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慢慢站起來，將手中完全被侵紅的手套脫下，隨意扔在地上。

    抬起頭沐浴著月光，緩緩閉上雙眼，涼風(fēng)從耳邊滑過，像是個虔誠的信徒正享受著揮灑的圣光。

    男孩睜開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退后兩步便展開雙臂對著戴夫行了一個優(yōu)雅而紳士的禮儀。

    路易很享受這一刻，禮畢后。

    脫下身上沾滿血跡的黑色大衣，利落地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里，撫摸著雙手，面色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前方黑暗道路中。

    最終不見蹤影，地上獨留一具殘破的軀體，不知死活。

    涼風(fēng)襲來，那三根森森白骨，在風(fēng)中搖曳著。

    第16章

    路易回到房間門前，低頭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嗅覺敏感的他不滿意地皺起眉，再次仔細(xì)打量身上并沒有染上血跡，可就是有股淡淡的鐵銹腥味。

    男孩伸出右手看著綁得細(xì)致的繃帶，心里有些不舍，但還是將慢慢它拆下，露出一條長長的傷口，曾經(jīng)血rou外翻的外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痂了，不需要多久就會長好。

    黑暗的古堡走廊上，路易神情淡漠，抬起另一只手，將自己傷口狠狠撕裂，原本結(jié)痂的傷口頓時紅rou翻裂血液順流而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又慢慢將繃帶原模原樣地綁了上去。

    拿出鑰匙輕輕打開房門。

    推開門，對面窗簾上的白紗隨著微風(fēng)飄舞著，月光傾泄而入，床上的人依舊睡得沉穩(wěn)，路易沉下一口氣。

    路易回到自己床邊悄悄換上睡衣，然后漫步到唐知白床頭，黑暗里注視著他的睡顏一動不動，漂亮的眉目間除了冷淡再沒有多余的表情，可仔細(xì)打量，男孩的神情卻非常專注。

    仿佛夜幕星辰中只有眼前之人的容顏。

    黑暗之中的房間，靜悄悄。唐知白熟睡中似乎能感受到這強(qiáng)烈注視，受影響般地皺了皺眉，嘴里輕哼一聲，睫毛輕顫著下意識睜開雙眼，看見眼前的黑色人影。

    路易？唐知白睡意迷蒙，疑惑輕問道。

    我一個人睡不著。路易回答的很平淡。

    把唐知白聽得心都柔軟了，往墻壁邊挪了挪，掀開被褥，拍了拍白色抱枕，上來吧。

    感受到被子掀開的熱浪，路易眼前碎發(fā)飄動，就緩緩躺在了唐知白原本睡的地方，男孩一躺上來，唐知白就干脆一把將他摟在了懷里，挪了挪找到了個舒服的姿勢，幾秒內(nèi)就迅速入睡了。

    路易被圈在被子里，發(fā)自靈魂深處覺得，這真是個溫暖的地方，與曾經(jīng)的冰冷與孤獨真是截然不同。

    男孩莫名地伸出手，將手中血液點在指尖，輕輕觸著唐知白。用鮮血涂抹著少年的薄唇，微弱的月光下，少年清秀眉眼下映襯著充滿誘惑的血色紅唇

    真是好看極了，路易淺笑著。

    唐知白睡夢中，被路易瑣瑣碎碎的小動作驚擾很不安慰，閉著眼睛伸手捉住那只調(diào)皮地小手，呢喃道：路易，睡覺。

    路易任由他捉著雙手，慢慢隱去笑容，將腦袋乖巧地貼在唐知白胸口，感受著熟悉氣息和溫度，聽著心臟跳動的聲音，嘴唇輕啟，無聲道：晚安，我的白。

    黎明伴隨著知更鳥的叫聲到來，知更鳥是斯特黎爾學(xué)院里的特色，數(shù)量繁多且不懼怕人類，一般成群結(jié)隊地蹲在城堡屋頂或是窗邊，叫聲清脆悠揚，大多數(shù)學(xué)生們早已習(xí)慣清晨的叫聲。

    唐知白緩緩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小暖爐，自己依舊是緊緊抱著這個孩子，第二次他就毫無壓力地接受了自己這個怪癖，不自覺咬咬唇，才發(fā)現(xiàn)嘴里彌漫著一股古怪的味道。

