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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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府中,連他都看出了林相國的欲言又止。 徐墨懷目不斜視,似乎對這滿街的彩燈也提不起興趣,表情始終淡淡的。 “熟悉了又有何用。何況,林馥未必真心想跟來?!?/br> 他想起林馥那副強(qiáng)撐出的笑意就覺得好笑,分明怕他畏懼他,還不得不為了家族而對他曲意逢迎。好在還有幾分姿色,家世性子做皇后也正合適,不會惹出太多麻煩。 常沛又問:“送去的幾人,郎君當(dāng)真沒有一位中意的?” 提到這件事,徐墨懷眉頭就皺了起來?!皼]有。” 常沛見他面色不佳,便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幼時的徐墨懷與常沛幾乎無話不談,他自然也不是不知曉他的心結(jié),即便折磨死了先帝,也依舊沒能讓他釋懷,又何況他的三言兩語。 正走著,徐墨懷卻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有片刻的怔忪,然而也僅僅是一瞬,他轉(zhuǎn)過身若無其事道:“走吧?!?/br> “郎君方才看見什么了?” “看錯了一個人。”他腳步稍微遲鈍了一會兒,有些回憶就不容拒絕地涌現(xiàn)?;舻墓馍⒙?,映在他臉上晦暗不明,片刻后,有騰空的焰火升空,黑沉的夜幕瞬間開起一簇簇火樹,光芒照亮長街,極致的絢爛過后轉(zhuǎn)瞬而逝。 徐墨懷抬起眸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有片刻失神。然而還是沒說什么,不等下一束煙火騰空,就已經(jīng)抬步繼續(xù)走了。 路上行人駐足在原地,指著煙火興奮地喊叫嬉笑,情人也趁機(jī)拉手擁抱,爭相找個好位置觀賞。 —— 煙花貴重,只有長安城這樣公卿貴族多如牛毛的地方,才有這樣盛大的焰火可以看。 蘇燕長到十六歲,還是第一次看到煙花是什么樣子。 任由街上冷風(fēng)凍得她瑟瑟發(fā)抖,也要找個位置好的地方,堅持看到了煙花放完,天空重歸黑暗。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眼睛都有些發(fā)酸了,腿也僵冷到走不動,在原地跺腳哈氣,才漸漸緩過來。 街上雖冷,人卻不少,于是她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遠(yuǎn),從街頭走到街尾,一個人去觀賞這些絢麗奪目的花燈。 蘇燕看得眼睛都有些累了,卻像是要將這些深深刻進(jìn)腦海似的,始終不肯停下來歇一歇。 她來之前聽說,今日新帝那么大儀仗出行,就是為了給未婚妻祝壽,林相國的嫡女,與新帝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新帝除了她再看不上旁人,連后宮都空置著。 蘇燕兀自想著那些話,沒有注意到腳下的不平坦,一不留神就朝下栽,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摔在雪地上,額頭撞得悶疼。 她捂著額頭坐起來,眼眶微微發(fā)熱,喉頭就像哽著什么東西,卡得她嗓子都在疼。蘇燕眨了眨眼,guntang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愣了一下,連忙將臉上的淚水抹干凈,緊抿著唇一聲不吭繼續(xù)走,然而沒走兩步她就又停下來抹去臉上濕意。 可這些眼淚怎么都停不下來似的,任由她怎么抹去,很快又往下落。蘇燕終于忍不住,捂著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冰涼的淚水從指縫中滲出,融入冷白的雪地,悄無聲息。 滿街的花燈映照,一片喜氣歡騰的盛景,人影綽綽,唯有一人煞風(fēng)景地在哭,也不是什么極為撕心裂肺的哭法,只是也傷心極了,聽了未免覺得悲戚,路過的行人紛紛猜測她是被情郎辜負(fù)。 本來還有人想著上前詢問,就見她踉蹌著站起來,繼續(xù)朝前走了。 長安這樣遠(yuǎn),蘇燕走了很久才過來,走得腳底生了血泡,總算見到了她的心上人。 可惜只匆匆一眼,就再不敢多看,以后也再見不到了。 蘇燕一直守到街上行人慢慢散了,看著各色花燈一盞盞熄滅,就如同心中有簇一直躍動的火苗,也跟著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了。 她還是有些難過,長這么大,她是第一次喜歡人,可能有點(diǎn)傻,但是絕對沒什么壞心,哪里知道她的真心,其實(shí)在那人眼里是癡心妄想,是可以隨意踐踏的。 對于車輦上的那位新帝而言,她不過是草芥一般不起眼的人物,因此當(dāng)初那些看似情真的誓言,也不過是遇難時為了讓她不離不棄說的謊言。 