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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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等她主動開口詢問,徐墨懷便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李騁可有強迫你?” 她看到徐墨懷眼底的怒火,猶豫著正要開口,就聽他說:“別想著說有,朕就會放過你,想清楚了再說話?!?/br> 徐墨懷眼底容不得沙子,即便她真的跟李騁有了什么,他也不會就此嫌惡她而將她放了,將她連同李騁殺了才更符合他的做派。蘇燕只一瞬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實話實說道:“他雖下流不假,卻說自己不愛強迫,最后也沒得逞?!?/br> 徐墨懷早前已經(jīng)盤問過李騁的所有姬妾,對蘇燕在那處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十分清楚,如今再聽她親口說出,的確沒有太多出入。 然而如此想著,心底還是忍不住憤怒,緊接著就聽蘇燕又說:“他同你說過了?” “說什么?”他面色陰沉地看過去。 “他說你瞧著便體虛病弱,不如跟了他快活,方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男歡女愛?!?/br> 徐墨懷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大言不慚。” 第74章 徐墨懷約莫是記恨上了李騁對他的出言不遜,年前領(lǐng)兵截殺李騁,將他所帶領(lǐng)的兵馬團團圍住,到最后李騁折損了數(shù)萬部下,還被徐墨懷射瞎了一只眼,勉強得以脫身。 而與此同時,徐伯徽也去馳援了朔州,將朔州從危亡之中給救了回來。 眼看年關(guān)將近,蘇燕獨自留在軍營中,侍從看她看得更緊了,平日里鮮少有人敢主動與她搭話。 蘇燕無趣至極的時候,那個胡姬偶爾會來找她說說話,向她打聽軍中的近況。 徐墨懷出兵去剿滅叛軍,似乎是希望她安心,每隔幾日便有書信送回來,讓侍從念給她聽。 胡女雖是營妓,有蘇燕的關(guān)照后,欺辱她的人也收斂了。往日里除了軍營中的男人以外,其他營妓也會排斥她,時常連她的吃食都搶走。 雖說她過得可憐,卻極少與蘇燕抱怨過什么,總是說著一些令人高興的事,偶爾還會與蘇燕提及自己許久不曾回去的家鄉(xiāng)。 “等我死了,我的魂靈會回到娑陵水,會與我的阿耶阿娘重聚。” 蘇燕從來不想死后的事,她也沒聽說過什么娑陵水,只知道人死了就要去陰曹地府。 “想什么死后的事,還是活著好?!?/br> 蘇燕裹緊毯子,說道:“等陛下回來了,我向他求一個恩典,放你回家與爹娘團聚,何必要想著死了再見呢?” 胡女問她:“你的陛下什么時候回來呢?” 蘇燕糾正道:“他可不是我的,這話要讓他知道了,八成要嘲笑我癡心妄想?!?/br> 胡女沉默片刻,說道:“我們是卑賤之軀,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只要看我們一眼便算作是恩賜了,哪能想著將他們占為己有。倘若有一日,他不再對你好了,你的劫難就來了?!?/br> 蘇燕聽她這樣說,猜到她多半也同自己的阿娘一般,從前心許了一個王孫公子,后來又叫人狠心給拋棄,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她也知道自己在徐墨懷心里只是個玩意兒,如今他輕賤她,日后更會漸漸地開始膩煩她。蘇燕連被打死的趙美人都不如,她沒有任何依仗,宮中一個宮婢閹人都能將她踩在腳底下。倘若徐墨懷不管她了,她的下場又會是什么樣。 蘇燕克制著讓自己不要想,一旦想起阿娘的結(jié)局,她便覺得渾身發(fā)寒,好似自己也成了阿娘的模樣,最終也會躺在冰冷的榻上,形容枯槁地詛咒那個狠心的男人。 她裹緊衣裳,說道:“他們說打贏了,過年前就能回相州。” 胡女突然問她:“你之前說的世子呢,他也跟著回來嗎?” “他去馳援朔州,據(jù)說會帶著從前的安樂公主一同來過團圓宴,據(jù)說他的心上人也是個胡人,兩人如今分開了,他要等著戰(zhàn)事平了,去跟那胡人和好如初。”蘇燕說這話的時候,腦子里便想起了徐伯徽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似乎對他而言,將心上人找回來并非難事?!翱墒郎夏挠惺裁春秃萌绯?,不過是他自己想得美罷了,若我被心上人拋棄,必定要記恨他一輩子?!?/br> 蘇燕這些天無趣,與薛奉打聽了不少與徐伯徽有關(guān)的事,偏偏薛奉看著是個悶葫蘆,實則是個話多的,除了徐墨懷的事不肯輕易透露給她以外,其他人那邊只要他知道,都會與蘇燕說個明白,尤其徐伯徽身上的事聽著就像是話本子,曲折得實在讓人忍不住好奇。 胡女沉默片刻,說道:“換做是我,也要記恨他一輩子?!?/br> —— 朔州守下來以后,徐伯徽領(lǐng)兵與徐墨懷會和,聯(lián)合其他各州郡的兵馬,僅用三日便奪回了定州,消息傳到相州以后,滿城軍民都氣氛高漲,圍在城門等著迎接將士們凱旋。 薛奉與看守蘇燕的侍者一早便在催促她,讓她梳妝打扮迎接徐墨懷,否則徐墨懷回來看她還在睡,必定要心生不滿。 蘇燕天未亮便被催著從床榻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出了營帳,被人帶著往城門走去。 沒走多遠,看到寒風(fēng)里有個身影正站在那兒,瘦得像一根木樁般。 等走近了,蘇燕才發(fā)現(xiàn)那人是與她相談甚歡的胡女,前幾日胡女才告知了她的名字。也不知昨日又受了什么折磨,她的唇瓣還有凝固的血痂,眼角也青紫著。 薛奉警告地看了阿依木一眼,她躊躇著不敢上前,畏縮地瞧了眼蘇燕,沒什么底氣地說:“你要去城墻上,能不能帶著我一起?” 要是徐墨懷看到她與營妓站在一起,說不準(zhǔn)她們都要一起受罰。 阿依木見她猶豫,眼里蓄著的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琉璃似的眸子濕漉漉的,看著便讓人于心不忍。 “就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煩你了?!?/br> 蘇燕只覺得這是小事,與徐墨懷說兩句好話便過去了,猶豫片刻還是應(yīng)了她的請求。 昨晚半夜開始下的雪,清早地上已經(jīng)鋪了一層白,等蘇燕艱難爬到城墻上后,雪已經(jīng)堆得很厚了。冷風(fēng)簌簌地吹,阿依木被凍得發(fā)抖,蘇燕將自己的斗篷取下來給她披上,薛奉皺了下眉,自知勸不過蘇燕,立刻吩咐人回去再拿一件外袍。 將士們回城的場面的確是極為恢弘壯觀,大雪飄飄揚揚的,像極了漫天飛散的蘆花,黑壓壓的一群人踏著皚皚白雪,迎著滿城軍民的慶賀與歡呼,朝著相州越來越近。 雪實在太大了,蘇燕根本看不清哪個是徐墨懷,她覺著徐墨懷約莫也看不清她在城墻上。 雪花落入衣襟,凍得蘇燕一個激靈,她像只鵪鶉似地縮著脖子,努力不讓寒風(fēng)往里灌。 阿依木比她要激動多了,城墻上積了雪,摸著和冰一樣凍手,她就像感知不到似地扶著墻上的磚石,探出身子去望不斷靠近的軍隊。 蘇燕并不覺得太奇怪,所有看著將士凱旋而歸的人都激動萬分,甚至不少人熱淚盈眶,對著他們振臂高呼。 “你看到世子了嗎?”阿依木忽然出聲詢問。 城墻上的風(fēng)雪格外凜冽,呼呼作響的風(fēng)聲模糊了她的聲音,蘇燕沒有聽清她的話。 “你說什么?” 阿依木忽然解下身上的斗篷給她,冰冷的手觸到蘇燕的那一瞬,凍得她手指都輕顫了一下。 蘇燕茫然地接過,問她:“你不冷嗎?” 阿依木伏在冰冷的磚石邊,背對著蘇燕,語氣輕得像是囈語?!拔乙丶胰チ恕?/br> 蘇燕一直覺得阿依木看著很瘦弱,卻從未想過這樣纖細的身軀中也會爆發(fā)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城墻有蘇燕的胸口那么高,阿依木輕而易舉便翻了過去,敏捷得像只雀鳥,一下子便從這高墻之上墜落,蘇燕伸出的手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城墻很高,阿依木重重地墜落下去,她甚至聽不到那聲悶響,只看到了雪地中逐漸暈開的猩紅。 兵馬已經(jīng)到了城墻腳下,徐伯徽順著徐墨懷的目光,看到了城墻上站著的人,他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越靠越近,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壓抑不住欣喜,策馬狂奔就要趕著去見心上人,生怕自己稍慢一步她就要化為泡影。 等城門越來越近了,一道殘影從眼前掠過,重重地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在sao亂聲中輕得只有他能聽見。 徐墨懷拽著韁繩的手都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了眼徐伯徽,而后緩緩看向城墻上的蘇燕。 