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臣(重生) 第106節(jié)
“當年北狄攻入上京,特地分出了一批人手,去捉拿窈窈?!?/br> ——意鵲正是死在了那一場沒有名目的追捕里。 “為什么?”步練師攤開手,“窈窈不過一小小女童,能有什么特別的價值?” “我順著這個往上查,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辈骄殠熓栈仉p手,十指交叉,“活捉的胡人俘虜里,有人看見了薄將山,走進了可汗的牙帳?!?/br> 白有蘇當即否認:“攣骶邪不可能與薄止為伍。” 他們可是血海深仇的大敵! “所以不是他。”步練師攤開手,“是另一個和薄將山形貌酷肖的人……” 周玙。 是周玙與攣骶邪事先勾結(jié),是周玙想要生擒窈窈! · · 白有蘇立刻抓住了重點:“你怎知周玙與薄止形貌酷肖?” ——你都忘記了周玙,還是我告訴你的從前往事;你既然不記得周玙,又從何得知他的相貌? 步練師悲哀地露出一個笑來: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紫宸殿有一間密室?” · · …… 步練師夢見了自己幼時,無意間闖入了紫宸殿的密室,墻上掛著祖父的鐵鉤銀畫: “帝王無情,臣子有骨”。 這內(nèi)容妄議君上,大逆不道,可稱謀逆。但周泰卻對著這幅字,無聲流淚,不能自已。 冷酷的帝王對著臣子的逆言,狼狽地呈出了一顆石頭心,一顆正流血不止的石頭心。 …… · · “北狄撤離上京之后,大明宮重新修繕了一通?!辈骄殠煹哪抗馔断驘o限遠的地方,“我也得到了機會,再次走進了那間密室?!?/br> 那間密室與記憶里的別無二致,只是墻上又多了一張掛畫: 畫中少年黑發(fā)白衣,玉質(zhì)金相,霞姿月韻。他的容貌酷肖薄將山,氣質(zhì)卻與薄將山大為不同。 這是三殿下周玙。 步練師重生之后,已經(jīng)全然不記得,周玙是何等人物了。彼時步練師站在密室里,也只是在畫像前駐足了一會兒:她以為這是周家早夭的皇嗣,甚至猜測過薄將山與周皇室的關(guān)系。 直到如今白有蘇道出當年,步練師才知道周玙為何而死。 ——那周泰又是抱著何等心情,把周玙的畫像掛在自己的密室里呢? 周泰冷酷、陰險,兇殘,他是合格的君王,也是不稱職的父親?;⒍旧胁皇匙樱芴﹨s可以把自己的親生骨rou,化為大朔戰(zhàn)前的一道血旌旗。 既然周泰這般鐵石心腸,又為何要掛一副周玙的畫像? 一介小小棄卒耳,怎值得大朔天子,在密室里掩面而泣? 步練師閉上眼睛,她追隨周泰多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然不了解這個君王。 永安帝周泰,就像是一道,無字之石碑。 你不能否認他的惡毒,你也不能否認他的仁善;你不能否認他的功業(yè),你也不能否認他的罪孽。 在這座石碑上,可以刻上無數(shù)個形容詞語:陰險、英明、睿智、暴虐、薄情、理性……每個詞都可以形容他,卻又不能完全形容他。 步練師悵然一嘆。 周泰正如一尊歷史大器的殘角,他的一生可以窺見一個時代的風云和悲愴。在以剝/削/奴/役為基石的家國巨構(gòu)之下,每一個人的命運都是時代的傷疤。 如是一嘆,唯有一嘆。 · · 白有蘇嘆道:“你就狠得下心對付周玙?” 你們曾經(jīng)相愛過啊,你差一點就要嫁給他了,你還記不記得? “……”步練師安靜半晌,少女般怒了努嘴,表情呈出近乎殘忍的無辜來,“蘇姐兒?!?/br> “——愛情,算是個什么東西?” · · 白有蘇震悚地看向步練師。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步練師大義凜然的表皮之下,包裹著一顆捂也捂不熱的心。 