何必如此,其實(shí)就算他什么也不說,她也絕不會棄他而去。 何必一定要騙她,竟讓她傻子一樣信以為真。讓她與身邊所有人說莫淮一定會回來,又自作多情地寫了一封又一封永無回音的書信。 刺骨寒風(fēng)就像鈍刀子,刮過的時候疼得蘇燕顫抖,她眼看著長街燈火熄滅,眼中的光亮也隨之消失,她吸了口冷氣,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花燈真好看啊……” 第13章 早春多細(xì)雨,天氣陰冷潮濕,寒意就像螞蟻似地攀在人身上,連骨頭縫都覺得冷。 云塘鎮(zhèn)的學(xué)生沒幾個真心好學(xué)的,碰上這樣不好的天,紛紛找了借口不來上課。 簡陋的學(xué)堂一時間安靜了下去,周胥也不惱怒,總歸他們付了報酬,學(xué)不學(xué)好都是各人造化,他省得。 不過他也并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一到這個時候,母親便開始咳嗽,去鎮(zhèn)上拿藥還要走過一趟泥濘的路。若是蘇燕在就好了…… 他想到這里,不禁抬頭看了眼灰撲撲的天。 距離蘇燕去長安已經(jīng)有一陣子了,不知她是否找到了那個男人,又何時才肯回來。當(dāng)初見蘇燕執(zhí)拗,他也沒有勸上幾句,只因心中清楚,能住在崇安坊還被仇家追殺的,絕不會是什么一般人,哪里會娶一個鄉(xiāng)野村婦,便是做妾傳出去都是丑聞。士族與寒門之間的天壤之別,又豈是三言兩語的誓約可以打破。 只是蘇燕此去已有兩月多,周胥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擔(dān)憂。 一個女子孤身去到陌生的長安,路上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磨難,雖然他知道蘇燕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女兒家,卻在她這么久未歸后,也不得不感到憂心了。 藥快煎好了,周胥將藥罐子取下,忽聞院門前傳來響動,起身看向那處。 煙雨蒙蒙中,一個鬢發(fā)微濕,面色蒼白的女子出現(xiàn)。她興許是冷得厲害,唇瓣都在微微顫栗,望見他后卻揚(yáng)起了一個笑臉。 蘇燕嗓子有些啞,聲音柔柔的:“周先生,近日可還好?” 周胥一失神,手指被guntang的藥罐子燙到,迅速縮了一下,對上蘇燕的視線,那點(diǎn)疼痛似乎也跟著消失了。 “燕娘,你快進(jìn)來吧?!?/br>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半月的雨,一直沒有放晴,蘇燕淌過泥水,褲腳裙邊都臟兮兮的。她想踏進(jìn)屋子,卻又想起自己鞋上的泥巴,先去一邊摘了幾片番瓜葉子,混著雨水把泥巴給擦凈,這才往屋里走。 周胥笑了笑,說道:“我家中同是泥地,哪兒那么多講究?” 蘇燕卻垂下眼,說道:“不一樣的?!?/br> 周胥給她倒了盞熱水,邊問她:“此去如何,人可見到了?” 他狀似無意,心中卻有幾分忐忑。 蘇燕還在低頭望著自己臟兮兮的褲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胥以為他沒聽見,正要再問,就聽她輕聲說:“見到了,他家中并非商戶,是有權(quán)有勢的官宦人家,的確也算潑天富貴……只是他與我到底是云泥之別,有些事便只能算了?!?/br> 周胥緩了口氣,細(xì)細(xì)打量蘇燕神情,卻見她似乎并不難過。 “他背棄誓言,你可有怨恨?” 蘇燕接過熱水,雙手捧著取暖。濕透的鬢發(fā)貼在頰邊,低垂的眉眼讓她顯得柔順極了。 “初時還有些委屈,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他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會感念我的好,我再怎么怨恨傷心,無非只能害了自己,還不如忘了他。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周胥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到她水盈盈的眼眸上。 蘇燕與他見過的大多女子還是有些區(qū)別的,或許是因?yàn)樗俏幻晿O差,又早早病死的母親。她雖有姿色卻無依無靠,難免要比旁人更命運(yùn)多舛。而這也叫她更堅韌,習(xí)慣獨(dú)自面對生活中的各種不公。讓她時而溫順可憐,時而又潑辣蠻橫。 周胥端著茶,杵著下巴問她:“那你日后還想學(xué)字嗎?” 她笑起來有幾分靦腆,輕聲道:“先生不會嫌我礙事嗎?” 他也跟著笑了,說:“自然不會了,你比那群學(xué)生要省心?!?/br> 回到云塘鎮(zhèn),蘇燕身上的銀錢已然不多了。她才回到馬家村的消息立刻就傳開了,馬六一家子又帶人來鬧事,聚眾站在她家門口吵嚷著,說她不知羞恥,死皮賴臉去找心上人,結(jié)果灰溜溜地回來了,人家根本不把她當(dāng)回事。 