她正趴在城墻邊往下看,看不清她面上是什么表情,卻像是也要隨時掉下來一般。 他心上忽然一震,迅速駕馬沖入城中,一刻不停歇地奔上了城墻,將靠在墻邊與薛奉爭執(zhí)的女人一把拉開。 “蘇燕!” 蘇燕被拽得一個趔趄,撞到了徐墨懷冰冷的懷抱中。他還在喘著氣,語氣中甚至有一絲慌亂。 “阿依木……她,”她無措地開口,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鞍⒁滥尽氯チ恕!?/br> 徐墨懷看過去的時候,徐伯徽已經(jīng)暈倒在了雪地里。 “讓人將世子抬回去,那個胡女的尸身……”他語氣一頓,頗為頭疼地皺起眉。“先帶回去吧,等他醒來由他決議。” 第75章 徐墨懷身上的輕甲尚未脫去,蘇燕被他按到懷里,能聞到甲胄上一股像是血又像是鐵銹的氣味兒。 風(fēng)冷雪也冷,她微微仰起頭,看到徐墨懷眼睫上沾著雪花,他垂下眼的時候,那點雪花便落下來了,掉到她面頰上化開。她的手被緊握著,感覺到徐墨懷的手在微微地抖。 “先回去。”他攏緊了她的外袍,帶著蘇燕往回走。 蘇燕往回走的時候,能聽到眾人嘈雜的議論聲。 饒是她再愚鈍,也該反應(yīng)過來阿依木是誰了。 那是徐伯徽一提起來便眉飛色舞的心上人,是他口中無人能及的珍寶。 軍營中的阿依木憔悴枯槁,渾身是傷,嗓子也變得沙啞,因為腳上有凍傷,跳起舞也來也時常面露痛苦。這樣一個人,和他口中明媚的珍寶相差甚遠。 蘇燕被送回來營帳中,徐墨懷一句也沒問她,只將她塞進被褥中讓她繼續(xù)睡。 他去找了跟隨蘇燕的侍從,了解到了蘇燕與胡女相處的點點滴滴,詳細到每一日她們在何時何地說了什么。 他并未看出什么不得體的地方,那營妓也不曾與蘇燕胡說八道,只是二人每每聊到與他有關(guān)的事,蘇燕總是會否認(rèn)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且不斷強調(diào)她是個卑賤的人物,在他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徐墨懷看到這些,本該覺著蘇燕十分有自知之明,可他卻只感受到心里堵得發(fā)悶。 蘇燕說得沒什么不對,她的確出身卑賤,也的確不配與他齊肩,更不用肖想什么皇后之位。這都是他教給她的話,可徐墨懷看著冊上記錄的字句,只覺得分外刺眼。 大抵是下雪受了涼的緣故,蘇燕回去以后便病了,夜里咳嗽得厲害。 好在戰(zhàn)況逐漸好轉(zhuǎn),徐墨懷也有了空閑的時間照看著她。 本該團圓的除夕,徐伯徽誰也不見,一個人守在阿依木的尸身邊。而徐墨懷則在營帳中,身邊伴著發(fā)熱的蘇燕。 大夫來為蘇燕診治,說她體寒伴有舊疾,若不悉心調(diào)理,日后再難有孕。 大夫說這些話的時候蘇燕正醒著,只是愣了一下,隨后便沒有多少反應(yīng)了。她這次再落到徐墨懷手里,被看管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即便如廁都有人跟著,便是長了翅膀也逃不出去。若日后無法再過平常日子,只能留在宮里,不生孩子反而是一件好事,生了無非是多一個遭罪的人罷了。 然而比起蘇燕反應(yīng)平淡,徐墨懷面色黑得像是要殺人,大夫最后都不敢說話了。 當(dāng)初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湯藥灌下去,加上小產(chǎn)后她自己不肯上心,落了病根也是難免的事。 關(guān)于孩子的事,他總是有意避開,不愿再提起這些事傷了彼此,可他如今卻漸漸覺得,是否蘇燕當(dāng)真不在乎,竟只是他在庸人自擾。 “朕會讓他們?yōu)槟愫煤谜{(diào)理身子,日后不可再任性?!?/br> 她咳嗽了幾聲,沒有回應(yīng)徐墨懷的話。 “陛下不必為我費心,還有其他幾位娘娘?!毙炷珣押髮m里那樣多的女人,遲早會有人再懷上他的子嗣,非要折騰她做什么,蘇燕實在想不明白。 徐墨懷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給朕閉嘴。” 新年的夜里,蘇燕因病縮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感受到有一只手貼上了她的臉頰。 “椒花頌會背了嗎?” 蘇燕磕磕巴巴背完后,眼睛都沒睜開一下,徐墨懷皺眉問她:“什么時候背下來的?” 她把頭埋在柔軟的被褥中,悶聲道:“三年前吧?!?/br> 徐墨懷以為她病得說胡話,無奈地笑了一聲,說道:“三年前你還在云塘鎮(zhèn),誰教你背?真是胡言亂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