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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籠中燕在線閱讀 - 籠中燕 第16節(jié)

籠中燕 第16節(jié)

    蘇燕發(fā)瘋似地甩開,將自己的裙子從狗嘴中奪下來,提著裙角一路狂奔想要躲起來,小狗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慘叫,打了個滾爬起來又朝著蘇燕追過去。

    婢女見蘇燕被一只小狗嚇得倉皇逃竄,捂著嘴笑了起來,而后回廊跑過來一個衣著艷麗的女人,美目怒瞪,罵道:“方才誰打了我的狗?”

    婢女認出她是常沛的寵妾,連忙擺手道:“不是我,娘子的狗我是萬萬不敢動的?!?/br>
    何娘子聽了怒氣沖沖地帶人追過去,很快就見著了被嚇到邊哭邊往假山上躲的蘇燕。她面色蒼白地發(fā)抖,捂著耳朵坐在假山高處,底下才到她小腿高的小狗正對她齜牙咧嘴地狂吠。

    何娘子還是第一次見人為了躲狗這般失態(tài),都恨不得爬到假山頂上了。

    然而眼看這女子衣著不凡,相貌也不錯,還被安置在青環(huán)苑這種地方,多半是常沛又收來的姬妾。

    想到這種可能,何娘子心中惱火,罵道:“你是哪兒來的東西,還敢踢我的狗,給我滾下來!”

    蘇燕捂著耳朵充耳不聞,顫聲說:“快把你的狗牽走!”

    何娘子沒得到回答反被教做事,一時間怒火更甚,指著蘇燕說道:“來人,把這小賤人給我拽下來,我今日非要你給我狗磕頭謝罪!”

    蘇燕腦子里都是鋪天蓋地的狗叫和哀嚎,有人來拽她便下意識掙扎,直到她被壓著跪在何娘子面前,那狗還在狂吠著要來咬她。

    蘇燕在驚懼中,似乎連意識都變得不清醒。她看到何娘子抱著狗,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面帶怒容地說著什么,她都聽不清了,只知道掙開壓著她的人,爬起來就要逃離這個地方。

    何娘子怒沖沖地放下狗,任由它追著蘇燕不放,而后將她追到水池邊,驚慌失措中的她沒站穩(wěn),被裙子絆倒,猛地栽進了池水中,錦鯉被嚇得四散而逃。

    蘇燕渾身一涼,耳朵里漫進水后,身邊嘈雜的聲音似乎停滯了一瞬,等她從水里爬起來,就聽到狗吠聲,嬉笑聲,以及婢女驚慌的呼喊。

    她捂著耳朵蜷起身子,坐在水池里渾身發(fā)抖。

    何娘子他們還在笑,似乎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真的那么有趣。

    蘇燕被吵得厲害,那些笑聲像是尖刺在往她耳朵里灌。

    有一個小廝過來拉扯蘇燕,慌亂中她在水里摸到了一塊石頭,在他碰到自己的一瞬間用力砸了過去。

    ——

    枕月居的人一日之內(nèi)被換了個干凈,徐墨懷坐在蘇燕對面,面色復雜地望著她額頭的傷,傾身想將她額前的一縷發(fā)撥到耳后,蘇燕卻反應極大地往后倒去,就像一只受驚的雀鳥一般見不得丁點風吹草動。

    他終于惱了,一揮袖子走了出去,準備找人算賬。

    常沛拎著一根染血的鞭子站在院子里等他,見到他就說:“人已經(jīng)處置了,請陛下責罰。”

    第20章

    徐墨懷早前便吩咐下去,將青環(huán)苑養(yǎng)的狗都送走,卻沒想到還能突然冒出一個何娘子。常沛的夫人病逝后,他一直沒有再娶,便在府中納了幾房妾侍,何娘子最得寵愛,才敢擅自到青環(huán)苑來想尋他,不曾想將蘇燕誤會成了他豢養(yǎng)的美妾。

    徐墨懷眉頭緊皺著,手指攥緊又松開,顯得他狂躁中又有幾分隱約的不安。

    常沛看出他尚未恢復理智,此刻的他最容易失控,在見到蘇燕的時候就已經(jīng)去拔劍了,最后又不知為何硬生生忍下去,讓常沛將跪在地上求饒的人帶走處置。

    誰都知道徐墨懷對林馥一往情深,長安多少貴女他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東宮的姬妾,也沒有聽聞誰得到了他的寵愛。將蘇燕帶到青環(huán)苑后他便走了,一直沒有來過,連常沛都不曾在意蘇燕,徐墨懷更是從不過問,如同忘掉了這里還有個人。