蘇燕難得的沒有反駁,因?yàn)樗麄冋f的都對,只是那些難聽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就像有人用力地在往她臉上抽耳光,讓她腦子都嗡嗡作響,卻又只能委屈得啞口無言。 馬六一家人想上來撕扯她,被張大夫死死護(hù)住,又有好心的村民看不過去,將他們一家子給轟走了。那些人雖是熟悉蘇燕才幫她,卻也難免因?yàn)樗磺槔蓲仐壎鴮λ辛水悩拥哪抗?,有憐憫也有輕蔑,她都默默地受著,全怪她自作自受。 約莫是回來的路上淋了雨,很快蘇燕就病倒了,張大夫照看了兩日,始終不見她好轉(zhuǎn),一時間便有些心急。他還指望著蘇燕為他養(yǎng)老送終,卻不曾想如今倒是她先病懨懨的,眼看著再不治就要病死過去。 張大夫腿腳不便,連忙托了去鎮(zhèn)上的人去尋在書院教書的周胥,讓他來看一看蘇燕。 周胥得知此事,立刻去了村子里見她。 馬六一家就像甩不掉的狗屎,周胥去的時候,他們還想趁人之危,硬闖蘇燕家將她帶走,好在周胥來得及時,不由分說將人抱起來就走,張大夫才算松了口氣。 縱然周母心中百般不愿,也奈何不了周胥將蘇燕接入家中悉心照料。 期間她幾次迷迷蒙蒙地醒過來,都能看到是周胥守在榻邊,面帶關(guān)切地望著她。 他伸出手放在蘇燕額頭處,探了探她的體溫,而后緩了口氣,說道:“已經(jīng)好些了,你喝水嗎?” 蘇燕半撐起身子,望著眼前的男人眨眨眼,眸子像是氤氳了層霧氣,漸漸地朦朧了視線。 —— 冪冪斂輕塵,濛濛濕野春。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綿的雨水才算停了。蘇燕的身子好起來,照例背了籮筐去山上采藥。正是雨過,山野間冒了野蕈子,竹林間也發(fā)了新筍。她在山野間折騰許久,微濕的鬢發(fā)貼在臉頰,她也只能抬手用衣袖擦了下細(xì)汗。 周胥送走了學(xué)生,久久不見她蹤跡,問過張大夫后便動身去尋她。最后就在半山腰找到了她,正好山上的野花也開了,杏白粉紅參差交錯,陣陣花香中有野蜂來回穿梭。 他是在一棵辛夷花樹下尋到的蘇燕。 比起高大的花樹,蘇燕站在樹下顯得身影更加單薄,半挽的袖子下露出的一雙玉臂,好似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她背著籮筐仰頭去看樹上的花,白凈的臉透著粉紅,像是花瓣被揉碎,花汁在她面頰上暈開,一張嬌艷的面容半點(diǎn)不輸枝頭春色、 周胥喚了她一聲,蘇燕瞇著眼朝他看過來,面上帶笑。 周胥鬼使神差一般的,在此刻說出了壓在心中許久的話。 “燕娘,你愿不愿意嫁我為妻?“ 他說完后又有些懊惱,此刻開口,未免太過潦草了些,但話既出口,也只能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蘇燕,等待她的回答。 蘇燕收斂了笑容,啞然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抬手摘下一朵辛夷花簪在發(fā)上,笑問他:“好看嗎?” 周胥雖不明所以,也依舊點(diǎn)頭,緊接著就看蘇燕幾步走到他身邊,對他擠了下眼睛,十足的嬌俏可人?!澳俏揖痛饝?yīng)你吧?!?/br> 云塘鎮(zhèn)很小,鎮(zhèn)上只有周胥這么一個夫子,他要成婚的事很快就傳開了。加上要娶的還是蘇燕,難免要被議論好一陣子。周母心高氣傲,不愿聽見那些流言蜚語,索性閉門再不外出,對常來家中的蘇燕也愈發(fā)黑著一張臉。 蘇燕沒什么嫁妝,自然也沒必要索取什么聘禮,二人都商議著想將一切從簡。 她回了自己那個破陋的家收拾東西,將那些被堆在桌角的話本子拾起來拍了拍灰,里面還夾著幾張廢紙。在屋子里環(huán)視一周后,她盯著那個空置的角落一會兒,想起自己當(dāng)初說要添置書架的模樣,心中平添幾分苦澀。 婚期將至,實(shí)際上她自己也是有幾分不安的,沒有可以安撫她的父母,也沒有交好的姊妹兄弟,一切女兒心事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在空蕩安靜的屋里坐了許久,蘇燕又忍不住想起了當(dāng)初給徐墨懷寫信的時候。那時她心中有個盼頭,總覺得一切都可以向他訴說,盡管字寫得不好,也總是會將信紙寫滿,盼他在遠(yuǎn)方了解她的心事。 如今想來,那些信應(yīng)當(dāng)也傳不到他手中,不知是被人丟棄還是燒了,連被拆開的機(jī)會都沒有。 蘇燕感念往事,突然升起一股訴說的欲望,便翻開箱子找出粗糙的墨筆,在信上寫了起來。寫到途中,她時不時就遇到不會寫的字,但總歸沒人看,她也不大在乎,胡亂畫了一通。 這是她最后一封信了,與其說是寫給徐墨懷,不如說是寫給她自己。 次日蘇燕去找人捎信,信使看了眼封上的字,收了二十文后才說:“又是你,方才那個書生也來寄信,你怎得不和他一起?我聽聞你們就要成婚了,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