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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嫁咸魚 第45節(jié)

    沈淮識還是那身黑色勁裝,腰間佩劍。他只要不在蕭琤身邊,不在宮里,就稱得上器宇軒昂?!傲痔t(yī)似乎預料到我會來?!?/br>
    “我只猜到你會來找我,并不知你會今日來長生寺找我。”林清羽淡道,“看來,沈侍衛(wèi)一直在跟蹤我?!?/br>
    “我……我也不想?!鄙蚧醋R低聲道,“但在宮里交談始終不便,我只能在宮外尋找機會——抱歉?!彼叩介L明燈前,看著陸晚丞的牌位道,“林太醫(yī),喪夫之痛,是不是很難排解?”

    “還好,給自己找點事即可?!?/br>
    沈淮識慘然笑道:“如果人人都像林太醫(yī)一般豁達,世上也不會有那么多癡男怨女了?!?/br>
    林清羽沒耐心和沈淮識在這傷春悲秋:“你來找我,是為了我醫(yī)箱上的記號?”

    沈淮識點點頭:“那是沈家天獄門中人才知道的機關暗號??扇缃瘢飒z門只剩下我一人……”沈淮識喉結滾了滾,“林太醫(yī)是如何知道它的?”

    既然這些都是姓江的一手策劃,他也沒隱瞞的必要:“我不知道。這個醫(yī)箱,是我亡夫贈與我的?!?/br>
    “陸小侯爺?他又是如何……”沈淮識皺眉沉思片刻,“林太醫(yī),那個醫(yī)箱現(xiàn)在在何處?”

    “我?guī)缀蹼S身攜帶,就在馬車上。”

    林清羽讓歡瞳取來醫(yī)箱。沈淮識手指撫過那個奇特的記號,問:“林太醫(yī),我可否把它拆開一看?”

    林清羽稍作猶豫,道:“請便?!?/br>
    沈淮識把醫(yī)箱中的東西悉數(shù)拿出。只見數(shù)道極快的劍光之后,紅木醫(yī)箱表面上出現(xiàn)無數(shù)裂痕,再聽“砰”的一聲,便崩裂而開。

    在無數(shù)木屑之中,露出了一抹翠綠。沈淮識呼吸一顫,將那抹翠綠拿起——那是一塊玉牌,玉牌的一面,刻著“天獄”二字。

    “怎么會……”沈淮識低聲喃喃,“天獄門人身死,玉牌俱毀……難道有人還活著?”

    林清羽道:“玉牌的后面還有一行小字?!笨葱∽值目毯郏瑧撌亲罱趴躺先サ?。

    沈淮識翻過一看:“徐州,遂城……”

    林清羽若有所思:“徐州么?!?/br>
    姓江的想要引沈淮識去徐州,找這個玉牌的主人?

    林清羽問:“你要去嗎?!?/br>
    沈淮識毫不猶豫:“當然!”

    林清羽哂道:“你一個武功高強的影衛(wèi),心思倒和孩童般單純。你就那么信任我的亡夫?”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難怪會對蕭琤死心塌地。姓江的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這么做。

    沈淮識胸口劇烈起伏,眼眶微紅道:“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定、定要……”

    “你打算何時去?”林清羽道,“太子會放你走?”

    沈淮識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很快又被堅定取代:“我會想辦法。”

    天獄門……他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看沈淮識魂不守舍的模樣,現(xiàn)下也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機。

    “你想到辦法告知我一聲?!绷智逵鸬?,“我也想去徐州看看,我的亡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br>
    沈淮識緊握著那枚玉牌,啞聲道:“好。”

    林清羽走出長生寺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如火焰般跳躍,等它燒盡,這一日也快過去了。他正要上馬車,一個小僧叫住他:“林施主?!?/br>
    林清羽記得這個小僧。上一回他和姓江的一道來長生寺,便是此人把姓江的請去見徐君愿。

    徐君愿……

    林清羽心中一動,問:“可是國師找我?”

    “國師尚在閉關,不見旁人?!毙∩溃八陂]關之前,命小僧轉交一物給林施主?!闭f著,小僧從懷中掏出一枚錦囊,“林施主,請。”

    林清羽接過錦囊打開,里頭裝著的是一張字條,字條上面寫著十個字——生辰八字,和一個名字。

    “這是……”

    看著那人熟悉的字跡,林清羽眼睛被風吹得有些干澀。他剛才還在笑沈淮識的失態(tài),可現(xiàn)在,他的手怎么也抖了起來。

    他在那個人離開的第九十九日,終于知曉了他的名字。

    沒想到那條怎么都睡不夠的咸魚,居然會叫這個名字。

    第47章

    回到家中,林清羽獨自去了靈堂。靈堂中只供奉著一人的牌位。他看著刻得粗糙的“江大壯”三字,煢煢孑立,久久出神。

    “你告訴徐君愿,卻不告訴我。”林清羽輕聲道,“你說你是不是畜生?!?/br>
    暖風吹過,無人應他。

    敲門聲響起,歡瞳在外面道:“少爺,張管事來了?!?/br>
    林清羽出去前,又對著牌位說了一句:“但只要你能準時回來,我也不罵你了?!?/br>
    張世全是林清羽叫來的。他不知林清羽晚上找他有何事,先把南安侯府的近況如實稟告。短短一月,侯府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死氣沉沉,只因為——潘氏有喜了。

    這是林清羽未曾想到的,是他低估南安侯了,心境被摧殘成那樣,還要掙扎地爬起來給自己留個后。

    “大夫替潘姨娘診出喜脈后,侯爺?shù)牟】梢哉f是不藥而愈,現(xiàn)下已經不用臥床,想來不久后也能重歸朝堂了?!?/br>
    “他想重歸朝堂,可如今的朝堂卻未必還有他的位置?!闭f完此事,林清羽言歸正傳,“你在徐州的那幾個月,除了替我查私鹽之事,也替小侯爺辦了不少事吧?!?/br>
    張世全愣了愣,苦笑道:“什么都瞞不過少爺?!?/br>
    “說說。”

    張世全道:“小侯爺讓我在徐州的遂城找一個人,再想辦法從他手上拿到一個信物?!?/br>
    林清羽問:“那個人是誰?”