    侍者們都是青環(huán)苑的人,見慣了達官顯貴,便難免對言行粗鄙的蘇燕心生不滿。又聽人說她曾在天子落難時出手相助,徐墨懷將她帶來此處無非是好吃好喝供著她,畢竟一個鄉(xiāng)野之人,還指望將她帶進宮不成。

    他們都以為蘇燕會被徐墨懷拋在腦后,再也不會過來了。然而他不僅來了,還打傷了蘇燕,府中的下人更是認定了她不得徐墨懷歡心,在何娘子欺負蘇燕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去阻止。

    直到青環(huán)苑眾人被召集在寬闊的庭院中,跪在地上清掃地上的血跡。

    何娘子和在場的人都被打得皮開rou綻,血滲進了磚縫,混到了泥里,他們搬來幾桶水沖洗,還是沖不干凈,最后艱難地用布去擦拭,跪在地上扣出磚縫里的碎rou和頭發(fā)。

    有人當場就吐了出來,遭到一頓責罵。

    放在從前,徐墨懷半年才會來一次青環(huán)苑,如今一個月就來了三次,再糊涂的人看著地上的血,也該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此事是常沛的姬妾引起,青環(huán)苑的侍者看護不當,按理說徐墨懷也該追究常沛,然而蘇燕到底只是一個無甚要緊的女子,他當然不會為了這么一件小事責罰常沛,只打死了他的侍妾了事。

    之所以要如此動怒,不是因為蘇燕受了驚嚇,而是因為下人對蘇燕的慢待,無異于忽視了徐墨懷的天子威嚴。人是他帶進青環(huán)苑的,即便他不聞不問,也輪不到一群奴婢放肆。

    到底是自己的人,常沛親手打死何娘子,也算是一種賠罪了。

    徐墨懷沒有計較?!耙膊皇鞘裁创笫拢热辉摿P的都罰過了,此事就此了結?!?/br>
    常沛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問他:“陛下留下此人,日后想如何?”

    既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身子,又何必給自己找一個麻煩。

    徐墨懷未曾細想過日后,只是現(xiàn)在他還不想輕易地放過蘇燕。既然口口聲聲說意中他,永不會拋棄他,那就必須要做到,即便他先放手,蘇燕也必須將他抓緊。

    “暫且留著她,有什么事日后再議,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過早?!?/br>
    徐墨懷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既沒有要接蘇燕進宮的意思,也不像是對她毫無情意。

    常沛很少去猜徐墨懷的心思,也不會對他的決定多加置喙,既然徐墨懷說了,他便不會去插手。

    青環(huán)苑一天之內(nèi)就死了八個人,幾乎半個青環(huán)苑的人都在清理地上的血跡。從前常沛對何娘子幾番縱容,任由她在青環(huán)苑耀武揚威,然而僅僅是一日之間,他便將人活生生打死,丟去喂這園中飼養(yǎng)的猛獸。

    下人將血rou模糊的尸身抬起來的時候,手都止不住地發(fā)抖,根本不敢去看何娘子扭曲的臉。

    此番誰都知曉了,枕月居里的女人不能欺負。

    ——

    蘇燕已經(jīng)將濕淋淋的衣裳換了下來,她當時被逼得有些發(fā)狂,無措之間拿石頭把一個下人砸得頭破血流,婢女們這才驚叫著阻止了何娘子的舉動,嚷嚷著去找主子來告狀。

    何娘子得知她并非常沛的姬妾,這才慌了神抱著狗想要離開。

    后面的事蘇燕也不清楚,她驚魂未定地被扶進屋子,才換下一身衣裳準備合衣躺下,徐墨懷就突然到了。

    徐墨懷一聲不吭地打量了她一番,便又匆匆出去。

    蘇燕可還記著他昨晚差點殺了她的事,才緩過來就遇到一個蠻不講理的瘋女人,現(xiàn)在心中可謂是積攢了一大團火氣無處釋放。

    徐墨懷一走,她憤憤不平地爬上床榻,裹著被子準備睡覺。然而沒過多久,房間里就響起了腳步聲,她一聽便知道是誰,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越靠越近,最后在蘇燕的床榻前停下了。她強裝鎮(zhèn)定,不讓自己露出異樣,如果徐墨懷還算個人,看她已經(jīng)入睡應當會離開。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徐墨懷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蘇燕是側躺著睡,理應不會被他看出什么,然而越是這樣,她心跳得越快。仿佛能感受到徐墨懷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即便她看不見,也覺得如芒在背。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床榻微微下陷,緊接著聽到了細微的布料摩挲聲。

    徐墨懷坐在了榻邊,也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蘇燕心里正慌亂,忽然一陣冰涼覆上了她的脖頸,她就像一只螞蚱一樣猛地跳起來往床角躲。

    “你干什么?”

    徐墨懷眉梢輕挑,戲謔道:“怕什么,以為朕要殺你不成?”