    他沒有在意，看看墻上時間，便低頭喚醒男孩，路易、路易、醒醒

    路易睜開明眸，低聲道：早安。

    早安。唐知白捏了一把他小臉，邊說邊起身換衣服，我們今天都有課，起來換好衣服，我?guī)闳ビ迷绮停氤允裁矗?/br>
    唐知白揉了揉頭發(fā)，一把掀開被子，卻看見被褥床單上都沾染著一片片模糊的血跡，映襯著白色布料，實在太顯眼，唐知白很驚訝，怎么會有血跡？路易，伸手我看看，是不是傷口裂了？

    路易坐起來，聽話地伸起手，果然，白色繃帶被血液浸透，露出大片紅色，顯然傷口裂得很厲害，唐知白懊惱地拍拍腦袋，老天是不是昨晚睡覺時，我壓到的？

    路易淡然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是屬于路易無聲的回答，唐知白后悔地?fù)u搖頭，爬下床在柜子里找出藥箱，他向來知道自己睡相不好，沒想到這次居然把路易的傷口都給壓裂了，這孩子竟然一聲不吭地忍受著，都不叫醒他。

    路易坐在床邊，唐知白蹲在他前面，拉著他的手，小心地將繃帶拆開，本來要好的傷口新rou都翻了出來，一晚上都被重重壓著，傷口都有些發(fā)炎了。

    唐知白心里酸酸地，也被路易做法感動，你應(yīng)該叫醒我的。

    沒關(guān)系。路易回答的平靜。

    唐知白把繃帶丟進(jìn)垃圾桶，用酒精仔細(xì)在傷口邊消著毒，看著比剛受傷的時候還要嚴(yán)重，這下要痊愈的時間只怕更久了。

    我不痛。路易淡淡道，有點像在安慰他。

    唐知白不贊同地看著他，你是我親人，力量和溫暖都是相互給予的，我，看著痛。

    路易聽聞這話，心里有了絲絲后悔，或許他不該這樣做，可以換一個更好的方式。唐知白給傷口灑上藥粉，最后裹上繃帶，少年低頭喃喃著，在好之前你需要一個人睡，萬一我又壓到就糟糕了。

    小孩坐在床上，冷淡地面色一僵，在接下來幾天時間里，男孩都處于冰冷的低氣壓狀態(tài)。

    三天后，學(xué)校在沒有任何盛典的情況下召集全校師生，舉行了一次全校大會，作為校長的伊麗莎白王妃沒有出席，卻派皇家侍衛(wèi)在大會堂上發(fā)表了一篇安全社會與政權(quán)的演講。

    臺上英俊的皇家侍衛(wèi)，板正軍裝上掛滿榮譽(yù)勛章，筆直站在高臺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說，臺下全院師生穿著整齊的西裝院服，安靜聽著。

    聽說，這是王妃親自下令舉行的演說，連在學(xué)校里難得一見的高年級學(xué)生都全部召回。

    平時活潑的艾爾此刻都做得端正，安安靜靜地聆聽著演講，唐知白鬼使神差地看向斯諾的位置，發(fā)現(xiàn)他竟然也聽得認(rèn)真，似乎感受到視線的來源，斯諾回頭看向他，還頗為高興地溫柔一笑。

    唐知白立刻收回視線，隨后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些貴族還是有保留下來可取的紳士傳統(tǒng)的，比如在聽歌會或是演講時，無論內(nèi)容多么枯燥無趣，都不會將不耐表現(xiàn)在臉上，更不會偷偷小聲交流議論。

    這與撒厄黎區(qū)的平民真是有著很大不同。這時皇家侍衛(wèi)演講完畢，滿堂師生全部起立，拍著喝彩地掌聲。

    這也示意著這場演講完美結(jié)束，侍衛(wèi)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人群開始從外延慢慢散去。

    他和艾爾停在原地等待前面的人離開，唐知白側(cè)頭看著前方的皇家侍衛(wèi)，此時他正被教授們包圍在中心位置，不乏有些人一臉諂媚討好狀，遠(yuǎn)在五十米外的唐知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些疑惑道：一個皇家侍衛(wèi)，為什么能受到這么多勛章？

