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勁瞥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開臉，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

    起初江眠驚喜又惴惴不安，然后她想起來自己的身份，她是[惡毒女二]，整個人一下輕松起來。

    惡毒女二，她扮演起來毫無壓力。

    坐車的時候不能看手機(jī)，她偏要看。

    要有坐形，不能蹺二郎腿，她偏要蹺。

    [男主角]有強(qiáng)迫癥，看到不整齊的物品渾身難受，她偏要把秦奶奶給她的毛線團(tuán)扯亂。

    秦勁始終目視前方，默不作聲。

    江眠翹著二郎腿，一手拿手機(jī)，一手扯毛線，偷偷瞥他?？粗麍砸愕膫?cè)臉，她突然慫了。

    默默收回了二郎腿。

    秦勁這么剛正不阿，以江眠對他腦回路的理解，[惡毒女二]再在他面前找存在感，他真敢把她直接送到[男二]面前，讓他們配對。

    江眠收好手機(jī)和毛線，兩只手放在大腿上，端正坐著，一副等待老師戴大紅花的幼兒園三好學(xué)生模樣。

    乖到不能再乖。

    她腳上穿的球鞋，秦勁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是他們一起買的情侶鞋。

    江眠一寸一寸往后收腳，恨不得把腳藏在座椅下面，不讓秦勁看到。她怕秦勁看到她居然還在穿[女主角]的鞋，把她的鞋脫掉，讓她光腳走路。

    一路無話到了古河街。

    江眠解開安全帶，拎著毛線袋子，趕緊從車上跳下來。

    秦勁的車沒熄火。

    江眠回頭看了一眼，把心一橫，重新拉開車門，看著他：“401說樓頂?shù)钠咸褬淇煲懒?，你還要繼續(xù)種嗎？如果不種的話，我讓401處理掉。”

    秦勁看著前窗玻璃，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江眠的心臟直直下墜，她不再說話，輕輕關(guān)上了車門。

    剛走進(jìn)樓門洞，聽到大門“滴”一聲，有人刷卡進(jìn)來。

    江眠回頭，看到秦勁，她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秦勁從她臉上移開視線，從她身邊走過去。上樓的時候，他始終走在高她一段臺階之上，保持著聲控?zé)粽樟了木嚯x。

    江眠跟在他后面，一步步往上走，心臟也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移。活像一個跟在男主身后，偷偷給自己摳糖吃的女二。

    走到4樓，秦勁的腳步?jīng)]停，繼續(xù)往樓頂走。

    江眠咚咚咚敲開401的門：“師父師父！秦勁回來了！他去樓頂看我的葡萄樹！”

    -

    樓頂。

    秦勁蹲在葡萄樹前，聽著江眠和401在樓頂門口小聲嘀嘀咕咕。

    “快用你的超能力，看看秦勁臉上寫了什么字?！?/br>
    “你不是有金手指嗎？你為什么不自己看？”

    “就讓你看?！?/br>
    “哈哈，是因?yàn)槟愕氖菑U手指吧?！?/br>
    “你才是廢能力?！?/br>
    “……”

    秦勁站起來，往樓道口走。

    江眠和401看見他突然出現(xiàn)，嚇得貼著墻壁不敢吱聲。

    等他下了一段臺階，聽到401說：“我看見他臉上寫著：[403不再是我的妖妃，我要把她的葡萄樹連根拔起]。”

    秦勁折返上去，說：“葡萄樹只是凍傷，我出去買藥?！?/br>
    說完，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去，轉(zhuǎn)身下樓。

    江眠嘲笑401：“哈哈，你的超能力肯定不準(zhǔn)。秦勁剛剛瞪了你一眼?！?/br>
    401不服：“他也瞪你了，那個眼神，恨不得把你吃下去。”

    江眠：“……”

    趁著秦勁沒回來，江眠趕緊回到403，把腳上的情侶球鞋換下來。她在房間內(nèi)走了一圈，越看越覺得到處都是[女主角]的氣息。

    情侶衣服，情侶鞋，情侶襪子，甚至連碗筷碟子也是成雙成對的。

    以防萬一，江眠騰出一個大號紙箱，把所有東西都裝進(jìn)去，盡量抹去她女二的惡毒氣息。

    她覺得，如果她現(xiàn)在不把[女主角]的東西打包藏好，被秦勁看到，他會把她打包給[男二]。

    正在收拾著。

    401跑過來，說：“我看到樓下有只大熊貓?！?/br>
    江眠：“？”

    401：“活的，大熊貓，站在樓下?！?/br>
    “秦勁回來了！”

    江眠丟下手里的東西，鞋也顧不得換，直接穿著拖鞋飛出去。往樓下跑的時候，拖鞋飛出去一只，她沒撿，光著一只腳奔出樓門洞。

    門前的路燈桿旁，站著一只“大熊貓”，懷里抱著一棵翠綠的小竹子。

    熊貓玩偶衣服，熊貓頭套，大大的一只。

    透過頭套眼珠后面的孔，“大熊貓”看著她。

    江眠的眼睛瞬間起了一層霧。

    她把光光的右腳疊放在左腳的拖鞋鞋面上，扁扁嘴，委委屈屈地說：“你回來了？”

    大熊貓向她展開胳膊。

    江眠全力跑過去，跳到他背上：“我不管，你要背我回家?！?/br>
    大熊貓穩(wěn)穩(wěn)背起她，一路把她背到了403.