    隨手試探一下,不想她還真是在裝睡。

    蘇燕看他的確不像是要殺了她的模樣,昨晚更像是發(fā)癔癥一樣反常,便捂著脖子瞪過去,惱火道:“你昨夜險些要了我的命!”

    她指著自己的額頭,示意他看證據(jù),又撥開衣襟給他看自己脖頸上的紅痕。

    即便什么都不做,她此刻嘶啞的聲音也足以提醒到他了。

    徐墨懷清醒后并不等于遺忘,他只是昨夜不想留在宮里,便鬼使神差地來了青環(huán)苑。枕月居是他偶爾歇息的地方,在進去之前,他幾乎要忘了里面還有一個蘇燕。換做旁人,他也許真的會在失控之下殺了她,可昨夜他還是在蘇燕的痛呼下收了手。

    他厭惡自己這副模樣,誰撞見了都要死。

    可蘇燕是有些不同的。

    徐墨懷朝她靠近,微微俯身去看她頸間的傷,聽著她喋喋不休地控訴。她一邊畏懼他,一邊又會因為憤怒,暫時地忘記這份畏懼。

    蘇燕把他丟在牛背上帶回去,給他擦洗血跡和污泥,將摔倒在地的他一次次扶起來。

    她已經(jīng)見過他最狼狽最失態(tài)的模樣了。

    蘇燕生怕徐墨懷突然用力將她弄疼,然而還好,他僅僅是用冰涼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傷,隨后便坐正了身子,微微彎著眉,說道:“你放心,朕不會殺你?!?/br>
    蘇燕稍微松了口氣,猶豫了一下,小聲道:“陛下為何……”

    徐墨懷笑得有幾分森然:“很想知道?”

    她察覺到不對,改口道:“不想?!?/br>
    “你最好是?!?/br>
    徐墨懷這樣說了,蘇燕當然不好再問,更不可能從他面上看出丁點愧疚。

    蘇燕等著徐墨懷離去,好讓她回到被窩里睡覺,然而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圖,說道:“起來,朕要檢查你的功課?!?/br>
    皇帝不是日理萬機嗎?怎么還有這種閑心思?

    蘇燕惱火道:“陛下有公務在身,不必為我煩心,耽誤了政事要不得。”

    他面無表情道:“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是枕月居的侍女,她們起初對蘇燕畢恭畢敬,指望著她能受到恩寵,帶著她們雞犬升天,哪知道蘇燕被丟到這里徐墨懷就沒來過呢,便偶爾會說“陛下有公務在身,怎么會為了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小娘子費心,耽誤了政務可要不得”。

    蘇燕垂下頭,說道:“沒人教我。”

    徐墨懷不會費神去關照蘇燕的小心思,他只會提醒:“朕說什么,你只管照做,不要忤逆朕的話。除了朕以外,旁的人說什么都不是你該關心的?!?/br>
    他語氣十分溫和,一如當初在觀音山,對待蘇燕輕聲安慰百般誘哄,如今他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即便再溫和,話里也都是不容拒絕的威嚴。

    “起來?!?/br>
    蘇燕手指緊攥成拳,聽話地起身。

    ——

    林馥的孝期已經(jīng)過了,林氏一族幾乎都在盼望著帝后大婚的那一日。若不是期間各種意外,林馥早該是東宮的太子妃,也不至于等到徐墨懷登基半年,后宮還空置著。

    林照公事繁忙,徐晚音總尋他不得,時常去找林馥解悶兒,與她商議婚事的細節(jié)。

    徐晚音年幼時正逢亂世,大靖還不曾建國,她父皇與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徐晚音被迫與母親分離,被寄養(yǎng)在林家直到十余歲才接回宮。母親和皇姐去世后,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徐墨懷,即便她心底對這位兄長有幾分懼怕,也不得不向他尋求安慰。

    徐晚音對林馥的婚事很上心,之所以與林馥交好,也是希望她成了皇后多幫襯自己,既讓皇兄掛念著她,也能讓林氏更加接納她這個公主。

    林馥小口小口地啜飲著藥湯,徐晚音就在一邊說著婚事的各種安排,似乎比她這個要成婚的人還要迫不及待。

    徐晚音當然知道皇兄并不像傳聞中那般中意林馥,心中才更加焦急,想著法子讓二人增進感情。

    “既然阿馥身子好多了,我們便出去走動一番,總比悶在屋子的好。”

    林馥性子軟,無論對方說什么,都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何況徐晚音勸她幾次了,她都沒有答應,這次總不好再拂她的面子。

    “公主想去哪兒?”

    “聽聞常舍人的青環(huán)苑中新養(yǎng)了幾只新奇玩意兒,我?guī)闳デ魄?,沒準兒能遇上中意的,抱回來養(yǎng)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