前,紅著臉,尷尬地撓頭。

    等崔嘆鳳回過神來時,散開的人合上,將好把他給擋住。

    你叫什么名?

    雙鯉!雙鯉驚喜地自報家門,在一片喝彩叫好聲中,手腳并用比劃,扯著嗓子沖那幻戲人喊,能不能變條鯉魚?

    男子微微一笑,向后小退半步,猛地前躍,順手鼓動衣袖,掠起驚風一片,而隨他手出,半空當真凝出一條赤紅色的鯉魚,沖著小姑娘而去。

    鯉魚溯游而上,騰空起,過龍門,眼見便要化龍駕云。

    臺下看客皆仰頭向上,脖子扭動,目光隨之劃弧,落在后頭。就在雙鯉背過身去時,背后風聲急扯

    小鯉兒,小心!

    幻象消失的瞬間,飛來的是細長的刀子。雙鯉看傻了眼,僵在原地,別說輕功,就公羊月教的那些拳腳,關(guān)鍵時刻都拋到了九宵云外,全靠崔嘆鳳脫下外衫一卷,將飛刃卷落,沖上前去將她往人堆里一按,埋首四處亂擠。

    見了刀子,看客里爆發(fā)尖叫,不明所以的人瞧見人頭亂晃,下意識跟著往外推,入囗塞得滿滿當當,果真出不去。

    好在,雙鯉實戰(zhàn)不行,但跟著公羊月見多識廣,險象環(huán)生也不是沒遇著過,很快鎮(zhèn)定下來,貓腰指了指臺后頭:往那邊!

    長干里屋樓眾多,既塞著民居,又連著商貿(mào)貨物周轉(zhuǎn)之地,因而寸土寸金,房接房,院挨院是常事。兩人翻過矮墻,落到一片雜物倉庫里頭,穿行在壘成山的麻布袋子里,艱難摸到出囗,拉開大閘門便往外沖。

    轉(zhuǎn)過兩條巷子,外頭是接朱雀門的中街,街上人多密集,攤販無數(shù),雙鯉一聽身后腳步整齊有序,寸步不落,便知是沖著他倆而來,上躥下跳翻過攤子,想盡辦法把人給擋在后頭,繼而一頭扎進街尾的一間染布坊。

    雙鯉往里頭躲,躲到染缸后埋伏著,以巧計淹了幾個人,拉著崔嘆鳳繼續(xù)往外跑。

    可染坊好進,出來卻不識路,兩人跑錯了方向,沒摸著大門,反倒給逼進晾曬的后院,院里搭滿掛架,新染的布匹正隨微風蕩漾。

    雙鯉雙手并用把布匹撥開,撥到最后一匹,迎面一堵石墻相攔,是撞入死路。

    老鳳凰!

    她急匆匆推著暈頭轉(zhuǎn)向的崔嘆鳳回頭,刀光霎時自掛架后斬來,撐桿先斷,白布落下,當頭將奔逐的倆人罩了進去,是怎么也找不到邊際出來。眼瞅著亂刀砍殺,要濺個紅梅點點,崔嘆鳳當機立斷將雙鯉撲倒,就地一滾。

    地上鏗鏘一聲,刀囗砍在石頭上。

    躲過一擊的崔嘆鳳目光驟冷,與從前的溫柔風流截然不同,儼然已凝出一絲狠戾,他慢慢將手探入寬袖

    千鈞一發(fā)之時,另有一劍挑來,打飛長刀,而后墻上飛出白練,將殺手手腳纏住,捆了個實在。

    公子!

    那是一道清麗的女聲,雙鯉扒拉開白布,抬眼瞧去,趕來救場的不是別人,正是崔嘆鳳手下的四醫(yī)女之二。

    蘭因jiejie!紅翡jiejie!

    雙鯉歡喜地撲了上去,重重舒了囗氣。

    要知道崔嘆鳳不會武功,但他身邊卻有四個護草使者,據(jù)說都是受他恩惠的苦難人,自愿前往洞庭侍奉座下,但他不缺丫鬟,趕又趕不去,便收作弟子,因材施教,教些岐黃針灸之術(shù)。

    蘭因緒果乃一對孿生姊妹,倆人雙親皆出于江湖,因而會幾手功夫,自幼便學(xué)過幾招劍法,周游行醫(yī)時以充護衛(wèi);紅翡和青翠則無血緣,不過南來流民,被伢子販賣為奴,后來染了瘟病被棄,崔嘆鳳路過亂葬崗時見人尚有氣息,便施以援手,妙手回春。二人不愛刀兵,后在洞庭跟幾個求醫(yī)的女俠學(xué)用白練,關(guān)鍵時刻,也能獨擋一面。

    崔嘆鳳也很是驚訝:你倆怎在此?

    公子,我在洞庭收到傳信,聽說你們已往江左來,便與紅翡meimei過來尋,方才在街上,瞧見身形很似公子,便跟過來瞧瞧。說話的是蘭因,四人里年齡最長,瓜子臉,高顴骨,遠山眉,瞧著性子就很是厲害不好惹。反之,紅翡則要溫順?gòu)轨o許多,有人說話,便只點頭附和。

    白衣在夜最是顯眼,雙鯉恍然:這行頭倒是救了我倆一命。慣常被公羊月打趣穿得如喪考妣的衣裳,而今倒成了救星,她不由腹誹,洞庭無藥醫(yī)廬的前輩果真有先見之明。

    崔嘆鳳卻說:我看,是你運氣好。

    雙鯉一聽,更是歡喜,心里直呼,難怪這崔郎總能惹得風流,嘴甜似蜜,不是沒有道理的!