    艾爾看了那皇家侍衛(wèi)一眼，解答道：在貴族眼里，保護(hù)皇室的職責(zé)就是至高無上的，更何況是保護(hù)美麗的伊麗莎白王妃，他是近侍，受再多的功勛都是應(yīng)該的。

    那些征戰(zhàn)沙場的人呢？與他們相比，也是低一級的嗎？唐知白覺得這樣排序很新鮮，同時也為那些在邊疆?dāng)U土、保衛(wèi)國家的人覺得挺不值的。

    艾爾從小生活在貴族制度里，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兩者在皇室眼中是無法相提并論的，不過現(xiàn)在的軍權(quán)混亂，我哥哥整天鬧著想去參軍，父親一直不讓，非要他進(jìn)入?yún)⒆h院工作。

    說著他看了看周圍，小聲道，不過我父親說啊，現(xiàn)在的軍隊是一盤散沙，想要獲得勛章，戰(zhàn)功赫赫都不如小報輿論有用，找兩個報社的記者多寫寫，誰都能成為英雄。

    唐知白理解地點點頭，現(xiàn)在軍隊只是初具雛形，還沒有徹底發(fā)展起來，但是等稍過幾年，倫敦黑幫勢力一崛起，雙方聯(lián)合起來，英國皇室政權(quán)，就會像龍卷風(fēng)席卷的沙楊一樣，摧枯拉朽般被推翻。

    不過啊，看我父親的意思，還是挺看好這些軍隊的，聽說打算過段時間安定一些，再讓哥哥去參軍。艾爾嘀咕著。

    艾爾的父親是誰？唐知白有些驚訝。

    他自己回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艾爾的父親西萊特子爵目光還真挺銳利，記得林霄因舅舅上次說，在官場上似乎和西萊特子爵有不少合作，關(guān)系也不錯，以后是不是可以試著，從這個突破口讓林霄因改變想法？

    唐知白是真心贊譽(yù)道：西萊特子爵大人還真有遠(yuǎn)見。

    艾爾從小就很尊敬自己父親，聽到這種夸贊自然很高興，謝謝，父親也和我夸贊過，林霄因男爵大人從商手段高明，一個中國人能在英國得到這樣的成就，真是相當(dāng)了不起的，上次回家還囑咐我說，有時間要邀請你來莊園里做客呢。

    從商手段這個形容詞還真是貼切，唐知白心中無奈，面對艾爾的邀請卻還是笑著答應(yīng)了。

    人散了，我們走吧。唐知白道。

    兩人并肩走在階梯上，突然，艾爾不知看見了什么，猶如一只受驚的小松鼠嗖地躥到唐知白身后，將自己躲起來。

    唐知白被他驚了一下，連忙問道，怎么了？

    艾爾慢慢露出半邊腦袋，指著一個方向，輕聲道：是他，他竟然也回來了

    唐知白順著他的指引看去，只見是那個曾經(jīng)在宴會上見過的嚴(yán)肅英俊青年，此時身著一身挺拔軍裝，在前方和麥格麗教授交談著什么事，看來是一場比較輕松愉悅的談話，青年身上沒有了宴會上那種冷漠嚴(yán)肅的壓迫感。

    第17章

    你最近得罪他了？唐知白記得艾爾說過喜歡這個男人，于是奇怪地問道。

    沒有！我們都不熟，況且我怎么會去得罪他呢！不會也不敢。艾爾像只懦弱的羔羊。

    唐知白眼神疑惑，詢問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么要躲著他？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姿勢，更容易惹人注意。

    艾爾只好默默走出來，臉上的淡淡紅暈不知是激動地還是害羞地，小聲說著，我真的很喜歡他，我五歲那年在伯爵夫人的宴會上見過他一次，那時候的他才九歲，卻像個小大人一樣，甚至還勇敢地把我從池塘里救了上來。

    我落水后，別的孩子都哭喊著逃跑了，真的，只有他

    唐知白理解地點點頭，所以你就喜歡上他了。

    年幼時候英雄救美的故事雖然俗套，卻美好而未知，是每個人的青春都能觸碰到的懵懂。

    后來，聽說他在池塘里受了涼，也大病了一場，這些年來，我心里時常想念著他，只是或許，他都不記得我了吧。艾爾苦笑道，這種復(fù)雜地情感交織著他的內(nèi)心，時而開心時時而又不免失落。