    “我只知道他化名朱永新,是一個屠夫。至于此人的真實身份和真實姓名恐怕只有小侯爺知道了?!?/br>
    林清羽頷首道:“辛苦了,待會你去庫房拿點補藥回去送給潘姨娘?!?/br>
    張世全道:“是,少爺?!?/br>
    次日,林清羽從清晨在床上醒來開始,就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心不知落在了何處?;哆M屋看到林清羽坐在床邊發(fā)呆,喚了聲:“少爺?”

    林清羽突然道:“今日回林府?!?/br>
    他搬家的事,未必所有人都知道。

    到了林府,林清羽陪林母用了頓飯,便一直待在書房里。林母看出他心情不虞,攔下想去黏著兄長的林清鶴:“你哥哥想自己待著?!?/br>
    林清羽一人獨坐,從白天到黑夜,直到華燈初上,歡瞳進來提醒他:“少爺,您該進宮了?!?/br>
    今晚,林清羽要在太醫(yī)院當值六個時辰。

    林清羽問他:“什么時辰了?”

    歡瞳應道:“已經戌時了?!?/br>
    “那離子時還有……”林清羽不說話了,斂了斂神,道,“替我更衣罷?!?/br>
    夜幕高舉,宮門落鑰。太醫(yī)院晚上當值的太醫(yī),大多都是資歷尚淺的小太醫(yī),只有一兩個老太醫(yī)坐鎮(zhèn)。

    胡吉正對著方子配藥。有一味藥他拿不準劑量,抬頭問身邊的林清羽:“林太醫(yī),這蘇合香少一分會不會好些——林太醫(yī)?”

    林清羽回過神,道:“什么?”

    胡吉放下方子,問:“你這幾日是有什么心事嗎?我覺得你總心不在焉的?!?/br>
    林清羽按了按眉心:“無事?!?/br>
    “你有事一定要告訴我,”胡吉誠懇道,“我可以……”

    胡吉話未說完,院外傳來一個慌慌張張的聲音:“胡太醫(yī)!胡太醫(yī)在嗎?!”

    來人是勤政殿的灑掃小太監(jiān),名叫小福子。他半夜來太醫(yī)院是因為有個和他同住一屋的太監(jiān)忽然犯了急病,腹痛難忍,吐到天昏地暗,神志不清。他們做太監(jiān)的,病了也無人在乎,只有胡太醫(yī)會為他們盡心診治。

    胡太醫(yī)二話不說地收拾東西:“我馬上就去?!?/br>
    林清羽道:“你還要為陳貴妃配養(yǎng)顏丸,我去罷?!?/br>
    胡太醫(yī)詫異道:“你愿意去嗎?”

    林清羽點點頭。他想為自己找點事情做,唯有面對病患時,他能得到短暫的平靜。

    小福子只信任胡吉,聞言有些不安:“胡太醫(yī)不去了嗎?”

    胡吉笑道:“放心吧,林太醫(yī)的醫(yī)術在我之上,有他在絕對沒問題。你不知道么,時疫的藥方便是林太醫(yī)配出來的。”

    小福子眼睛一亮:“真的?謝謝林太醫(yī)!”

    林清羽道:“帶路罷?!?/br>
    林清羽跟著小福子來到太監(jiān)住的司禮監(jiān)。皇宮氣勢恢宏,莊嚴肅穆的另一面就是這些七八人擠在一間房的太監(jiān)。他到的這間房還算好的,里頭住的都是勤政殿伺候的太監(jiān),圣上身邊的人,至少身上干凈無異味,做最下等的苦役的太監(jiān),往往身上會有很重的酸味。

    犯病的太監(jiān)經過林清羽診治,是吃壞了東西。林清羽給他開了一劑催吐藥,讓他把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再喝上幾日養(yǎng)胃藥,便可痊愈。

    小福子連聲道謝:“我送林太醫(yī)回太醫(yī)院吧?!?/br>
    林清羽道:“不必?!?/br>
    “可是已經到子時,天黑不好走路。”

    林清羽怔了怔:“已經子時了么。”

    小福子道:“是啊。”

    林清羽心里最后一塊,也空了。這一日,終究還是過去了。

    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

    死而復生,魂魄易體之事何其罕見,在那個人之前,他聞所未聞。能經歷一次已是匪夷所思,哪還有第二次給他。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之后,什么都沒有了。

    他居然相信了那個人的鬼話,好蠢。

    林清羽目光盯著一處看了許久,忽然閉上了眼,仿佛這樣就能逃避些什么。之后,他背起嶄新的醫(yī)箱道:“我……我自己可以。”

    他走到房門口時,睡在一邊的太監(jiān)在熟睡中翻了個身,模糊不清地囈語:“奇變偶不變……奇變偶……”

    林清羽驀地頓住,難以置信地低下頭,死死盯著那個面容清秀的小太監(jiān)。

    睡夢中的小太監(jiān)渾然不覺,嘴里仍然念叨著那句話:“奇變偶不變……”

    林清羽瞳孔猛然收縮,身體從頭到腳都發(fā)著麻。他再顧不上其他,一把揪起太監(jiān)的衣領,將人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