    401站在走廊上，奇奇怪怪地看著他們。

    江眠趴在熊貓背上，順手帶上了門：“我要摸熊貓毛啦，不讓401看。熊貓毛這么好摸，他看到肯定要跟我搶?！?/br>
    “秦勁秦勁，我告訴你喔。401現(xiàn)在既是我?guī)煾?，也是我弟弟。他居然還不到十八歲，你沒想到吧？”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聽了后不要生氣，也不要去揍401?！苯呃笮茇堃黄鹜嵩谏嘲l(fā)里，一邊摸他的熊貓毛，一邊樂顛顛說道，“我這幾天，跟著401一起去殯儀館，學(xué)著給尸體化妝。”

    “我想攢錢，繼續(xù)去上學(xué)，進(jìn)修二胡?！?/br>
    “還有還有。咱們一起錄戀綜認(rèn)識的高老師和牟導(dǎo)演，你還記得他們嗎？他們聯(lián)系我，說讓我去代言一款軟糖，會給一個很高的代言費(fèi)?！?/br>
    “到時候，我把戀綜的錢和代言費(fèi)一起結(jié)算，應(yīng)該夠還霍承司錢?！?/br>
    “還完錢后，我就可以繼續(xù)去上學(xué)。我告訴你喔，章爺爺說過，如果我去專業(yè)院校，系統(tǒng)地學(xué)一遍，我以后一定會是個二胡大師。嘿嘿，不要笑話我，我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冥冥之中，我覺得，我！江眠！一定會是一位偉大的二胡演奏家！”

    “秦勁，你不在的這些天，我想明白了好多道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之前放棄我的人生，真的是大錯特錯。”江眠趴在他身上，揪著一根一根的熊貓毛，說道，“我好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樣子，喜歡我認(rèn)真生活的時候的樣子?！?/br>
    “所以，秦勁，你繼續(xù)教育我吧?！?/br>
    江眠碎碎念叨這么多，大熊貓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你怎么了？聽不到嗎？”江眠疑惑地摘掉熊貓頭套。

    “啊——”

    她抱著熊貓頭套，驚恐地跌坐在地板上。

    霍承司穿著熊貓玩偶的衣服，坐在沙發(fā)上，靜靜看著她。

    他被笨重的衣服捂出一層汗，浸濕了碎發(fā)，其中有一縷耷拉在眉心，濕濕的發(fā)尖滴著汗珠，更顯得眼眸幽深，令人看不透。

    “江眠?！被舫兴鹃_口，“我說過，秦勁能做的，我也能做?！?/br>
    “我不要你做！你快把熊貓脫了！”

    “是我做的不好嗎？還是我演的大熊貓不像？你看，我也會吃竹子?！?/br>
    霍承司拿起手里的竹子，放到嘴邊開始啃咬。

    他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江眠，用力啃咬竹子。竹子皮劃破他的嘴巴和臉頰，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繼續(xù)啃咬咀嚼。

    很快，鮮血流滿他的半張臉，嘀滴嗒嗒，落在白色的熊貓毛上。

    “霍承司！”

    江眠奪他手里的竹子。

    霍承司停止啃咬，他張著滿嘴的血泡，笑道：“你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br>
    “霍承司?！苯咦ブ褡?，哭道，“你到底想要怎樣？我會還你錢，你能不能放過我？”

    “我想要你和我捆在一起，永永遠(yuǎn)遠(yuǎn)。我們一起死，一起生?！?/br>
    “你知道，我就是一坨屎，一團(tuán)爛泥。求求你，能不能讓我這坨屎自然風(fēng)干？！你不能因?yàn)槲覡€，因?yàn)槲沂巧窠?jīng)病，就一直這么欺負(fù)我。神經(jīng)病也是人，也想要好好生活。”

    “你想要好好生活？那我呢！”霍承司抓住江眠，伸手扼住她的喉嚨，把她壓制在沙發(fā)上。

    他下半張臉流著血，眼睛也紅得可怖，面部猙獰道：“江眠，你是爛泥，我也是。爛泥不應(yīng)該和爛泥混在一起嗎？都是爛泥，你憑什么甩開我？！你問我想干什么，好，我告訴你，我只想死！”

    江眠的喉嚨被他的手扼得生疼，因?yàn)槿毖?，腦袋嗡嗡嗡又沉又悶。突然有那么一個瞬間，她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霍承司看著她沉寂下去的眼睛，卻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她的脖頸。

    “江眠江眠江眠，你救救我吧?！?/br>
    他捧住她的臉，神經(jīng)質(zhì)地說著讓江眠救救他的話：“你也救救我吧。秦勁能做的，我也能做。他現(xiàn)在不是不要你了嗎？我要你。你想下地獄，我和你一起下地獄。你想好好生活，我陪你一起好好過，但是我不會怎么好好生活，你教教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可以給你，你想要錢，我去把霍家掏空。你想擺脫江守成，我去替你擺脫。你想要去上學(xué)進(jìn)修二胡，我……我去陪讀。你上課，我在家給你做飯。你想吃什么我就學(xué)著做什么。麻辣燙配酸奶，最好再搭配又脆又焦的燒餅。我去學(xué)烤燒餅，保證又脆又焦。”

    “我們每天每天都要在一起，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把它生下來好好養(yǎng)。我保證不會把它泡在福爾馬林里，也不會把它沖進(jìn)馬桶?！?/br>
    “江眠江眠江眠，你也教教我吧，教教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