    唐知白抬眼打量著青年，問道：他沒有穿校服誒，似乎是從軍隊訓(xùn)練營里匆忙趕來的。你知道他參軍了么？

    艾爾當(dāng)然也注意到了，但此刻低頭難過著，我不知道，他是伯爵的大兒子，沙爾曼家族正統(tǒng)繼承人，很多事情很難打聽到，更何況我只能偷偷打聽。

    唐知白安慰地摸摸他柔軟發(fā)梢，心里有些替他遺憾，在這樣的時代里艾爾的感情很難得到兩全，拋去人們眼里的倫理、道德不說，單憑沙爾曼家族就是一座大山坐落在艾爾前面，成為他的阻礙。

    艾爾側(cè)頭偷瞄著，發(fā)現(xiàn)麥格里太太似乎在往這邊看，心中頓時慌了忙道：阿訴，我們趕緊走吧，我真的好緊張。

    好?？此臉幼?，唐知白使勁忍住笑意。

    可惜，兩人剛剛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身后眼睛尖利的麥格麗教授就看見了兩人背影，匆忙停止了和榮西沙爾曼的談話，高聲呼喚道：林訴先生，西萊特先生，請等一等！

    榮西一愣，隨著麥格麗教授的呼喚，看向前面兩個低年級的小家伙，一個擁有著純正黑發(fā)，另一個長著一頭燦爛的金發(fā)，只是那頭金發(fā)，讓榮西覺得異常眼熟。

    兩人只能雙雙停在原地，轉(zhuǎn)過身慢慢走上前，唐知白優(yōu)雅淺笑著問好，中午好，麥格麗太太。

    麥格麗教授很喜歡這個孩子，用折扇掩面輕笑，中午好，林先生，正巧我找您有事呢，愿意和我分享您寶貴的時間嗎？

    是我的榮幸。唐知白忙道，這是他們的專業(yè)老師，雖面容帶笑卻很嚴(yán)厲，每次見她唐知白都很誠惶誠恐的。

    艾爾走過來后一直低著腦袋，聞言不由松了一口氣，就急忙快速地找理由離開，麥格麗太太，中午好！既然您找阿訴有事，我就不打擾，先走了！再見！

    話一落音就轉(zhuǎn)身離開，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三人視線里，一連串動作倒把麥格麗教授弄得一愣。

    呃艾爾或許有急事，請原諒他的失禮。唐知白只好替他解圍。

    榮西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暗自思索了片刻，于是道：既然這事決定好了，麥格麗太太，我也先行離開了

    麥格麗教授很尊敬榮西，拉裙行禮笑道：那真是感謝您百忙之中抽出的時間，再見，莎爾曼先生。

    榮恩也大步踏出了會堂。

    我們邊走邊談吧，林訴先生。麥格麗教授合上折扇，指著會堂外的林蔭小路。

    斯特黎爾學(xué)院綠植有專人養(yǎng)護(hù)，空氣清新，兩人優(yōu)雅地漫步在花園小路上，金色陽光照耀著，是常年霧霾的倫敦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麥格麗太太作為學(xué)院里專管音樂的教授，同時也是唐知白的鋼琴老師。

    是個出身大家族的小姐，年紀(jì)不大才三十上下，王妃親自邀請來斯特黎爾學(xué)院任職的。除了早年喪夫，人生似乎沒有什么缺憾，而麥格麗也不是個尋常的角色，一個勢單力薄的女人，能在丈夫去世后一手抓牢夫家經(jīng)濟(jì)權(quán)利，成為掌權(quán)者，單憑這點，學(xué)院就有不少女孩子羨慕著她。

    麥格麗太太身上有著英國貴族小姐的獨特魅力，和她在一起時，唐知白都總是不由自主地管控自己行為，以免做出失禮的事。

    我一直覺得你在鋼琴上很有天賦，這讓我不由想起自己的老師，妙麗小姐。當(dāng)然，你們兩個的區(qū)別只在于你是個紳士，而她是位女士。 麥格麗教授踏著美妙的步伐，輕搖著扇子，向他說著俏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