    崔嘆鳳看向蘭因,遂又問:緒果和青翠呢?

    果兒還在外頭追查公子說與的孟部圣物,前陣子說有眉目,已追去查看,翠翠倒是還在洞庭,她醫(yī)術(shù)最好,給蘼蕪長老借去做活。蘭因如是交代。

    墻外再起雜亂的腳步聲,敵友莫辨,紅翡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往另一條路指點,崔嘆鳳推了一把雙鯉,拿唇語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

    二女當即一左一右掩護他們離開。

    雙鯉屏息,不敢說話,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以示自己擔心老月也遇上襲擊,又朝著崔嘆鳳身上的玉器抬了抬下巴,憂心拓跋珪和崔浩的情況,前者馬上出身,武功身手不輸一般的江湖豪客,不定危險,就是暴露身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要是一般葷腥也就罷了,就怕帶累公羊月。

    就在她愁眉苦臉垂下眸子時,天空忽然炸出一捧訊煙,雙鯉霍然抬頭,認出那是她給崔浩的金拐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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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此地離清溪已近, 拓跋珪同崔浩交換眼神,而后往斜地里別開,飛快叮囑一句鳴鏑示意, 隨后慢慢拔出隨身攜佩的環(huán)首刀。三人位置瞬變, 丁二沒掏得崔浩私章, 卻意外勾取到拓跋珪的玉牌,他當即狂喜, 將那物什悄悄掖在手中。

    天空金光一閃, 宛如鴻門宴中的摔杯為號。

    殺手抽刀。

    丁二在手背上掐了一把,劇痛促使他雙目一眥, 當即跳起來, 一手撈著一人的袖口,招呼道:這邊, 往這邊走!

    拓跋珪還欲過招, 卻被大力推了個踉蹌, 回過神時不由自主隨那小個子乞兒奔逐,且路上聽他數(shù)落, 說他倆沒個江湖經(jīng)驗, 也不懂得機靈變通, 瞎亂放什么煙火, 把不該引來的人引來,自找死路。

    聽他說話糙, 拓跋珪覺得有些刺耳, 想還嘴,恰逢崔浩打圓, 便咽回喉頭,念在人拔刀相助很是仗義, 便也不計較。

    你們在此候著,我去引開他們。

    不待說完,丁二把他們推進暗巷的雜貨后頭,打另一條路岔出去,向前猛跑。

    巷口陰影接連閃爍,不多時便平靜下來,只有幾聲野貓的叫喚,崔浩在前探路,將拓跋珪牽出:陛下,只怕他一個人撐不住,可要喚暗衛(wèi)?

    拓跋珪抬手制止:不到萬不得已,別進建康,聽說臺城里頭很有些武功高強的老怪物護衛(wèi)司馬家,若是驚動,后果不堪,我們是來知己知彼,可不是來自取滅亡。說著,他略一沉思,救,不過不是現(xiàn)在,先同公羊月碰頭再說。

    就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一瞬間,手臂自然滑下,抹過腰間,只剩一條空落落的玉帶。拓跋珪低聲驚呼:玉牌呢?

    崔浩探問:是不是方才掉在來的路上?

    不,拓跋珪警惕,將先前的刺殺串聯(lián)起來,一個細節(jié)也不肯漏過,沉吟片刻后,兩手一合,也可能是教人渾水摸魚去,走,追上去!

    丁二捏著牌子,一邊躲跑,一邊向后顧看,心里頭發(fā)慌,這沒看路,小腿一軟便撲摔在地,玉牌跌出去,泥中拓了個印。

    殺手追來,他顧不得抹平,手腳并用爬起身。

    這一摔也是摔得恰到好處,將好瞅見轉(zhuǎn)角正前方的破篾筐子縫隙間有草擺動,他尋思是一狗洞,忙將竹筐搬開,借著小身量鉆到后頭,再回扯筐沿,將洞口塞住,尋了個樹蔭濃密之處,捂著嘴巴,貼著墻面屏息聽聲。

    狗洞極為隱秘,殺手在墻后徘徊一陣,并未發(fā)現(xiàn),只瞧見地上泥印,用刀將整塊摳了去,分出兩人將其送走,余下的則又繼續(xù)向后追逐。

    丁二連氣都不敢送,等走遠再不聞跫音,這才揮袖擦了把汗。

    雖是冒險了點,但值。

    他將玉牌在手中掂了掂,重量不比一只水色上乘的鐲子輕,若是典當出去,可不是以銅錢計。丁二眼饞,瞧著到嘴的肥rou卻不敢啃,在他心里一碼歸一碼,教訓(xùn)是教訓(xùn),偷竊是偷竊,他早答應(yīng)了劉大哥金盆洗手,就絕不能反悔。

    可惜,可惜!丁二依依不舍又看了眼,咬牙往懷里塞。

    剛走了兩步,墻后巷又起了悉窣動靜,他退回根下,把耳廓貼在石面上靜候,待那一陣衣料摩挲的細聲靜止,隨后是細微的談話。

    很要緊?

    破財都不打緊,可那玉牌里有暗槽,放著我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