步練師對愛的認知是無比畸形的:她自幼在周泰身邊長大,她對“愛”的認知就像是籌碼,步練師拼命想在朝堂作出成績來,為的是換取周泰等價的關(guān)愛和認可。 但是“愛”不是這種東西。 愛是不講道理的。 ——就像是言眉身懷利劍,周望也要擁抱她; ——就像是窈窈與意鵲血脈無關(guān),意鵲卻仍舊奮身保護窈窈; ——就像是攣骶邪萬死難辭其咎,白有蘇面對攣骶邪的尸首,卻仍舊會悲痛萬狀。 “愛”哪里是賞罰分明的東西呢? 它就是不講道理的情感,它就是至死不渝的浪漫。 步練師無法理解。 所以薄將山用“愛”蠱惑不了步練師: 她才是那個最精明、最冷酷、最果決的商人,只要這份交易不劃算,她立刻會終止交易。 而現(xiàn)在,周玙對她的愛,無法抵過他的罪孽: “蘇姐兒,你知不知道?” 步練師看向白有蘇,字字都要磨出血來: “——戚英酒杯里的毒,兇手不是秦王集團,甚至也不是薄止集團?!?/br> · · “當時周瑾抓到了下毒之人,供認這是秦王下屬的意思……而我順著這條藤查,卻又更悚人的發(fā)現(xiàn)。” “戚英的火狐毒,來自于上京夜市,‘下西樓’中的一位無名江湖客。而夜市伶人指認道,近來有一位風雅的‘周郎’,夜夜出現(xiàn)在此處,甚至還有了‘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的說法?!?/br> “周玙這般高調(diào),是為了向薄止挑釁;但他卻沒有想過,我查戚英之死會查得這么深,會把火狐毒和周玙的下落聯(lián)系起來……” “蘇姐兒?!?/br> 步練師的眼尾燃著瘋魔的紅意: “你可知我夜夜都夢見,阿英吐血不止,向我哭告?” “你可知我夜夜都難眠,兩耳都是阿英的哭聲?” “誰和阿英的死有關(guān)系,我步薇容永生永世都不會放過他?。?!” ——血仇橫亙在此,愛情又算是,什么東西??? · · 步練師對周玙舉起了屠刀。 大朔歷史這樣記載到: 既然周玙想抓住窈窈,那么步練師便順水推舟,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他眼前。 在步練師的無聲默許下,窈窈賭氣翻出了步府,在明玉巷里被周玙擄去。 但是光做這一件是不夠的: ——她必須要有一個好由頭,讓薄將山進入此甕。 步練師的目光,落在了影不留上。 步練師一邊要求陸從庸查周玙此人,以表示自己對周玙存在的無知;一邊要求影不留放出調(diào)查周玙的風聲,讓薄將山咬住這只魚鉤。 一方面,是給薄將山將功折罪的機會;一方面,是提醒薄將山,周玙還活著,你該動手了! 明面上,上京祥和太平,笙歌夜夜高奏;實際上,上京血雨狂飆,人頭紛紛落地。 利用薄將山對付周玙,確實是一招絕妙的棋。在薄家瘋?cè)嗽旱男袆酉?,周玙的勢力被連根拔起,他安插在上京的眼線內(nèi)應(yīng)被逐一查出……只要幾個晝夜,周玙就可以變成,一個孤注一擲的孤家寡人。 薄將山完成作業(yè),確實是保質(zhì)保量。 步練師冷眼看著這一切,不動聲色地讓事態(tài)進一步發(fā)酵: 周玙擄去窈窈,與薄將山在臥龍江上決戰(zhàn)。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薄將山在對付周玙,周玙也在消耗薄將山。 步練師則趁此良機,在暗中狠狠地楔下勢力,惝恍間上京的兵力,竟然全變成了步練師的人—— 而在這臥龍江,就是最后的收網(wǎng)。 薄將山不難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布兵,全被上京禁軍,包夾在了火力范圍中。神機營的火神銃排列成林,冷冷地對著薄將山的下屬們。 而其中一把火神銃,是被一位熟人握著的: